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女排向）》尔青阳

101、变故

　　姜宝琳其实也有点害怕，但是当方天天一脑袋扎进她怀里的时候，她又不能把害怕表露出来。只能缓慢而有节奏的拍着方天天的背，好让她尽快平静下来。

　　在岳良的安排里，姜宝琳的存在是对牛小楼的多一重保障，牛小楼同样也是对姜宝琳多一重的保障。在下个赛季里，两个人将会大杀四方，帮助联赛二年级生秦山五华女排走的更远。

　　“你要相信我是幸运的三分之二。”牛小楼思考过后回了信息。“然后期待我能把一天当成两天过，这样我和你们就没有区别了。”

　　方天天没有再看手机，也不说怎么回。姜宝琳看着牛小楼连续回过来的两条信息，轻声念给方天天听。而群里，依然沉默。

　　人皆畏死，谁不贪生。牛小楼不过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例外。但是没有办法，便是扁鹊华佗再世，也不能帮助她。

　　航班落地后，岳良在航站楼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天黑，然后自己找了间招待所住下，并没有直接赶去基地。是去是留，如果牛小楼把这个问题抛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岳良是这支队伍的主教练，他必须对整个队伍负责，对队内的每一个人负责，包括牛小楼，也包括牛小楼之外的其他人。这支刚刚成立不足一年的年轻队伍太脆弱了，经不起一点风浪，遑论是这风浪，竟是要拍折掉最高的一根桅杆。

　　如果牛小楼留下，岳良也好，整个队伍也好，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她倒在场上怎么办？后续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以岳良的能力，和秦山大球运动管理中心的能力，都解决不了。

　　但是如果牛小楼退役，她今后生活怎么办，就算她是那不幸的三分之一，她可能也还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生要渡过。岳良做不到不管，不问。可如果要管，怎么管？岳良始终只是一个普通的排球教练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岳良二十年后再次陷入了迷惘，所有的计划，憧憬，全部被打碎了。他要照顾好牛小楼，更要打起精神收拾好被打碎的计划，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出征，目标不变。

　　牛小楼的身体状况使得她没有办法再继续跟上国家队的训练进度，国家联赛开打在即，今年比赛任务又格外的重，随着岳良赶往彰南基地，牛小楼调整回秦山待命的通知也下发到岳良和牛小楼手里。兴冲冲赶来国家队集训，本以为可以代表秦山创造历史，结果一场比赛都没打——将心比心，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几天的相处也会产生感情，尤其是这里有许多牛小楼崇拜欣赏的人物，无法面对离别，牛小楼最后选择在大家都去训练的时候，将房卡放在了走廊的窗台上，然后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彰南基地。

　　“航班是下午的，时间还早，去吃个饭吧。也不算白来一趟了。”岳良前夜辗转反侧，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牛小楼点了点头，跟着岳良上了出租车。

　　岳良做运动员的时候和带国青的时候，也经常来彰南基地，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家乡明州。很快就找到了过去喜欢的私房菜馆，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胃口。

　　“我昨天想了一晚，该怎么处理你这个事情，但是，你的事情更应该倾听你自己的意见。”岳良打破了沉默。“作为你的教练，我希望你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但是您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教练。”牛小楼何尝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这个答案，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轻易给出来。“我是秦山女排的一员，只要是对队伍好的，我都可以接受。”

　　从俱乐部的角度来说，这支队伍需要牛小楼。但是如果牛小楼留下，队伍就要承受莫测的风险。这种风险的严重程度，是超过伤病带来的隐患的。

　　“如果你愿意留队，”岳良斟酌来去，心里没有个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队里会保留你的位置。但是肯定不能像上个赛季一样主打，甚至于接下来以你为核心的体系改造计划也会改变。

　　岳良知道，牛小楼的性格内敛，但是年轻人，又是作为运动员，作为最有希望的新星，争强好胜的心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只是她不习惯也不会表达而已。在过去的一个赛季里，虽然重点在梅松华身上，但是事实上所有的变阵都有一个前提就是牛小楼在场上的时候尽量以牛小楼为核心。现在，牛小楼不再是核心，甚至在有些场次，她都不会出现在十四人名单里。

　　“我是秦山培养的，是您把我带进一队，送我去燕京打世俱杯，又送我去俄超涨了见识。虽然才打了一个赛季，但是这个赛季对我来说很充实，我没有任何遗憾。”牛小楼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还是留。她很清楚无论是去是留，队伍都要面对未知的后果，承担巨大的风险。她和岳良一样，进退维谷，左右两难。“无论球队有任何需要，我都理当不计代价，为我的教练，和我的队友负责。”

　　岳良不想要这样的负责，他还不至于让自己倾注了巨大心力和希望的弟子承担这么重的包袱。甚至于一场比赛的胜负，都舍不得。

　　“听我说完……”岳良努力克制住情绪，尽量不让心底负面的能量表露出来。

　　“如果你选择离队，我会在你的退役报告批下来之前，为你争取优秀运动员保送入学的资格，将来毕业之后，如果你还愿意从事这一行，我也尽量为你介绍工作的机会……”

　　“你留，队伍需要你，因为松华的情况你也清楚，彤彤下三路进步很大，但是能不能独当一面还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青年队的几个小主攻，目前也都不能取代你在队内的作用，甚至还不一定能成功适应成年队的对抗强度。”

　　“你离队，从眼下来看，队伍会面临很大的困难，但是从长远来看，队伍会少很多压力。因为你这个身体情况，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事，舆论压力可能会压垮整个队伍。”

　　“你是去是留，对于我来说，都是赌博，赌队伍的声誉，赌队伍的成绩。而现在这两样，对于咱们来说都太重要了。”

　　岳良剖陈利害，心里五味杂陈。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牛小楼好，一方面为秦山打造属于自己的球星，为队伍带来无尽的效益。但同时他又愿意帮助牛小楼前往更高层次的平台，更好的环境，因为以牛小楼的潜力，她值得。

　　现在一切都打了水漂，庞建国也好，袁进勇也罢，都犯不着冒这样的风险来当冤大头。

　　“我，”牛小楼全然清楚教练组现在的困境，她想的没这么多，但是也清楚自己的去留会是巨大的难题。

　　“反正左右都是为难，小楼，遵从你自己的本心，也相信教练，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竭尽全力，支持你的选择。”

　　“小江比我小一岁，但是进体校比我还早一年呢，我是和天天一起进体校的。那会儿我都已经十四了，垫球垫不了几个，天天十四岁的时候已经都在U15打的热火朝天了。”牛小楼笑了一笑，但是笑容里有些凄怆，她也只是个刚长大的孩子。“那会儿挺难的，都准备中考了，转来体校，周围人都比我小，但是我还得跟她们一样从头开始。”

　　“后来进青年队去打U19，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价值，当初的决定就算不对起码也不算错了。然后进一队跟着您，一个赛季，见识到了过去十九年都没见过的世界，我特知足。所以我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觉得至少在秦山，我没有遗憾了。但是，我知道您为了我花了很多心思，搭进去很多人情，甚至我的队友，也为我付出了很多，在我去俄超之后，承担了太多本该我承担的任务。如果我因为自己没有遗憾就潇洒转身，我觉得过意不去。”

　　“你不欠我的，也不欠其他人的。不需要有这样的负疚感。”

　　“这不是负疚感，这是我作为队伍一员的责任。如果球队需要我，替补没关系，十四人的名单里没有我，我不能上场也没关系。”牛小楼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我留下了，一旦出事可能会给队伍带来的困扰。但是如果要我遵从本心的选择，我还是希望能和大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