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未尽千欢

24、第二十三章

　　昏沉之间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突兀非常。细微的脚步声还伴着“嘶嘶”的抽气声，而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摸索声，就在莫蒂以为世界终于要清净下来的时候，又有小声的啜泣从门边传来。毫无疑问，是伊森，只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蒂也不得而知。
　　良久，这样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但莫蒂已经睡意全无，他睁开眼睛，窗外日光正熹微着，青蓝色的天空中已显出些许浮白。
　　莫蒂随意披了件便于行动的衣服就离开了房间，此时的校舍楼显得静谧异常，莫蒂几乎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几幢校舍楼北面不远处有一条不宽不窄的河，莫蒂就沿着河道一直跑，现在对莫蒂而言，跑个几英里已经不在话下，只不过是有没有余裕的问题。
　　莫蒂没跑了多久，就远远看到一个人正站在校舍后边的山坡下练剑，莫蒂只看得见那人的背影，一时觉得他的招式凌厉非常。待跑得近了，才发觉这个人持的剑眼熟之极，细看之下，果然，练剑的人正是亚历克斯。
　　不消说，亚历克斯原本淡漠的眼神在他看到莫蒂的一瞬间就燃起了颜色。无论是亚历克斯大少爷紧锁的眉头，还是阴沉得滴得出水的目光，都叫莫蒂如芒在背。莫蒂心下想着自己与亚历克斯绝不算友善的关系，就没有凑到他面前平白又招惹他了。
　　因此，莫蒂也就不知道，自己选择性无视亚历克斯后，对方黑得彻底的脸色。

　　在一片毫无阻碍的草地上，风显得格外地大，这种风吹在人身上，就只叫人想兴奋地高声欢呼。
　　骑术课按层次不同，划开了不同的场地，莫蒂牵着娜莎走进了最基础的场地，木制围栏简单将这片区域圈了起来，里边的草地都像被秃噜了皮一般，露出下面棕褐色的地皮。场地里没什么人，教习官也不关心这边的情况。
　　西姆森的骑术不错，他与一大帮人，当然，其中就包括面色不郁的亚历克斯和他的仆从，以及一脸淫相的巴伦和他新买的男奴，骑马进了草场旁边的小树林，虽然现在猎物不多，但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碰到些野兔啥的。
　　莫蒂就在场地里骑着马练习遛弯，对初学者而言，想要灵活控制马前进的方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莫蒂双手拉着缰绳，以便随时能调转马头的朝向，但骄傲的娜莎却高昂着脑袋，左摇右晃地试图摆脱莫蒂的控制。
　　就在莫蒂手忙脚乱的情况下，“是莫蒂吧？”迟疑中又带着七分笃定。
　　莫蒂转过头去，眼前的人看着有那么几分眼熟，但莫蒂却想不起任何对于这个人的印象，“你是？”
　　“哦，哦，我是维克托·霍华德，上次……的事，对不起了，我没想到你会……突然窜出来。”
　　“什么？”莫蒂仍然没听明白这位维克托少爷的来意，娜莎却变得有些不安起来，高昂的马头喘着粗气，四蹄来回躁动地刨着地，这让莫蒂愈发难以控制娜莎。
　　“就是上次剑术课的时候……”维克托也发觉了身下的马有些异动，但他仍兀自说道：“安东尼少爷没在，巴伦少爷就和我一道练剑，没想到差点砍到你……”
　　莫蒂在听到“巴伦少爷”这四个字后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太迟了，娜莎彻底脱离了莫蒂的控制，疯了一般地高抬前蹄，一声长鸣，冲破围栏飞奔出去。莫蒂一片慌乱之中，双腿紧紧夹住了马腹，握住缰绳的手也僵硬异常，反而激得娜莎更是长嘶一声，速度变得愈发快了。
　　莫蒂在马背上被颠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腿上逐渐没了力气，眼看莫蒂就要抓不住缰绳，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同样的跑马声，一只手从旁伸了出来，“抓住我的手！”
　　猎猎的风声中厉声急呼的人，是莫蒂绝想不到的亚历克斯。来不及细细琢磨，莫蒂就松开了缰绳，试图将手递给亚历克斯，但终究，一双手在两匹烈马的奔跑中交错而过。
　　莫蒂跌落马背，顺着草坡滚了下去，所幸的是，娜莎和亚历克斯的马向前跑远了，没有将莫蒂踩个肠穿肚烂。待莫蒂缓了缓神，昏昏沉沉的大脑中痛觉才慢慢涌了上来，全身像被摇散架了一般地疼着，手脚绵软无力，青白一片的视野中恍惚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你……怎么……样？”断断续续传入莫蒂耳中的是亚历克斯的声音，尽管莫蒂迟钝地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回应，但终归抵挡不住越来越沉的眼皮和越来越模糊的意识。

