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 [萧峰慕容复 同人]》洪堡鱿鱼

7、第 7 章

　　第七章

　　东宫军队鱼贯入城。跟着有人飞马过来，恭请南院大王率南院诸部入城。萧峰帅字旗到处，众百姓烧香跪拜，称颂不已。
　　此时前方战报早已传遍整个上京。萧峰一举敉平这场大祸变，使无数辽国军士得全性命，上京的百姓，有一小半倒是御营亲军的家属，自是对他感激无尽。萧峰按辔徐行，众百姓大叫：“多谢南院大王救命！”“老天爷保佑南院大王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萧峰听着这一片称颂之声，见众百姓大都眼中含泪，感激之情，确是出于至诚，寻思：“一人身居高位，一举一动便关连万千百姓的祸福，我去射杀楚王之时，只是逞一时刚勇，既救义兄，复救自己，想不到对众百姓却有这大的好处。唉，在中原时我一意求好，偏偏怨谤丛集，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奸大恶之徒。来到北国，无意之间却成为众百姓的救星。是非善恶，也实在难说得很。”
　　又想：“此处是我父母之邦，当年我爹爹、妈妈必曾常在这条大路上来去。唉，我既不知爹娘的形貌，他们当年如何在此并骑驰马，更加无法想象。”

　　正思绪翻涌间，忽然有人唤道：“萧大王。”转头瞧去，服饰华贵的二人，为众多侍卫前呼后拥着，一前一后驰来，耶律莫哥急忙上前引见，肃容道：“萧大王，这位便是我辽国南面宰相张孝杰。这位乃是北院同知枢密副使：耶律乙辛。”
　　张孝杰老远便跳下马来，上前握住萧峰双手，连连摇撼，含笑道：“连日来，老臣于上京城内困守，挂心陛下安危，又不敢擅离职守，不想城外捷报传来，说皇帝身边出了个武功盖世的神人，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阵前一箭射死了楚王。我还纳闷：心想之前何时听说过‘萧峰’二字？不想我契丹竟出了这样的盖世英雄！”说着不住摇头啧啧赞叹。
　　适才有耶律莫哥提前出言预警，这时萧峰便有了防备，不管他说什么，都只客客气气地应着。

　　耶律乙辛却不似张孝杰这般热络，立于一旁，冷眼打量他二人一阵，忽道：“听说萧大王自幼生长宋国，父母是契丹人？”
　　萧峰一凛，道：“是。”心忖消息传得好快，他人还未入上京城内，身世背景已被打听得一清二楚。
　　耶律乙辛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点了点头，似不经意地道：“还听说萧大王之前在宋国曾执掌武林第一大帮派，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怪不得如此英雄人物，千军万马也驱使得动，陛下封得果真实至名归。却不知萧大王的生身父母确凿姓名？回头禀明皇上，也好找人写一篇铭，刻碑勒石，荫及父辈，纪念大王今日的功勋。”

　　萧峰勃然大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说来惭愧，在下也不曾晓得父母姓名，只知父亲姓萧。”他留了一分神，这时便不肯轻易透露父亲名讳。
　　耶律乙辛“哦”了一声：“既然是萧姓，那算起来，萧大王应当是皇后一族的族人了。”
　　萧峰不应。张孝杰见话有不投机模样，急忙上来打圆场道：“萧大王英雄盖世，我瞧您这英武相貌，倒和咱们皇后本家兄弟一族有几分相像。”
　　天南地北扯了几句，又一力邀请萧峰回头带阿紫上南府拜会。萧峰都敷衍答应下来。张孝杰大喜，千叮万嘱一番，终于拉着耶律乙辛告辞而去。
　　瞧着二人驰远，耶律莫哥偷偷呼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低声笑道：“总算把瘟神给送走啦！”

