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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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死一般的沉寂。跪地的婢女与太医抖得愈发厉害，甚至有额汗顺着鬓角淌落于地。听过阶下几人的复述，晏熙脸色阴沉至极，索性闭了眼一言不发。
林恩见圣上全无使令，几番欲斗胆请命。此时却见站于对面的金羽前迈一步，似是警告般看了自己一眼，迫力袭人。前者心中狠笑，将目光转向龙椅上那人。恰听晏熙沉声低吼了句都滚出去。
跪地之人连同门外几名内侍均退了去。林恩似是胸有成竹，大着胆子禀道，
“皇上，证据确凿……”
“够了！”
硬行打断其话，晏熙睁开眼，紧蹙的眉宇缓缓松开，目光已是冰至极处。
“朕叫你滚出去。”
林恩垂首退行，虽恨得牙痒却也不敢再多言。
待室内再度安静下来，宫灯里的光似是霎时暗淡了不少。金羽定定的立在原处，看见椅上那人垂眸的眼色不好，禁不住开口道：
“不是他。”
短短三个字只让那人眉宇蹙得更为明显。
“你知道。”
“是皇上知道。”
金羽认真的对视而答。晏熙撤回眼神，罢了下手示意他也退下。金羽领命退去后，晏熙将原本放平的手杵上了眉心。许久，才将似是含了许久的一口气叹了出来，音落之时只闻‘嗖嗖’两下应声而过，室内光线随之泯灭。
昏暗的御书房屏风后，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静然的黑影。清俊的轮廓下，吐息藏得是滴水不漏。
“今日他是被设计引去。太医院那边卑职也一直有过留意……娘娘之事看来另有它因，且似较早便有了苗头。”
晏熙双眸的浅光在暗影中微隐微显，闻言也全无反应。黑影讲完便随音隐去，甚无存在痕迹，匿身的本事如此卓越，比起常年随侍他身则那二人全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
甄妃小产了。
那一日，作为皇帝的他得知了各种渠道的消息，却始终无任何使令。对于甄妃那边亦无所谓的答复，仅差人安抚了事。
实情怎样已是无关要紧。倒是晏熙，第一次自觉到坐在这个位置上，任何事稍稍松点心就免不了底下的人掀起风浪。
夜过子时，御书房的窗映射出烛光微曳的暖亮。白日里龙颜愠怒浮面，门外的宫人个个守得谨慎，然而见一人来了却愣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墨牙鲜少的抬手示意，径自推门而入却禁不住眼露惊色。房内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晏熙独坐在桌案边静静的批着奏折。知晓人进来却是连眼也不抬。
房门慢慢的合上。墨牙立在原地，仔细的看着那人从容的姿态和动作。明黄色的外袍松散开了细带，顺滑的长发垂在颈肩，俊朗的眉眼间有微许疲惫之色。除此之外，他捕捉不到一丝情绪和表情。
墨牙莫名的有了些许无措。他本心胸坦荡甚至无须解释。可事情的结果毕竟是那人失去了一个孩子，一条至关重要的继承血脉。
晏熙看重些什么，从来也不曾对他隐瞒过……
搁笔的声响轻微但激荡人心，墨牙回过神，目光投过去欲与他对视。晏熙却是闭上眼揉起了太阳穴。
“很晚了。”
片刻之后淡淡的开口道。
“傍晚要召你却不见，此刻又来作什么。”
虽是略显责备的言语，晏熙说完时睁开眼却是一贯浅浅的笑颜。墨牙一时辩不清真伪，负起左手，袖口里滑出的几根药渣子被自己捏了许久终是收了回去。
晏熙并未细察他的动作，而是抬手指了指案几上的炖盅。
“小立子说你不在宫里，朕便叫人径直送这儿来了。应许还留有温热。”
墨牙心中微震，眼望着他脚更是迟迟移不开。从他开始自疗哑声的嗓子，晏熙每每爱吩咐御膳房备些润喉的炖品搁在御书房，尽管两人都心知甚无作用，他还是每次都喝了…
此刻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明明并非自己责任，他却似竟有了内疚的感觉。晏熙看他还是未动，避开他的目光站起身走下台阶，亲手触摸了下那个炖盅。墨牙见此再也忍不住，微一张口，咽喉难忍的疼痛却瞬间止住了。
晏熙伸出的二指缓缓收回，看清他未变的口型淡淡道，
“并非你所为，朕相信。”
墨牙怔住，下意识的再度攥紧了左手。
“所以……不用再说了。”
晏熙说完，微微将头侧了过去。二人当下都将原本对视的目光移至了别处。既是惯有的沉默，亦是少有的沉默。
