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里》素千鸢

2、兵部尚书

　　魏希正要把门关上，就苏桓抬手制止，自己捂着嘴咳了几声后，转过头，看向院子里凭空多出来的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群人。

　　老的，少的，高的，矮的都有，有的手上拿着东西，有的背着竹篓，有的甚至还牵着羊，一瞬间，本来就不甚开阔的院子，被人站的满满当当。连魏希也是废了不少力气才从这群人中挤过来，跑到了苏桓身边。他凑到苏桓身边，低声道：“你悠着点，今天还没吃药呢。”

　　苏桓摇摇头，缓了一阵，才同样凑到少年耳边，“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就有鬼了，魏希腹诽道。

　　他点了点头，看着苏桓进了里屋。

　　再看向外面这些人的时候，又轻易的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欲望与蠢蠢欲动，心中感到一阵恶寒，强忍着恶心说道：“还是按我家公子的规矩来办，各位上来抽签，有缘人可入内与公子下一盘棋，棋胜或得缘，我家公子都会为他办成一件事。若有中途反悔者，其九族永无再入之机。”

　　正如东城夜市的规矩，在这里，你有缘，或有钱，就能办成所有你想做的事情。杀人放火，没人来管，这里是不受任何约束的地方。正因如此，当年苏桓卸下官职，养伤的首选之地，就是东城。正他所愿，他在这里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和江湖上难得的名望。

　　他一手执棋，一手端茶，目光始终不离棋盘。此时的对手是一名少年，和魏希差不多大，他瞧着亲切，下手便留了几分余地，但棋路间还是把少年逼得无路可退，直到他指尖颤抖着放下一枚白子。

　　苏桓才不动声色的瞅了他一眼，紧接着落下一子，封死了他的全部退路。少年顿时慌了，他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全身都紧张到微微颤抖，他知道他输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带他离开，可他真的没时间了，他等不到下一次了。

　　他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苏桓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恳求道：“苏公子，苏公子我求您了！帮帮我！”

　　苏桓低下头看着他，俊秀的脸庞突然靠近让少年看的一滞，而就在他以为对方会答应他时，苏桓伸出手，将少年死死抓着他衣摆的手拽了下去，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口中却轻声说出最残忍的话：“你输了。”

　　他语气很坚定，却并不凶狠，像是在说今天的早饭不好吃一般，带着遗憾，却很平静。

　　他向来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带给他有用的东西，而什么样的人不能，这名少年很可怜，但他显然属于后者。对于这种人，苏桓向来没什么慈悲心肠。

　　“来人。”他启唇。

　　门被人推开，两名壮汉闯了进来，对着苏桓行了一礼，随后被一人一边拖着少年往外来。那少年明显不甘心，奋力挣扎着，口中不住喊叫：“放开，别碰我！我哥哥可是朝中重臣，你们岂敢？”眼看着两名大汉就要将他拉下去，他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一口气全都喊了出来。

　　“等一下，”苏桓叫住人，两名大汉立刻松开了手，少年得了机会，连滚带爬的到了苏桓面前，咽了口口水，小声说：“我哥哥、是朝中的大臣…他很有钱的，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你救救他，要什么都可以的。”

　　苏桓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少年见有的商量，忙不迭的坐了下来，搓了搓手，目光看到打开的门窗。

　　苏桓当即会意，招招手，两名大汉立刻关上了的门窗，恭敬退了出去。他抬手，从桌案的夹层中取出一只香，点在香炉中，伸手扇了扇烟，语气也一改最初的冷漠，温声道：“你哥哥是谁？”

　　少年犹豫了，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所措。

　　苏桓扫了眼少年的神情，不动声色的补充道：“报官在东城同样有效。”

　　“你觉得冒充朝廷官员，会得个什么罪名？”

　　少年手一抖，茶水险些泼了自己满身。他猛地抬起头，欲言又止，举棋不定。苏桓也不着急，看了眼天色，不紧不慢的收拾起了棋盘上的棋子。

　　一场无声的较量后，少年最先败下阵来，他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放，低着头闷声说：“不是的！不是冒充，我…叫仇策，家兄……北渊国兵部尚书。”他说这话时语气犹犹豫豫，颇显心虚。

　　苏桓刚好将棋子收好，正端起茶盏，听他所言，又把茶盏放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你姓仇？”

　　仇策点点头。

　　他笑了，“你莫不是觉得，我终日不出东城，便不会知道几日前兵部尚书刚被陛下贬黜之事？”

　　“那人……好像也姓仇吧？”

　　仇策张了张嘴，没出声。

　　他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言语间有些无奈。“还是你觉得你拿了个兵部尚书的嚎头，我便会忙不迭的为你办事？这位小公子，来东城的人，真没几个是平常人，皇帝，皇子，将军，宰相，谋臣亦或是江湖上有名的人，在这儿多待几年，你谁都能瞧见，还能看见熟人也说不定。”他笑着摇摇头。

　　少年人的心思被人戳穿，不免有些尴尬。

　　仇策红着脸，梗着脖子，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桓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就继续说，“你找我，左右不过是想帮你兄长。只是我好奇的是，为什么来的人是你，不是他？”

　　说到这，仇策垂下了头，闷声道：“他嫌这里不干净……说鱼龙混杂，……很脏。”

　　苏桓点点头，从客观上来说，仇仪这话不假。

　　从开始就一直站在苏桓几步远，魏希突然冷笑了一声，吓得仇策一抖，“他……他说贬了就贬了，没什么大不了，家里开的铺子已经够府上人的开销了，只是平时用银子需要重新分，不能再供着我们挥霍。他自己接受的快，我们也就只难受了一下。

　　但前两日，他却收了封信，那人说有人要杀他，让他带着府上的亲眷去西郊的寺院里住一晚上。哥哥与我们商量，想着让他散心便都同意了。”他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没人把信上说的话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

　　“你们没想到那封信是真的，那天你们府上走了水，还进了刺客，家丁俾女一个都没活下来。我说的可对？”苏桓接过话头

　　仇策惊道;“你怎么会...”

　　“整个京都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东城离着又不远，听的一清二楚，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这几日都是这个。”

　　苏桓耸了耸肩，颇有耐心的解释道。

　　他这话真假参半，离着不远是真，闲谈是假。从他从战场上退下来养伤开始他就很少出门了，哪里会知道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呢。不过是因为他早早的就收到了闲月阁的飞书，今日也是专门等着仇策的。

　　而蒙在鼓里的仇策还以为对方真的是在百姓口中听到的，对自己刚刚产生的念头感到不好意思，“是这样啊…”

　　苏桓：“所以你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目的是查要杀你们的人？”

　　“不是！”他斩钉截铁的否认道。

　　“哦？”

　　仇策：“我想找到那个帮了我们的人。有能耐杀我们一定有很高的地位，我哥哥如今被贬，就算知道了也没法做什么。反而是那个帮我们的人，他既然帮了我们就一定不想我们死，找他一定会更有用。”

　　他是官家长大的孩子，虽娇纵，但还不算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