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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力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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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河的地不好找啊。”
安县最有名的牙人柳旺端着茶杯呷着茶,慢条斯理地说着难处。
李昊霖自然知道,他拱了拱手道:“柳兄,你路子广,拜托了。”
柳旺把茶杯放下,哈哈一笑,“就冲沈娘子,我也不会推脱。”
李昊霖内心骄傲,面上却还是斯文有礼的样子,“我替娘子谢谢柳兄大义。”
柳旺大气地挥了挥了手,“好说好说。”
如果是别人,五亩左右的近河地单子,他肯定不会尽心,但沈娘子的不同,沈娘子大义,把羊毛织衣法和蘑菇种植法,都无私地奉献出来,他虽不如她大义,但为她的事儿尽点心还是能的。
李昊霖离开柳旺家的时候,腰背挺直,步履坚定,虽有人嘲笑娘子傻,但更多的人感念娘大义无私,想到娘子在外奔波劳累,他回村的时候拐到瓦市,打算买些肉回去。
“李公子买肉啊。”
朱屠夫看到李昊霖,笑呵呵地打招呼。
李昊霖温和地点了点头,“来一块纯猪板油,再来一块纯瘦肉。”
“瘦肉没油水,要不来块上好的五花肉?”
朱屠夫笑呵呵地建议道。
李昊霖摇了摇头,“不用,我娘子爱吃瘦肉。”
“沈娘子爱好挺特别。”
朱屠夫一边麻利地割肉,一边嘀咕道。
这年头大家都缺油水,买肉越肥越好,偏偏沈娘子就跟那富贵人家的人一样,爱吃没啥油水的瘦肉。
不过等他把猪板油和瘦肉都切好,用荷叶打包好之后,又从旁边拿了一根大棒骨,“这大棒骨不值钱,给沈娘子熬汤喝。”
李昊霖蹙眉,“无功不受禄,朱兄多少钱,我出钱买。”
朱屠夫虎眼一瞪,“甭跟老子念文绉绉的词,老子咋没受沈娘子的恩惠,老子身上还穿着羊毛衣呢。”
李昊霖最后只能生受了朱屠夫的大棒骨,他怕他不要,这粗人会打他,只听说过抢要别人东西的,头一次见别人抢给东西的。
不过很快他就见到了第二次,他见有个老汉在卖鱼,他想起娘子爱吃鱼,便打算去买一条,结果老汉又多给了一条小鱼,还笑呵呵地道:“回去给沈娘子补身体。”
他推拒不要,老汉脸一黑,质问道:“你收了朱屠夫的大棒骨,不收我的鱼,看不起老汉?老汉身上也穿着羊毛衣呢。”
他无奈又收了一条小鱼,接着去买菜,愣是多给了半斤,他付钱,又被人怒目而视,“又不是给你的,给沈娘子补身体的,沈娘子风里来雨里去地教人种蘑菇都累瘦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对他人身攻击,“一看就不是体贴人,沈娘子嫁你太屈了。”
他一口老血堵在心头不上不下的,夸他娘子就夸他娘子,干啥攻击他,他怎么就不体贴娘子了?
“哼!”
他横了那个人一眼,提着菜就往家走,这些人都是妒忌他娶了一个好娘子。
谁知道刚到青山村的家,就被亲爹堵在了门口,李秀才黑着脸,看着一手提着肉,一手提着菜的李昊霖,怒斥道:“李昊霖,你还有个男人样子吗?”
李昊霖被骂懵了,反问:“爹,我是儿子还是闺女,您应该最清楚。”
李秀才一口老血梗心头,手指着李昊霖,质问:“沈氏呢?怎么让你一个大男人买菜?”
“男人怎么就不能买菜了?”
李昊霖反问。
“李相公!”
人群里有人站出来,道:“买菜又不是做饭,您也太苛责了,咱们大老爷们不买菜,难道让家里媳妇儿抛头露面?”
李秀才想到沈梦珂最近抛头露脸地到处游走,教导百姓蘑菇种植法,他就气,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得罪了周县令,还得被百姓戳脊梁骨。
他只能略过这茬,眼睛凌厉地盯着李昊霖,问:“听说你雇人挖河泥肥田?”
“是。”
李昊霖实话实说,“我在书上看到的法子。”
“胡闹!”
李秀才大声怒斥,“你才读了几本书,就敢拿田地胡来,把地拾掇坏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围观的人见李秀才如此,本来还对河泥肥田抱有希望,瞬间没了,开始交头接耳,“李秀才都不知道,肯定不成。”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昊霖怎么能拿田地瞎胡闹。”
有那老一辈子的人站出来劝解,“昊霖啊,田地可是咱们庄户人家的根,毁了,可就要饿肚子了。”
李昊霖下巴一仰,“没事,我娘子能干,我们不靠田吃饭。”
这话欠揍得很,人群里有几个人手心都痒痒了。
“孽障!”
李秀才气得脸色发紫,手抖地跟帕金森患者一样地指着李昊霖,骂道:“你还有没有廉耻心?”
李昊霖无奈,他就知道会这样,幸亏没用小妻子的名头,要不然阻力更大,指不定还得开祠堂。
他叹口气后挺起胸膛,掷地有声地道:“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我如今吃穿不愁,看到村里乡亲面黄肌瘦,食不果腹,心里难安,一直想要做些什么,奈何能力有限,得天之幸,在书上看了一个肥田法子,便想试验一番,如果成了,皆大欢喜,乡亲们也能多收几斤粮食,如果不成,我反正也饿不着。”
“你……”
李秀才想骂李昊霖傻,但看到围观的村民在呢,他骂了儿子,他自己的名声也要坏掉。
“你打算用河泥肥几亩地?”
