《碧落公寓》Kiraffey

89、倒计时

　　死去的孕妇手臂僵硬，沈琼年不得已才掰断了她的手臂，从怀里取出襁褓交到庄司手里。

　　一个扁平的东西从孕妇的胸口滑到地面。

　　那是一部手机。

　　手机还保持着背景光常亮的状态，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诶？上面还写了字？亲爱的宝贝……”沈琼年拿起手机，飞快地扫了两眼，嘴角绷了绷，神情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庄司抱着怀里的婴儿问：“她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

　　沈琼年把手机递给他，却意外碰到了朗读指令，机械女声当即开始朗读文本内容。

　　“亲爱的宝贝，妈妈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也不知道你会这么突然地来到这个世上，这还是我第一次当妈妈，也是第一次给自己接生，我想过很多种你出生的可能，但这一次意外比明天更早到来，如果妈妈和你都平安活下来了，我一定要让你做世界上最受宠爱的宝贝，因为你给妈妈带来了幸运，如果只有你活下来了，妈妈也永远爱你。”

　　临近末尾的文字编辑略显潦草，甚至出现了大段空白的转行和乱码，机械女声停顿了好几秒才念出最后半句。

　　庄司看着手机上已经凝固的指纹，红色的血液像油脂一样涂抹在下半片屏幕上，他不知道女人在生死存亡的紧急时刻写下这段遗言时到底是什么模样。

　　慌张？崩溃？还是满怀希望？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怀里的这个生命不像自己，这是个从生下来就被深爱的孩子。

　　“这孩子你准备怎么办？”沈琼年帮孕妇合上双眼，退开半步拜了拜，“安息吧。”

　　怀中的婴儿面色紫红，庄司起初以为那只是血污，可越抱他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孩子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绀色，连呼吸都要消失。

　　庄司拉开包裹的外套，婴儿的身体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绀色：“沈琼年，他怎么了！”

　　沈琼年两指按在婴儿胸腹，几乎感觉不到心跳，血管也有些栓塞不通的迹象，面色有些凝重：“你托着他的头翻个身给我看看。”

　　庄司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婴儿翻身。

　　刚出生的婴儿小小一只，庄司一只手稳稳将他抱住，手掌一摊就能裹住整个脑袋和肩膀。

　　婴儿的后背上也出现了大片的瘀血。

　　沈琼年戳了戳那皮下暗红的瘢痕，血聚而不散，是为死气，余光又瞥向庄司抱婴儿头的那只手：“庄司，把他放回去吧。”

　　庄司不解：“为什么？”

　　“他没救了。”

　　“怎么会！我还感觉得到他的呼吸，他只是压着了，我们把他带回碧落公寓就安全了，我们现在回家好不好？”

　　没救了。

　　庄司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出生那天，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紧紧勒着，呼吸和怀中的这个婴儿趋同，声息渐弱。

　　“碧落公寓，除非是秦言亲许，人类不可进入。”沈琼年把襁褓从庄司手中夺出，将那只原本托在婴儿头后的手举到他面前，“你自己看看，他在那里还能不能活。”

　　鲜艳的红色覆满掌心，动动手指，那些未干的血液便沿着重力方向滑落。

　　庄司看向沈琼年怀中的婴儿，对方特意把他的后脑勺露出，上头赫然一个破裂的小洞，晃一晃就有血水渗出。

　　“我猜，这个女人也看到了日光。”沈琼年踢了踢地上孕妇的小臂，把她沾满碎肉的手指推了出来。

　　“那又怎样。”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琼年在婴儿停止呼吸后，把襁褓又放在女人胸口，两指捻着她的手臂搭回最初拥抱的姿势。

　　他用手背拍了拍庄司的肩：“走了。”

　　洗手池又传来淙淙水声。

　　庄司又在这对母子身边站了一会儿才离开，还被沈琼年按着洗了遍手才放开。

　　医院住院部的自动大门被锁死，沈琼年直接将整面玻璃都踢碎。

　　有些爆开的玻璃碴子沿着裤腿掉到脚上，在腿上划出着细小的血痕，丝丝疼痛唤醒了腹部的伤口神经，庄司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伤患。

　　沈琼年：“快走，外面没人。”

　　庄司捂着肚子没有出声。

　　“快走啊……你怎么了？不会是伤口裂开了吧！”沈琼年看他这副样子，双手抱头烦躁得要命，“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拎着走呢！你要是出事了秦言不得把我挫骨扬灰？”

　　“吵死了。”

　　一阵比腹部伤口还要剧烈的疼痛从心口炸开，庄司确信这不是自己心脏自发的，但这唯一能证明的，就是秦言有危险。

　　“要不我再给你缝一缝？隔壁就有手术台，虽然手艺不行，但打了麻药都一样。”沈琼年说着，远处天边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

　　声波震碎了整栋楼的玻璃，二人也被迫卧倒捂住耳朵。

　　“操！”沈琼年拍了拍还在耳鸣的脑袋，发现庄司已经站起，凝眉望着爆/炸声的来源方向，“要不还是先回去？”

