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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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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牙跟随翠烟穿过一条垂柳绵密的小径,东宫的后沿本就连绵着山坡,又因皇后独居鲜少有后宫女眷经行,一路走来满眼的幽绿,愈发失了明光。
尽头处的台阶上有一座四向开口的封亭,墨牙缓步走上台阶,只见一名女子侧对他而坐,两眼正望着手中之物出神。
翠烟疾步走近,她方似回过神来,收回那手缓缓的起了身。同时挥退了身边连带翠烟仅有的两名婢女
墨牙立在门边,与她静静相望,没有行礼的动作也未见有走近的意思。
皇后衣着素净,琥珀般的淡黄,那是皇帝最不顺眼的颜色,她仿佛于此并不知晓,相望而过反是微微垂首对面前之人见了个礼。抬首时眼神温婉,只是气色有些虚白。
墨牙回应着轻点下颚,姿态仍旧未移。
他们并非第一次见,在那年户部尚书寿宴的夜晚,在那艘缀满梨朵与烛灯的船上,映入眼帘的第一眼,便是这抹醒木的白。
透过眼前的人再抬眼望去,船内的厢房中,有一男子背对她而坐似在浅酌。琉璃色的外袍上隐秀的麒麟纹样,束发的玉冠,垂坠的绸带和玉扣,以及腰间所挂的玉佩…入目的一切让她的心神俱动,连带忽略了身旁那个白色的身影,离去时那垂眸黯然的神色。
踏入房内,分明有股淡淡的梨香浮蔓,悸动的心绪也迷乱了双眼。被那人拦腰抱起时,她连呼吸都染上了情潮,带着希冀而又犹豫的推攘没能阻挠那双解衣的手,倒是听见对方促狭的笑问了一句:
‘怎么了?可是不乐意?’
那话音里的冰冷令她呼吸一窒,进而被迫堕入了欲海的深渊……
水袖下的五指缓缓收紧,皇后目及面前之人腰间的玉佩,指尖不禁也抖了起来。
她清醒的那一瞬间,目及的正是此物。待看清楚玉佩已是失了魂般启唇不语。青龙的纹路像一把利爪一样撕开了她的心,错了……她恋上的是麒麟,但那一晚,什么都晚了,也完了……
“大人……”
皇后吸了吸鼻,硬是将令她每每忆起便会撕心裂肺的夜晚给抹出了记忆。面对墨牙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更合适,她了解皇室子弟年幼时便有特殊的随侍者在身侧。皇帝是,另几位王爷也是。成婚之前家父也暗示过她那些人与普通侍卫不同,如非必要不得使令,也别招惹。
只是她今日既不会逾矩使令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她只是……心有结节。
“本宫今日请大人来…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墨牙看着她,未应那话,眼神却是越渐看向她拢在袖口内的手。
“今日之事,不必令皇上知晓。本宫…本宫有一事想知道,只得询问大人…”
皇后缓缓的迈出了步,走至墨牙身侧,袖里的手也露了出来,握着一只玉簪,其上梨花的纹样莹莹生亮,显是被摸过许久。
“…本宫听闻,大人年前去过曦洲……”
闻言,墨牙眼神刹那清明,禁不住侧过头望向她。
皇后步履缓慢,此时已是越过他,走至了封亭的门口。
“…他……王爷…”
眼底的水光,已让她辨不清簪上篆刻指腹所及那枚精致的‘九’字。
“他还好吗?”
说完已是强忍住心绪,不再出声。转过身,只见墨牙定定的看着她,神色不明。
后者在听闻‘曦洲’二字时已经将全情了然于心。皇后出身相门,性情礼数都是一等一的贤淑。也正因此,几乎就没人在意过这个女子,毕竟还是年少。
没有得到任何答案,皇后的忐忑越渐明显。
“王爷…有不妥么。”
墨牙垂眸,那个廊下薄衣微扬的惨淡身影……与死何异。
皇后仿佛瞬间明白,眼泪终见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前朝有传九王爷命不久矣,她心痛得喋血,却还得在人前假装一切如常。
国崇寺一别至今,忍得太过辛苦今日竟真收不住,泪落得久了,不多时竟哭出了声。
轻轻的一声叹,没能让哭声渐止,皇后苍白的面上还挂着泪痕,只见手中玉簪在一瞬间易手他人。
墨牙径自取过那枚玉簪,垂手时已在掌中粉碎。皇后惊骇的看着梨花碎瓣散落于地,却是连去捡看的勇气也没了。
墨牙看着她,哑着声淡淡的说了一句:
‘忘了吧。’
“呜……”
哭声终于引来了放心不下的婢女。
翠烟见皇后哭的悲切,心疼的扶住人连问出了何事。眼见皇后哭得面色愈加不妥,翠烟有些怀疑的看着白衣那人,略带责怪的问:大人究竟对娘娘做了什么。
“罢了…不关他的事。”
皇后哭得累了,来不及拭过眼下却是感觉一阵疼痛伴随着眩晕铺天盖地的袭来。
“娘娘?!”