他只能如此问道。
李昊霖想了想,回道:“两亩地。”
“昊霖大义!”
围观的村民里有人称赞道。
但也有看不惯的人,阻拦:“造孽啊,昊霖,地毁了,可就养不回来了啊。”
李昊霖躬身,“三叔爷,昊霖知道,但不破不立,村里人口在增加,地的总数不变,如果不变通,村里人就得饿肚子。”
“昊霖仁义啊。”
村民们再次交口称赞。
李昊霖心虚地接受着村民的称赞,团团作揖送别村民,“各位叔伯,农忙时期,昊霖就不多留各位了,如果河泥肥田有效果了,昊霖一定不会藏私。”
“昊霖,有需要的帮忙的,记得言语一声。”
村民们离开的时候嘱咐道。
李昊霖颔首,“昊霖一定不会客气。”
把人送离,李昊霖打开门,请李秀才进门,一进门,李秀才就沉着脸训斥,“蘑菇种植不是教给县衙的人了?怎么沈氏还经常往外跑,有个妇道人家的样子吗?”
“可百姓就信服娘子!”
李昊霖回道,“而且县令夫人也时常下乡帮忙。”
李秀才哑口无言,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指责县令夫人。
“我让你在周师爷面前替你大哥二哥美言,让你大哥二哥也得拜师,怎么没动静?”
他语气不满地问。
老三两口子奸猾得很,他当初问他们蘑菇种植,他们一个说投入太大,一个说收成太少,结果呢,转头就拿着去讨好县令去了,沈氏再次赢得仁善名声,老三拜了周师爷为师,夫妻俩一个得名,一个得利。
他不过是让老三在周师爷面前替老大老二美言,也让他们能够拜得名师,已经一月有余了,没有任何进展。
他眼睛犀利地打量李昊霖,质问:“你是不是不愿意你大哥二哥拜周师爷为师?”
李昊霖赶紧分辩道:“儿子绝无此想法,儿子能够拜周师爷为师,是周大人因为娘子奉上蘑菇种植法给的奖励,要不然恩师他公务繁忙,根本没有收徒打算。”
“李昊霖,你跟你大哥二哥是一母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好了,也是你的助力!”
李秀才厉声责问。
李昊霖讽刺一笑,“我知,但我如今也只是靠娘子养活的废物,位卑势弱,平常战战兢兢,生怕被师傅放弃,我自顾不暇,顾不上大哥二哥。”
“你……”
李秀才气地脸色发紫,怒骂:“身为男儿,你的羞耻心呢?”
李昊霖眼神一闪,继续分辩,“所以看到河泥肥田的法子,我才孤注一掷地冒险,想办法立功自强。”
李秀才辩不过李昊霖,气地甩袖而去,不过离开之前,还是冷冷地道:“已经分家了,田毁了,家里没地再分给你。”
“我知。”
李昊霖漠然地回道。
等人离开,李昊霖把肉鱼等放到厨房,便去了河边看人挖河泥。
他到了河边,河边已然站了一圈人,围观短工挖出来的河泥,沈大勇嚷嚷道:“河泥跟粪肥一样臭,昊霖说的河泥肥田指不定还真能成。”
李氏一族辈分最大的李泰达,颤颤巍巍地走到河泥旁,伸手挖了点河泥看了看,又闻了闻,道:“沙子不多,又有臭味,最起码不怕田坏了。”
一群人指指点点,李昊霖走近后,打了招呼后,便跟他们说了沈梦珂当初说的,河泥为何肥沃的原因。
众人竖起大拇指夸赞,“还是昊霖懂得多。”
到底是春耕时期,大家都忙,围观了一会儿,便都各自忙各自的了,只剩下李昊霖一个人监工。
再说沈梦珂指导蘑菇种植回来,进村就听说了李昊霖跟李秀才的对决,她松了口气,还好李昊霖顶了名头,要是说是她提出的,就不是今天的小场面了,而是要开祠堂,动家法了。
古代社会是男权社会,田地是家里的重要财产,男人可以处置,女人要是指手画脚,就是不成,先不管法子好不好用,先处罚了女人,维护男性权威再说。
“唉~”
她叹口气,提高女性地位,路长且艰。
她没去河边,先回家做饭,洗漱后进了厨房,看到了肉菜,她暖心一笑,不管这个社会如何,李昊霖还算不错。
先把猪板油炼油,油渣和白菜一起炒菜,再做一个瘦肉炒荠菜,做个瘦肉粥,另外再烙几张鸡蛋饼。
一切做好后,李昊霖回来了,她笑着道:“回来正好,洗手吃饭!”
等坐上桌,俩人边吃边说各自负责的事儿,李昊霖先说:“柳牙人说等有地了,会通知我,河泥明天就能运地里去。”
沈梦珂点了点头,说自己的事儿,“第一茬蘑菇马上就要收获了,不用我再去教了,我也能闲下来,忙活咱们家的事儿了。”
李昊霖颔首,“如此甚好,你都累瘦了。”
沈梦珂低头喝粥,总感觉瘦肉粥缺了点什么,等她再次吃鸡蛋饼的时候,便明白了,她怎么把这个本小利润大的生意忘记了。
不过现在行动也不迟,这次的生意她可不会分享出去,她要拿来挣钱,但合作人选,她有些为难。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她不想再跟县令夫人合作,但是在安县,不跟她合作,得罪了她也不好。
她看了眼面前吃饭姿势优雅的李昊霖,不知他是否有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