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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乱花深处曾相见 ...

  •   郁耀对他母亲的感官是极其复杂的,简直到了爱恨交织的地步。

      回忆里的温暖和浅笑是他不能摆脱的画面,午夜梦回也在纠缠他,这是他幼时全部的依恋和孺慕,就连如今长得身高八尺,他的思绪也依然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恨是他心里经常冒出的一个声音:她就那么轻易放弃生命,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你,你在她心里还没有那个让她染上那不可言说的羞耻病灶的父亲重要。

      当知道迟秋娘已经死去八年已久的时候,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在他心里那个人只是他解决欲望的工具,毕竟他也给了对方快乐不是么,是对方不顾一切地想和他上/床。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儿子,他是怎么也不会想起那个戏子的。

      郁耀又拿起报纸看起来,那双狭长的凤眸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这个新来的少年,不禁又想起了昨日的初见。

      刚刚受过侮/辱的小少年蜷缩在角落里,颤抖战栗,可一张脸却是美得傲气凌人,让人不禁想看看他臣服温顺起来的样子。

      那样狼狈不堪,可眼神在看到他的时候依然清澈如水。经过了这样的事,他的这个小儿子会不会有所改变?会不会讨好他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就像其他的任何人一样。

      他收敛了眼里的寒意,当他看到小儿子的那份详尽的调查报告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受到了怎样的忽视,一个缺爱的孩子。

      如果他给迟弦想要的一切,给他无尽的宠溺,给他包容和关怀,给他想要的父母之爱........

      最后在他被惯坏后再告诉他:爸爸讨厌坏孩子……

      郁耀心里舒服极了地喟叹着:这似乎是一件极其好玩的事情。

      那神色,就是得到了新鲜玩具的大猫,因为有了新宠吸引它的注意力,兴奋又克制得试探着,满意而隐秘地打量着,如果此刻迟弦抬头看的话,一定会被男人那抹隐晦的笑意惊得汗毛直立。

      迟弦快吃完饭,才想起来,明天就是周一了,学堂要开学了,他抬起凤眸,带着点儿不好意思:“对了,您有可能还不知道,我刚刚上国中一年级,明天还得去上课,糟了,我的作业!”

      郁耀想着摆放在他书桌上厚厚的一摞材料,心里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一开口却是:“可我们刚刚相认,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作为你的父亲,我就是你的亲人,你难道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你这几天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不是的——

      迟弦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我没有不想陪你…”

      郁耀追问:“那你怎么不能请几天假,我们刚刚认识,你就要离开我,难道弦儿不喜欢我这个爹爹吗?”

      迟弦大声说道,越到最后声音越低:“我没有!我很想要一个父亲,我觉得您很好!我只是不习惯而已。我没有讨厌您的意思,我可以请几天假,我可以用晚上的时间自学的。”

      男人听着小儿子急的快破音的声音,享受着操纵的快意,心中想道:不愧是戏曲界的新嗓子,他有被取悦到,嘴上却是不饶人,语气低沉:“只是不讨厌吗?到现在,你还没有叫过我一声爹爹。”

      迟弦简直不明白,为什么对话会发展到这里,他只好小声地叫了一声:“爹爹……”

      “什么?声音太小了,我都听不到。”

      “爹爹!”迟弦咬牙,大声叫完,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男人觉得有趣极了:“好儿子,我让人给你去学堂里请三天假,这几天,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你儿时的趣事。”

      迟弦费力地回想自己小时候的事,他发现他没有什么趣事可以拿出来说道。

      诺大的餐厅,一时陷入了静寂。

      男人放下报纸,坐到迟弦身边,一只手放在少年披散的墨发上。

      少年的长发鸦黑,细腻顺滑,滑落在白色的睡袍上,又弯曲地绕过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指缝中间流泻而下,闪着灼目光泽,宛如深色瀑布。

      迟弦想说自己小时候很乖,一直恪守戏园的纪律班规,从未松怠,因为努力不懈,最后成功出师,上台第一场就惊艳四座,获得满棚的掌声,还有豪爽的客人扔了不少小金元宝和翡翠珠串上台,捡了慢慢的一盆。

      因为戏班子的规矩是第一次的打赏要孝敬给师傅,但是本人可以选一个物件作为纪念品,交给自己的父母。他最后却没有选择收藏自己初次登台献唱的纪念物件。就那么双手空空地回了屋。