翠烟惊骇的看着所扶之人倒坐下去,双手捂住腹部神色痛苦。
墨牙同是惊住未动,方才照面只觉皇后面无血色,其它无异,眼下又是何缘故。
“痛……”
低缓的申吟让翠烟预感愈发不祥,之前皇后一直偶有眩晕不适今下怎会突然如此。
“来人!来人啊!”
一时,婢女和侍者均往亭间赶。看着人被扶走,墨牙杵在原地,目及脚边稀淡的红印,眼神复杂无比。
晏熙接见完北疆的使者,回到行宫的书房,披风还未及摘下就见内侍急急来报皇后小产的消息。
林恩闻言也是惊得忍不住先喝了声,大胆!
手中的茶盏刚拂过茶面,望着跪地不起的人,震惊之余晏熙细眯着眼仔细思量这消息背后的意思。眼神划过林恩,然后者于此却也是一头雾水,见势也只吓得跪下直呼,
“陛下圣明!此事…此事奴才也不知啊!”
晏熙搁下茶盏,抬头望着壁挂的大晏帝国与北疆接壤的地图,吐吸沉重。
“林恩你回宫一趟,朕要知晓皇后此事的巨细。日落之前,涉事之人全部给朕传来此处!”
林恩领旨急急退了去,一直立于一侧的金羽拱手道,
“皇上,不如让属下也去。”
“行啊,你也去。”
晏熙背过手,带上了一丝既不可查的冷笑
“去把他也给朕叫来!看看这次未离宫的他又清楚多少。”
金羽心中威震,不安在心中愈发的迷漫开来。
待得人尽数退去。晏熙仍是面对壁挂的图负手而立。
皇后小产…他堂堂一个皇帝连皇后几时有孕都未曾知晓过!思及此不禁皱起眉头,曲指揉上了眉心。
后宫去得太少,碰皇后的次数更是数都数得过来,若是有孕怕正巧就是之前醉酒失约于墨牙,留宿皇后寝宫那回。
那晚,那个人在御书房等了他一夜。而面对着娇美的皇后,自己也放松挂念就这么晾了彼此一次,却也就是这一次……
再一回想,前些日里去东宫,皇后那犯晕不适的微恙神色却只道是春临敏感。究竟那人是否也不自知,还是就因自己任由了那人过于低调的做派,一切就这么理所应当的没被发觉……
---------------是他粗心了。
松开手,这个结论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负气袭上心头,闷得他置于背后的手握得死紧。
短短数月,这是第二次了。其实,更看重后嗣的不是那帮整天唠叨嘴皮子的老臣,而是他这个根基还未彻底扎稳的皇帝。
一道黑影略过,室内明光霎时全灭。
晏熙眼神未移,却是那握紧的手改为摩挲起了四指。
这次倒是许久未有声响,晏熙凝着眉宇,主动开口低喝了一声,
“说!”
“……”
来人似乎真却有难以察觉的犹豫,沉吟片刻,只得回禀道,
“皇后约见了他,其间之事,卑职不明。”
不明……
晏熙五指收紧,转过身望着黑影来时的方向,已是一片空无。
一句‘不明’,能抹杀他心中多少厚重的份量,晏熙那一刻算计不清。他只知,出了这种事,又是那人在场所致。
又是。
…………………
夕阳西下,林恩果真在日落前返回行宫。
正堂的大厅间,金羽蹙着眉,耳里不断传来从内侍到太医再到皇后身侧的宫婢求饶陈诉的言辞,心中不胜其扰。
林恩倒是带得人来,而自己回宫一趟却真没寻着该来的人,眼下烦闷中还多了一丝焦虑。
反观台阶上的晏熙,倒是倚在御座上眼望着壁图,一脸的平静。
“陛下,皇后娘娘脉案上的信期一直甚无异样,先期孕兆只当是开春所致,所以至此全无察觉。微臣有罪,娘娘罢了太医院的平安脉定例,微臣…也不敢忤逆啊。”
太医院判已近花甲,先前甄妃之事,附院判已是锒铛入狱,眼下出事的更是皇后,身为院判有撇不开的责任,焦得他都垂起了泪。
“院判大人。”
林恩低浅的声音此刻于他就像根救命稻草。
“您只消跟皇上交代清楚,皇后究竟缘何会小产?”
“这…这……”
老院判禁不住侧首望了眼同跪于身旁的翠烟。
“娘娘孕不足月余,本就极不稳定,依老臣诊断乃激愤悲情所致伤了胎气…”
身旁的几人闻言头垂得更低,林恩瞟过翠烟一眼,却是径直朝御座上那人禀道,
“皇上,事发时,娘娘与墨大人在一起。”
“而奴才回宫却遍寻不找墨大人。院判大人方才也说过,若非伤动胎气本应龙胎无碍。”
“皇上,墨大人几番蒙后宫有孕妃嫔私下承召,实在难脱干系。”
这话锋已是利得见了血。金羽狠狠的瞪了林恩一眼,正欲出言,却见晏熙回过头来,抬眼望了眼阶下,冷冷的笑道,
“难脱干系?你认为该是怎样的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