这等复杂的态度令墨牙心中也是百味交错。实话讲今次之事他不信皇帝完全没有恼怒，连是否当真不迁怒于自己，当下都难以确定。
只是他未想到，晏熙确实将此刻真正的情绪藏了许多，甚至几乎快掩得没了痕迹。
“凉了，就别喝了。”
话音轻且清，墨牙似是没听见。这小半晌功夫神情已是恢复如往。只见晏熙笑叹了一声，转身似是要走。迈开两步顿了顿，道，
“快四更了，朕今夜确实乏了。你也早些回宫去吧。”
“还有，朕说过许多次了……不喜欢听你喊皇上。”
最后这话晏熙意有所指的回头笑了笑。余光瞥见那人的神情，墨牙艰难的点头首肯。
天际漆黑不见云影月明，离开御书房行至宫门的交叉口。身前的小太监促足回首，恭敬的询问御驾何处。
自长春莫名身亡后，晏熙愈发不在意行走禁宫身侧谁伺。面前这个奴才虽然模样也新，却是有几分被调-教过的态势。见皇上没开口也并不抬头，只是规规矩矩的候着。
晏熙目光穿过他，望向东边模糊的宫沿。
“去皇后那。”
身后几名宫人下意识的都愣了愣。随即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皇后出身相门，自幼便被定为中宫候选，原本也是一等一婉淑的美人。晏熙还是太子之时，迟迟未立正妃只因其当时年岁过小，左相疼惜先帝不急。只是这不急，险些酿出祸端。
晏熙得到她，使的是略显下乘的手段。册立她为皇后之后，二人相处也只是相敬如宾。
皇帝一颗心并未过多放在皇后身上，后宫纷争时起，前朝偶有议论，中宫却依然处之泰然。
那是个好静之人……晏熙时常在心中如是说。
处于纷乱的核心圈内，却透着股欲与世无争的做派。留心想来，确与皇后的年龄不符……
此时在东宫的寝殿，皇后实已就寝。听见宫人通传圣上驾临，原本卧靠在床头的皇后惊诧的撑坐起身，趁侍女替她披衣的当口悄然将手中之物收进了袖口。
晏熙刚步入寝殿内，就眼见跪了一地的婢女。皇后仅着亵衣披了件外袍走出屏风外，刚欲落膝就被晏熙差人扶了起来。
进了卧房，内侍得令烫酒而退了去。二人相对于桌边，刚一落座皇后便道‘臣妾接驾来迟’。随即只见面前之人罢了罢手，淡淡的说，
“并无它事，朕只是……一时起意，来看看你。”
晏熙说完，看向皇后不再言语。他极少来东宫，碰她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事实上若非有事，他几乎不来这边。
此时的皇后未琢粉妆，依然掩不住姣好的面容。只是，她并不抬首回望。
晏熙并不记得或是说从不关心，眼前这个女人是一向如此，还是自何时开始……
今日甄妃小产之事在后宫亦是传得沸沸扬扬，身为后宫之首哪有不知之理。听闻这话外之音，皇后不敢怠慢，正欲接话却霎时僵住了手。
晏熙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又是静了会，方才语重心长的说，
“近段时日，朕眼皮子底下冒出不少幺蛾子招惹事端，还得有劳皇后多替朕分忧了。你执掌凤印，执理后宫本也是分内之事。朕知你性子静，但一昧的深居简出也甚无必要。”
“臣妾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缓缓的吐出这句话，至于腿上的那手攥着袖口下意识的动了动。似是察觉她的紧张，覆于她另一手背的温度随之撤了去。
“怎么了？可是不乐意？”
一句带着浅薄笑意的问话却让端坐之人心神微震。皇后终是禁不住抬首望去，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映入眼帘，瞬间就乱了她的思绪。
晏熙这句一模一样的话，她曾经听过。一股自云端堕入深渊的复杂回忆涌上心头，双眼欲黑眼看就要晕过去。
恰逢常伺皇后身侧的婢女送呈热酒，见势不对赶紧就转手将其扶住。晏熙微蹙了眉宇，问是怎么回事，本欲宣太医只听那婢女俯首回禀道，
“启禀皇上，娘娘自开春之后就偶犯晕眩恶心，娘娘只道是花粉过敏不劳惊动太医院……”
不劳惊动太医院，背后的意思其实是不劳惊动圣驾。
晏熙叹息了一声，站起身也不再看她们。
“得空还是找太医来瞧瞧。你好生休息罢，朕回宫了。”
清醒尚存的皇后被婢女搀着起身行跪礼，入目的却只有推门离去的背影。
待人走得远了，前者才缓缓的站起来。藏于袖口之物缓缓滑出掌心，垂首凝视间，两滴水光悄无声息的滚落了开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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