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女排向）》尔青阳

100、体检

　　在庐庄的日子有苦有甜，这里的训练方式和过去在体校有很多不同，虽然硬件上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吐槽，但是五脏俱全的小麻雀还是给大家带来了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体验。

　　这里的人来自天南海北，是各地选拔推荐上来同龄人中最出色的苗子，尤其经过了一个月的互相了解，没有人会怀疑这三十多人中将来会走出国手，甚至于世界冠军。但随之而来，也有许多小队员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过去她们是最顶尖的苗子，永远享受着教练的格外青睐，但是来到这里以后，见识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的人被激起了无穷的斗志，有的人则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死循环。

　　但是□□琪和段琳都不属于这两类人。□□琪在一众小主攻中表现的尤为突出，虽然身高不占便宜，但是她的弹跳几乎可以弥补这一不足，尤其是她才十五，个子还是会再长的嘛。当几个教练打听她父母的身高和职业之后，更加笃定了这一点。段琳在二传组只属于中不溜，既不算教练常常挂在嘴边的天才，也不是被摇头叹息朽木不可雕也的那一个。反正二传熟得晚，她一直相信，只要自己有耐心，一定能成为越春时那样的二传。

　　心态的变化使得训练营里的气场也产生了异常，教练们见多识广，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个能成气候的运动员，不仅要过技术关，更要过心理关。所以尽管心里各自存着一本账，但是日常从来不会主动提，至多是不明显的引导，左右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小姑娘们正是敏感而多思的年龄，有时候互相探讨一番，也不管是不是在一个频道，往往越谈越迷茫，因为每个人的具体情况都不一样，而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人盼着早日开始拉练之旅，然后各回各家。

　　拉练第一站在东欧的塞尔维亚，这个大使馆口中的铁板烤肉，不对，是铁板朋友，还不对，是铁杆朋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和中国女排还有点像，国家队实力很强，但是联赛水平就显得很平庸了。不过斯拉夫人与生俱来的运动天赋让国际排坛各大职业联赛中从来没有缺少过来自这里的人，能和这里的青年选手交流，还是挺有参考意义的。

　　然而临行前两天，训练营接到通知，全体参加集训的小队员，全部接受一次详细的体检，具体的内容怎么回事儿，大部分人都还不明白。

　　不只是希望之星训练营，各地青年队也都接到了通知，建议组织体检，包括秦山，和秦山以青年军为主的一队。

　　岳良从来不把自己当做幸运儿，但是也不觉得自己会走背运，当然这也许不算是岳良的背运。

　　排球的球迷大都知道马凡氏综合征，就算不知道马凡氏综合征的，也一定知道一个人：海曼。

　　这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世界三大主攻手之一，就是因为马凡氏综合征，突发心脏病倒在了比赛中，事前没有丝毫预兆。

　　牛小楼今年才满二十岁，她享受着岳良力所能及提供的最好的资源，是上个赛季最耀眼的新星，是秦山时隔四十年第一个进入国家队集训名单的人。岳良从送她去燕京当内援那天，就规划好了她这一个全运周期要实现的目标，秦山要在联赛打进四强，要把她送进国家队成为一线主攻手，之后还要送她去更高层次的平台，为秦山未来征战世俱杯蓄力。

　　但是一通电话将这个规划全盘打乱，牛小楼所展现的天赋，恰恰是因为她的天才病，马凡氏综合征。

　　现在不仅仅是国家队方面是去是留的问题，秦山这里，牛小楼是去是留也是个问题。如果让她退役，她还很年轻，而且除了打球，她也没有别的技能。但是如果她留队，一旦出现像海曼一样的意外，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岳良一人之力承担不起，秦山的大球运动管理中心也不敢承担。

　　因为马凡氏综合征，目前还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而得了这个病的人，有三分之一活不过32岁，也很少有人能活过50岁。

　　人生才刚刚开始。

　　岳良有些犹豫了，如何安排牛小楼接下来的去向，包括怎么和她的父母来说这件事，如果牛小楼离队，秦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现在全部堆在了教练组的面前，而且需要立马解决。

　　牛小楼比教练组要早一步知道，立马就去查了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最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国家队目前还没有下达调整她回秦山的通知，她依然如常每天早起参加训练课，只是她的训练量立马降了下来，得到了体能师单独的关照。

　　因为她确实很出色，虽然离成熟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没人怀疑就在这几年的功夫，就算达不到超一流，只要不出意外，她也能够独当一面。

　　偏偏就出了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意外。如果是受伤，可以治疗，可以康复，反正她还年轻，她还有大把的时间。

　　安排牛小楼退役读书，是最稳妥的方法，现在没有办法，也没有人敢再给她安排过去一样强度的训练量了。那么她的竞技状态能保持多久？岳良不敢去赌。

　　如果她就这么退役，对于秦山来说，毫无疑议肯定是损失惨重，这种损失不仅仅来自一个主力攻手稳定得分点的离队，还有未来的阵容搭配，谁来顶她的位置？没有了她谁是未来的核心？

　　是去是留，岳良和廖春风都拿不定主意，不敢赌，又舍不得，培养牛小楼仅仅是过去这一个赛季，就花费了教练组太多心血，何况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块石头一件工具。

　　征得国家队方面同意，岳良赶往彰南和牛小楼就今后安排进行谈话，是去是留，岳良不能，也没办法只考虑自己，他希望听到牛小楼的想法。不方便前往国家队的廖春风亲自去了牛小楼的家。

　　牛小楼的父母很普通，看上去也只是比普通人稍高一些，但是还远远达不到牛小楼那样突出的程度，也正是因为牛小楼从小比别的孩子突出一截，才会在念到初三了，又跑去体校从头开始，准备在体育界走出一条路，如今一眼看过去曙光在眼前了，却又天降黑幕，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廖春风开这个口也很难，作为母亲，同时作为教练，她很清楚培养这样一个孩子要付出多少，现在不仅前途迷茫，甚至有可能随时离开，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教练，她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遑论是牛小楼的父母。牛小楼本人还在彰南基地跟随国家队封训，她知道教练组一定会通知家人，但是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等于可以坐下来面对面和父母交流这个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和海曼一样，没了自己陪伴的父母要怎么度过余生？

　　可能父母已经习惯了吧，自从去了体校，也不过一两个月见一次，后来进了青年队，三四个月乃至半年回一趟家，家里有没有自己对于父母来说可能并没有区别，可是这次不一样。

　　牛小楼看着体检报告，她清楚自己的运动员之路到头了，可是这颗球倾注她前半生所有的汗水和期望，如果放弃了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当事人如何想，现实就是已经发生的，不可更改的事。牛小楼的父母再如何痛心，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是不是真的？”牛小楼手机一亮，自从听到风声，秦山的队员群里突然就沉默了。北港基地也突然接到了全队组织体检的通知，风声自然是传了过去。姜宝琳和方天天趁着午休的功夫查了一下，左思右想，然后立马给牛小楼发来了消息确认，她们两个，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是真的。”牛小楼回了过去。现在这个年纪，这个经历，说是参透生死那是胡说八道，但是能怎么样呢？牛小楼能做的，也只是过好剩下的每一天，然后坦然等待那一天的突然到来。

　　“那怎么办？”方天天颤抖着发了过去，然后一脑袋扎进了姜宝琳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