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伺者》解长风

3、第 3 章

　　“故里知春花开早，新燕啄嫩草。雨过风静暖阳照，就像妈妈的怀抱……”

　　苏秋二人被那个叫虎子的手下扔在这个地方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里，苏夏始终昏迷着，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而苏秋也没有离开，一直在弟弟身旁搂着他，哼唱着这首童谣。
　　“小秋啊，先别唱了，来吃点东西。”
　　从巷子口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吃食。他走近苏秋，颤悠悠地蹲了下来。今儿阳光足，平日里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也透过来了点光亮，可以看出来人的样貌，正是前两天落败逃走的付强。
　　“谢谢强哥，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苏秋看也没看这些吃的一眼，只将怀里的苏夏抱得更紧了些。
　　“你这孩子，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多少吃点吧。不然你弟弟还没醒，你先挺不住了。”他说完，把手里的俩窝窝头往苏秋这边递了过来。
　　“不了强哥，我没胃口。”
　　“唉……我劝不住你，但你也好歹喝点水吧，这嗓子哑的都不成调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苏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嗓子确实哑的不行。他的喉咙里像是装了沙子，说出来的话也好像卡了一块块的沙坨子一样，难听的不得了。
　　他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从付强手里接过一碗水，一饮而尽。

　　付强是在苏秋刚到这里时遇到的。
　　虎子按照付平的吩咐，将苏秋苏夏扔在了红港区。还和附近这一片的头头儿打了个招呼，让他帮忙看着点，“老大只交代了别让他们从这逃出去，没说要不要管他们的死活。”
　　这儿的地头蛇叫刘莽。他和付平是拜把子的交情，那一天的混战，有一半的人，都是他借给付平的。
　　他听了虎子的话，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不动他们。至于其他人……我可就管不着了。”
　　虎子得了保证，毕恭毕敬地送上一杆洋烟，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刘莽将洋烟拿在手里把玩了半晌，才叫了个人过来：“去，把这俩羔子扔新街郑老太对面那条柳子巷去。初来乍到的，我赏他们个好地段儿。”
　　“是，老大。”他的手下应了声便带着苏秋二人离开了。

　　苏秋打从被赶出来就没了动静。
　　他好像一具行尸走肉般，任由人拖着、拉着、搡着往前走。周围的环境完全是陌生的，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初次被拐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到底是不同的。
　　比如他第一次被拐来这里，是慌张、是害怕，是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能回到家的期许。而这一次，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苏秋漠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比他这些年来生活的地方还要繁华。这里处处灯红酒绿，来往的行人都穿着他从没摸过的华丽衣裳。即使是已经天黑了，也到处都有叫卖声。霓虹灯下的绚丽建筑里不仅满是男女的调笑声，传出来的还有苏秋从未听到过的好听的曲子。
　　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快乐又奢靡。但是苏秋知道，这处的繁华并不是他的归属，在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永远都只能拉着他的弟弟，躲在没有绚烂灯光的角落里。

　　一直到歌声远了，调笑声也模糊地再也听不清楚，他们一行人才停下来。
　　“你们以后就在这附近呆着。这里住着的可都是达官显贵，就爱好清净日子。你们要是不老实，因着偷鸡摸狗这些个事情丢了命，别怪我今儿没提醒你们。”
　　那人将他们俩扔在这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秋将苏夏半抱着扶进了一条巷子里。
　　和曾经呆着的巷子不同，这儿附近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都很干净。苏秋以前住着的那条街上到处都是垃圾，摆摊儿的叫卖的会将不要的烂白菜帮子、臭芥菜头子随意往地上扔，往来的行人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东西，随意偏下头直接嗬一声唾出一大口浓痰，发黄的颜色让人看着直犯恶心。
　　而这里半点垃圾都看不见，苏秋苏夏所在的这条小巷子里也没一丁点的泔水味儿。
　　若说有一点相同之处，那大概就是这里的巷子也太深太窄，难得照进光亮。

　　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毕竟是初春，夜里一阵风还是能将人打透。
　　苏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春衫，袖口和领子也全都破烂不堪了。他已经冻得嘴唇发白，但却无动于衷，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他只用小毯子紧紧裹住了苏夏，将将他牢牢抱紧，用自己微热的体温去温暖这具单薄的身体。
　　“……是小秋吗？”
　　巷子里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让苏秋终于有了点反应。
　　“谁！”
　　“真的是你啊。”苏秋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居然是已经被赶走了的付强。
　　“强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被付平赶出来了吗？”
　　“你们是被他赶到这里的吗？”
　　“嗯……”
　　付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会，叹着气道：“唉，造孽啊……”
　　“这么说，强哥不是被赶到这里的吗？”
　　“我不是被赶到这里的，但却是被他逼到这里的。”付强将手里拄着的拐杖放下，坐在了苏秋的旁边，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