　　当下萧峰率军入城。南院属官将萧峰迎入楚王府，府第宏大，屋内陈设也异常富丽堂皇。萧峰一生贫困，哪里住过这等府第？进去走了一遭，便觉十分不惯，命部属在军营中竖立两个营帐，他与阿紫一人分居一个，起居简朴，一如往昔。
　　自耶律洪基率太子、皇后、公主等一行回京，朝中接连忙乱了数日。先是庆贺平难，论功行赏，抚恤北院枢密使等死难官兵的家属。耶律洪基信守诺言，对附逆的官兵、宗室一概不加追究，只诛杀了楚王属下二十余名创议为叛的首恶，至于升贬，那却热闹至极。这短短几日，上京街道上驰马飞传圣旨的使者不绝于道，也不知有几家哭，几家笑，谁又丢了乌纱，谁又身披紫蟒，谁被打入冷宫，谁又被擢升高位，不一而足。上京官场犹如起了一场地震，早朝大臣互瞧脸色，各人无不戒慎恐惧，如握虎尾，如履春冰。
　　这几日萧峰也逐渐摸清了这中间的门道：契丹朝廷分南北面官两制，南面官专管汉人事务，北面官则专管汉人以外的契丹及各族事务，另有皇帝、皇后及契丹贵族直辖的斡鲁朵及头下军州。北面官多由契丹宗室贵族出任，南面官中则多汉人，历来北面官地位高于南面。萧峰冷眼旁观，这一波变动倒是北面官宗室王亲被贬的居多，南面官中不少人都获了升迁封赏，一时间官场震动，人人自危。

　　论功奖惩既毕，皇宫中大开筵席，犒劳出力的将士，接连大宴三日。萧峰自是成了席上的第一位英雄。这三日大宴，却始终不见慕容复踪影。他只于第一日点卯般到了一到，神情淡漠，随众人一道叩恩谢赏，接过耶律洪基赏赐的一金觚庆功酒，略一沾唇，勉为其难地坐了一坐，和众同僚敷衍一二，便趁乱起身离席。
　　他这般疏于应酬，脱略行迹，却无人为难他，也无人以为意，萧峰瞧在眼里，心中疑团又增了一层。
　　有时候烦躁起来，他只想抛下一切，亲身去找慕容复，当面问个究竟；然而这几日南院王府里竟是一日也离不得他。自耶律洪基以下，皇太后、皇后、众嫔妃、公主的赏赐，以及文武百官的馈赠，堆积如山，样样都要谢恩、回信、打发来人，有的还需安排回赠，若不是有个得力臂膀耶律莫哥，将辽国官场一张人名关系网烂熟于心，从旁提点，真不知如何收场。
　　奇怪的是耶律莫哥虽然对各种人名背景如数家珍，说起慕容复来，翻来覆去，还是第一次提起他时那几句话。萧峰旁敲侧击过一两次，知他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确不知慕容复底细，遂不再问。

　　犒赏已毕，萧峰到南院视事。辽国数十个部族的族长一一前来参见，什么乌隗部、伯德部、北克部、南克部、室韦部、梅古悉部、五国部、乌古拉部，一时也记之不尽。跟着是皇帝所部大帐皮室军军官，皇后所部属珊属军官，弘宁宫、长宁宫、永兴宫、积庆宫、延昌宫等各宫卫的军官纷纷前来参见。辽国的属国共五十九国，计有吐谷浑、突厥、党项、沙陀、波斯、大食、回鹘、吐蕃、高昌、高丽、于阗、敦煌等等。各国有使臣在上京的，得知萧峰用事，掌握军国重权，都来赠送珍异器玩，讨好结纳。萧峰每日会晤宾客，接见部属，眼中所见，尽是金银珍宝，耳中所闻，无非谄谀称颂，不由得甚是厌烦，如此忙了一月有余。
　　上京是辽国京都。其时辽国是天下第一大国，比大宋强盛得多。但契丹人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城中居民、店铺，粗鄙简陋。上京这一座城市，若要论繁华，比诸萧峰旧日所居住的汴京、洛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此地民风淳朴，出了城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天高云淡，四处散着佛塔、庙宇，别有一番野趣。就连耶律洪基贵为帝王，不随太子视事之时，也不在宫中驻跸，而是在郊外另起临时行在居住，和中原风俗大为不同。
　　上京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说它大，骑马奔驰，半日便能从城东走完城西。萧峰性格磊落豪爽，酒量又极好，极对契丹人习气，这一月下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倒和不少意气相投的将士、宗室结成了莫逆之交。然而若说它小，这样一座城市，一个人若要着意避开另一个人，却又极其容易。一月下来，萧峰简直要疑心自己是否和慕容复身在同一个上京。