　　当莫蒂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时，不由地自嘲道，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你醒了？！”欢喜而又陌生的声音从旁传来。
　　莫蒂打起精神，待他凝神看清旁边站着的人，就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维克托·霍华德，巴伦的爪牙无疑，“你……想……干……什么？”莫蒂一开口就发现嗓音微弱嘶哑，但自己说的话却不断回荡在大脑中，搞得头皮突突直疼。
　　“我没想干什么呀。”维克托理所应当地坐在莫蒂床旁，说道：“我是特意逃了课来看你的，今天真的非常抱歉，又害你受伤了。”
　　莫蒂压根没在听维克托说什么，只是警惕地问道：“赛文呢？我仆人。”一般这种情况下，赛文一定会守在他身边的。
　　“哦，他啊，原本还在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出去了。”维克托像是也跟着思考了一番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又说道：“我就是趁他走了才有机会溜进来看你的，听安东尼少爷说，今天的这两匹马是到了发情期才会像这样发疯的，所以这也不全是我的错吧？只不过你的马确实是因为我骑的是公马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莫蒂的脑袋胀痛着，尤其是在维克托聒噪不停的说话声中，就在莫蒂即将忍无可忍的时候，赛文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客气”地将聒噪的维克托少爷请了出去，虽然莫蒂还不清楚这次他又是替巴伦打的什么鬼主意。
　　莫蒂没好气地问了赛文的去向，任谁醒来第一时间见到的是害自己昏迷的罪魁祸首，都不会有多少平静。
　　‘我托人把你受伤的消息带回卡茨城堡了。’赛文的说法让莫蒂不由地心口一紧，消息传回卡茨庄园了，那伯爵一定就知道了，他会担心吗？会担心得前来军事学院吗？自从上次……莫蒂虽然看起来信心十足，却没有一刻停止过不安，他害怕，害怕伯爵终究不会接受他。莫蒂内心暗藏的一点点期待让他保持高度清醒，他睁着双眼，从中午不算明媚的阳光到傍晚漫天的残红，莫蒂等来的无非是黑袍医者的通知，他们可以从这里滚蛋了。
　　黑袍医者面无表情，古井无波，但莫蒂却仿佛听到了自己脆弱的玻璃心咔嚓碎掉的声音，受伤的确会让人变得比平时更加软弱。莫蒂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自己上次对伯爵做出了如此逾越的事，现在还想他来探望自己，那可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从学院医馆到校舍还有一段距离，而此时暮色四合，黑蓝黑蓝的夜已沉沉地压将下来，赛文和莫蒂挑了一条近路打算抄到小山坡前，从那里可以走校舍楼的后门。虽然身上的痛都缓解了不少，但莫蒂的头却一直隐隐作痛，躺着倒还没什么感觉，一走起路来，这头疼便像是催命符般一阵一阵地搅得人心口发麻。
　　莫蒂的身形不稳，赛文似乎也有察觉，便搭上一只手从旁扶住了莫蒂，两人就这样搀扶着穿过了医馆前的小径，就在两人向校舍楼后门走去之时，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含糊不清的嘟哝声。莫蒂头疼之际根本不顾心身边的情况，现在他只想早点回到房间躺下。
　　然而，还不待莫蒂二人跨入校舍楼的后门，一个人就从后边撞上了莫蒂，要搁了平时，被人撞到也就晃一晃身形的事。但此时的莫蒂本就刚受了伤，加上头疼，脚下根本没几分气力，赛文也只是松松地扶着他。眼看莫蒂被撞得胳膊脱离了赛文的手掌，就要摔倒在地，赛文眼疾手快地又将他一把捞了回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撞……嗝……撞的……本少爷！”那个撞了人摔倒在地的倒是率先发难。
　　纵是莫蒂头疼如斯也闻到了脚下这个人身上浓重的酒味，莫蒂本不欲与一个醉鬼多做纠缠，招呼了赛文就打算进校舍楼。
　　但“酒鬼少爷”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手里拿着个玻璃酒瓶子，在地上吃了几口土才算勉强爬了起来。刚一站直身子，“酒鬼少爷”就跌跌撞撞地冲进校舍楼，一下揪住了莫蒂的后衣摆子，“你……竟……敢…… 无视……嗝……本少爷……你知道……我……是……谁吗？”
　　醉鬼的纠缠那真是让人烦不胜烦，搅得莫蒂大脑突突生疼，莫蒂伸手大力拂去了酒鬼抓在他衣服上的爪子。
　　“本少爷……我……可是……大名……嗝……鼎鼎的……爱德温……嗝……赫利！要让……我……知道……嗝……你是……谁……我……一定……嗝……找人……弄死你！”
　　任凭酒鬼在下面叫嚣，莫蒂二人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纵使莫蒂现在头疼得厉害，爱德温·赫利这个名字还是在莫蒂心里留下了印象，赫利，赫利，这王都之中哪还会有第二个姓赫利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