　　“我打小就没了爹妈，成了孤儿，头二十五年，一直浑浑噩噩着，没想过以后的光景。总觉得自己吃饱了，有地方住，就可以过完这辈子。后来捡了个白眼狼回家，我还当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我一个人，特意找来给我做伴儿。我也是傻，将他当做了亲生儿子照顾，把半辈子心血都花在了他身上。谁知道……”付强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是……”
　　“就是把我打残，将大伙儿赶出来的付平。”
　　“……他是你儿子啊。”
　　“儿子又如何？终归不是亲的。”付强说完这句，自嘲般一笑，“我脸上这道疤，还是因为他才留下的。虽说我一直就当是被鹰啄了眼，安慰自己江上打渔还有捞不到子儿的时候呢，更何况我脑子一直不太灵光，识不清人。但是啊……有些东西就像这道疤一样，烙下了就是烙下了，终归是去不掉了。”
　　“其实现在想想啊，自己过日子也挺好，毕竟我前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我身子骨健朗，不用谁伺候我。”
　　“只是从那以后，我就不想再做老好人了。毕竟人啊，有时候吃一次亏就够了……”
　　“不是的！”苏秋急急打断他，“您是好人。您没有赶我们走，让我们能一直待在那里，还……还给我和二夏买吃的。”
　　付强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和他真像。和我当初捡到付平时一样，都还只有五岁。只不过你胆子小，看到我都吓得说不利索话。我看着你这可怜劲儿，就想到了他小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对你好点……”
　　付强说到这里，神色有些痛苦，他抱着头，低声喃喃道：“但是我怕啊……我怕我又一次上当。从那儿以后，我不敢看你、也不敢靠近你。每次带着人巡街，我都刻意避开你那条巷子。就怕看到你会忍不住想起他。”
　　付强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压低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苏秋没听清，却也能看出他的难过，他转了个话题，继续问道：“强哥，那你是怎么到这儿，还恰巧见到了我们？”
　　“以前他问过我，以后不能做老大了，有打算去外面玩玩吗？我就想到他自打儿和我一起生活，就没再去见识过外面。我心里愧疚，就告诉他我将来要带他到红港区去住着。谁知道他竟然将你们也赶到这里来了……对了，你们怎么会被他赶来这？还有，怎么二夏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他动的手吗？”
　　苏秋一五一十，将刚刚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付强听完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我养了他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能下作到这般地步！自己将亲弟弟弄死还不够，还将歪心思打在无辜之人身上！报应啊……太荒唐了……”
　　“强哥，你冷静一下！你怎么了？”哪怕是巷口混战也没能让付强出现这般疯癫之态，只见他铁青着一张脸不断低声咒骂着，仿佛被魇着一样，看得苏秋心猛地一跳，“强哥，咱别说了，不说了。你冷静一点！”
　　没想到这么一劝，付强反而更加激动。他双手搭在苏秋肩膀上，力气大的仿佛要捏碎苏秋的骨头。苏秋白着一张脸，不敢再出声刺激他。但他却使劲摇晃着眼前的半大孩子，恶狠狠地冲着苏秋吼道：“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要伤害你弟弟。不要着了付平那个疯子的道！听到没？你答应我！你现在就答应我！”
　　苏秋被他这幅目眦尽裂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强忍着痛，一个劲儿点着头：“我保证！强哥！我保证！你快放手吧！”
　　付强得了保证，像是清醒过来了。他猛地将苏秋放开，低头讷讷半晌，才含糊道：“对不住了小秋，我有一点激动。总归你就记住我说的话，提防着付平就可以了。”
　　“我知道，强哥。你放心吧。”苏秋摇了两下胳膊，感觉不那么疼了，才将手臂放下，把苏夏抱在怀里，“我肯定不会伤害我弟弟的。”
　　付强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往后咱们仨互相照应着吧。虽说这里比之前的地界繁华，但总归人生地不熟，凡事还是得小心着点。不过也别太紧张，如今没了付平，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会吗？苏秋自嘲一笑。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苏夏，脑子里都是前不久将弟弟怼墙上揍的画面。
　　对不起了苏夏。
　　苏秋心里想。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
　　毕竟这世道再艰难，我也还是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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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单机更文的废柴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