      他想说自己儿时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趣事,但是阿爷和师兄姐妹都对他很好。每天练功吊嗓虽然辛苦,但每天都很充实,阿爷晚上还会给他唱曲,虽然阿爷的嗓子不太好,但是技艺还在,萤火虫夜幕下老人嘲哳浅唱的画面是他最美的回忆,他觉得他很幸福。

      不过他看看父亲的衣着和住所,想也不会对他这样的生活感兴趣吧。

      他想说,他过得很好。

      这些话,迟弦含在嘴里,兜兜转转,最后却是没吐出一个字。

      对于自己没有父亲这件事,迟弦从来没有失望过,因为自他呱呱落地,生命里就有母亲和阿爷,他并不觉得难过失望,因为他从来不会对不确定的事情和人抱有期待。

      而且在他心里,父亲母亲给了他生命,就已经深恩厚重,不能报偿了。

      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陌生父亲,迟弦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好他只是轻声说道:“爹爹,我儿时没有什么太有趣的事,但是我可以和你讲讲我听过的趣事。”

      郁耀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很难想象这是他自己的种,明明长了一副盛气凌人的美貌,却这样忧郁敏感,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他对迟弦的那个戏子阿娘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所以当迟老班主的信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他直觉是对手的手段伎俩,是欺骗。

      可是真的动用人马,调查一番之后,找到了好几个相关的证人,昨夜加急送去的血样也出了结果——两人为父子的可能性99%,这就是他的儿子,如假包换。

      自从昨夜浏览完那份少年的生平,他可以说知道的比迟弦本人还多,从他出生到第一次尿床,到母亲出世,到第一次登台,到如何一炮而红……

      他还知道迟弦不知道的,他的阿爷并非亲生,迟秋娘不过是迟老班主领养的闺女兼衣钵弟子,一丁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

      郁耀盯着迟弦美得张扬肆意的小脸,此刻竟然觉得有些不能直视。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这还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不确定。

      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真的会像他期待的那样被捧杀吗,明明这个儿子已经年少成名,虽说是戏子的名头,但也足够了,可他为什么还是如此安之若素?

      迟弦被盯久了,就那么自然而坦然地回望着他,少年狭长的凤眸带着一股冰霜的锐利,刀枪剑戟的锋芒似乎在他的眉眼闪过,但郁耀分明看见,他的瞳孔清澈到底,仿若透明,还有一丝丝的孺慕。

      男人简直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只是莫名的,很是在意。

      郁耀生下来到现在也快三十年了,什么人都见识过,公主、千金,高官、骡夫、间谍、特务、舞女、瘾君子……

      唯独没见过他小儿子这种,明明出身低微身世悲惨,从事着下九流的工作,从小到大都泡在调笑取乐的氛围里,却长出了一颗认真纯净的心。

      明明身边都是欲/望和污垢,却像是从淤泥里爬出一枝招惹人的白莲,难怪会被张迁的儿子给盯上。

      明明现在身价暴涨可以任意享乐,却只想着恪守规矩,好好上学?

      明明有了他这个身为元帅的父亲,可以委屈地撒娇,要求补偿,却只顾着不安忐忑,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想逃回以前的生活。他这个儿子似乎并不喜欢改变,也没有自己偏好,唯一的执著似乎就是枯燥的唱戏练功。

      这怎么成呢?他郁耀的儿子怎么能是这么纯洁的小白花,

      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还想与世无争,只会被豺狼虎豹拆吃入腹,不学会自保怎么行!

      变化是多么好的事情,不知变通的人只配被操纵控制。

      男人越想越觉得有趣极了,他这个小儿子特殊得让他想把他整个人都控制在手心里,这样冷情得的性子应该不会反抗的吧……

      迟弦奇怪地挑眉看了一眼父亲:爹爹在想什么,笑得那样开心。

      郁耀捕捉到那抹风华,那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在挑衅,却让人讨厌不起来那张脸:“弦儿看爹爹干什么?”

      迟弦隐去心里奇怪的感觉:“父亲,我想要去院子里吊嗓子,”说罢,轻轻地站起身,俯视着郁耀。

      郁耀也站起来,扶住少年的肩膀,低声在他耳畔说道:“走,爹爹也听听弦儿这【声未起,弦先惊】的嗓子。”

      迟弦惊讶:“父亲从哪听说的?那都是旁人根据我艺名瞎说的,太夸张了,当不得真的。”

      男人看着毫无所觉的小儿子,不禁哑然失笑,他曾经偶然见过一眼少年在台上唱戏的样子的。
      当时他被人邀请前往马场,汽车路过杏春园的时候,遇上堵车,忽然被一声美妙无比的声音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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