　　张孝杰和耶律乙辛，一个封了卫国公，一个升擢了北院枢密使，填补了前番殉难的北院枢密使留下的空缺，自有一番荣华富贵。耶律洪基亲自掌了一段生杀予夺的大权，便还政于耶律浚，令太子监国，自己只住在北郊牙帐，时时狩猎出游。
　　这日，令人于郊外御帐召见萧峰，见了面，欢喜不尽。谈了一通闲话，忽道：“兄弟，你的职份是南院大王，须当坐镇南京，俟机进讨中原。做哥哥虽不愿同你分离，但为了建立千秋万世的奇功。你还是早日领兵南下罢！”
　　萧峰听得皇上命他领兵南征，心中一惊，道：“陛下，南征乃是大事，非同小可。萧峰一勇之夫，军略实非所长。”
　　耶律洪基笑道：“我国新经祸变，须当休养士卒。大宋现下太后当朝，重用司马光，朝政修明，无隙可乘，咱们原不是要在这时候南征。兄弟，你到得南京，时时刻刻将吞并南朝这件事放在心头。咱们须得待衅而动，看到南朝有什么内乱，那就大兵南下。要是他内部好好的，辽国派兵攻打，这就用力大而收效少了。”
　　萧峰应道：“是，原该如此。”
　　耶律洪基道：“可是咱们怎知南朝是否内政修明，百姓是否人心归附？”
　　萧峰道：“要请陛下指点。”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道：“自古以来，都是一般，多用金银财帛去收买奸细间谍啊。南人贪财，卑鄙无耻之徒甚多。不需爱惜财宝，多多收买便是。”

　　说至此处，一名女官上来伺候，低垂着头，将二人面前茶碗换过。奉上新茶，撤去旧茶，捧着待要退下时，忽抬头向萧峰面上瞧了一眼。这宫婢生得唇红齿白，容貌甚为端庄秀丽。
　　萧峰不以为意，耶律洪基却瞧见了，抚须微笑道：“这是耶律重元家中的宫婢。前日他家产尽行抄没入宫，真个车载斗量，朕却不知他这些年竟然积敛了这些财宝。这女子原是他府邸中宫婢，名唤单登，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日一见兄弟，果真是‘美人巨眼识英雄’，怎么样？兄弟若喜欢，做哥哥的便忍痛割爱，赏了你罢！”说着“呵呵”大笑。那女官脸色一红，急忙跪下，垂头不语。
　　萧峰失笑：“谢陛下垂青。臣心领了。”
　　耶律洪基笑道：“既是你瞧不上，那也就罢了。可兄弟如今贵为南院大王，听说府中一直也没个知疼着热的人，怎么说得过去？咱们宗室公主里头，若有你看得上的，早日告诉哥哥一声，到时为你指婚，也算是亲上加亲。”
　　萧峰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胡乱答应下来。当下又说了一阵闲话，辞出帐来，心中烦恼。
　　他自来所结交的都是英雄豪杰，尽管江湖上暗中陷害、埋伏下毒等等诡计也见得多了，但均是爽爽快快杀人放火的勾当，从未用过金银去收买旁人。何况他虽是辽人，自幼却在南朝长大，皇帝要他以吞灭宋朝为务，心下极不愿意，寻思：“哥哥封我为南院大王，总是一片好意，我倘若此刻便即辞官，未免辜负他一番盛情，有伤兄弟义气。待我到得南京，做他一年半载，再行请辞便了。那时他如果不准，我挂冠封印，一溜了之，谅他也奈何我不得。”

　　当下开始清点兵士粮草，准备动身赶赴南京。上京官场中人听说，个个都引为大事，前来馈赠路礼的、着意结交的、介绍南京熟人的，络绎不绝。才清静两日，府上又现门庭若市的盛况，车水马龙，应接不暇，日日灯火通明，高朋满座，直至深夜不散。
　　萧峰应酬了两日，心中厌烦，这日白天干脆躲了出去，将兵务访客一概交予耶律莫哥应付，自己带着阿紫，躲至郊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