　　庄司侧目看着他：“骑车来了吗？”

　　“骑了。”沈琼年从防护甲的小兜里掏出串钥匙，“咱们现在走？”

　　“带我去找秦言。”

　　沈琼年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找秦言。”心口越来越痛，就像是流经的血液被毒药取代，心脏每跳动一下都犹如强酸腐蚀，可面对沈琼年担忧的眼神，庄司只能咬牙放下手，从容地露出一个安适的假笑，“我们去找秦言。”

　　夕阳反升到头顶，夜里八点天亮如白昼。

　　墨镜偏光异常，甚至能看见镜片后的眼睛。

　　沈琼年刚要开口拒绝，就被庄司蓄满泪的眼睛瞪了回去：“行行行，不过我可不知道他在哪儿，骑到车没电了就必须跟我回去。”

　　庄司的眼神实在渗人，阴沉得像一潭深水，隔着茶色镜片也难掩其郁色。

　　沈琼年觉得自己被冷暴力了，如果拒绝甚至可能会面临直接的暴力。

　　虽然依照现在的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谁胜谁负，可自己打赢了会被秦言挫骨扬灰，打输了被庄司抽筋扒皮。

　　庄司扶了扶镜架，那双眼睛又隐匿在镜片下：“谢谢。”

　　……

　　公路上有多处车祸堵塞，报废的小汽车蜈蚣似的盘踞在路上，遍地都是被碾压成肉泥的死尸残躯，电线因悬挂太多尸体低垂至地面，行道树勉强撑起各种倒塌的路灯和水泥杆。

　　沈琼年扭满速度，车技高超地穿梭在这片废墟里。

　　可庄司还是觉得他太慢了。

　　“再快点，再快点。”

　　沈琼年看着已经到顶的时速表盘，只觉得脸皮都快要被风吹成一堆褶子：“还快？我这车虽然改造过，但也不是战斗机，再跑两步你是想上天吗？”

　　庄司攥着胸口的衣服，防护甲被他捏出了五个凹陷的指印，离秦言越近，这颗心就痛得越剧烈。

　　如果说心的共振只能使另一方产生部分通感，那他不敢想象秦言现在正在经历着怎样非人的折磨。

　　秦言，等着我！

　　“把限速插销拔了。”沈琼年改这车时特意加了个插销限速，专门用来防交警检查，庄司一眼就看出来这速度不对。

　　“靠！在这种路上拔了会死人的。”沈琼年碾过一团碎肉，车身颠簸带着他们二人高高弹起，“你看看，光这个速度就颠成这样，再快真就起飞了。”

　　庄司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手从腰腹一直摸索到大腿膝盖。

　　沈琼年绷直了身体：“你清醒一点，咱俩可都是有夫之夫，虽然咱俩平时关系好，但你可不能对不起秦言，我也不能对不起阿兰特。”

　　庄司沿着膝盖碰到电动车车头，锁头下有一个突出的黑色橡胶套，牢牢捏住，用力一拔。

　　呜呼起飞！

　　沈琼年生无可恋地望天：“靠！”

　　小电驴化身方程式赛车，风驰电掣，一路碾过无数路障，车轮快到出现虚影。

　　还好路上没有活人，否则说不定能被传到网上当做交通普法的反面教材。

　　“往左拐。”庄司拍了拍沈琼年的肩，他感觉到自己和秦言的距离越来越近，四周的高层建筑也被摧毁得只剩两三层，就像被什么拦腰削断了似的。

　　沈琼年照做，小电驴直接上了渡江大桥。

　　“不行，桥断了，过不去的。”沈琼年远远瞧见对面桥墩上只剩半截桥体，开始一点一点按手刹减速。

　　庄司踩着踏板站起，越过沈琼年，两手按在他的手上，把提速把手扭到极限，眼神坚定：“继续。”

　　“你疯了！”

　　“就当是吧。”

　　小电驴电量显示到最后一格，车头一偏，沿着压住废车的钢板直接飞起。

　　有三条河流从N市经过，龙光江作为长江的分支，是这三条中最宽的。雨季将至，脚下的河流湍急而清透，河底的石头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沈琼年飞在空中时，已经挑好了自己会撞死在哪块巨石上。

　　“咔”的一声，小车载着他们平稳落地，正好落在一辆侧翻的羊毛运输车旁，散落的羊毛给了他们缓冲。

　　那轮赤红的夕阳就在正前方。

　　庄司看着那个悬于强光下的模糊人影，秦言正持剑挽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秦言的一招一式。

　　最后一式剑意行至锋刃时出现了明显的滞塞。

　　那个红光中的人影像孤星一样坠落。

　　庄司什么都不懂，可他觉得秦言需要他。

　　电动车跑完最后一格电便停下，庄司当即抛下沈琼年开始在桥面上狂奔。

　　人的奔跑加速极限远没有高空重力加速度大，他却像个傻子一样伸出双手去接那还相隔甚远的人影。

　　庄司流着泪喊破了嗓子。

　　“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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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