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浣花录》傅虞川

6、chapter5 我要当大侠

　　胡成正把胡惜扛起，眼风一扫却刚好看见一个白衣人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而来，便立马站定，右脚重重往后踏下，身体跟随脚上的动作向左飞速转了起来，手上的胡惜被他顺着力道便以不小的力道打向了方钧逸。
　　……没打中。
　　胡成脸色一变，确认过胡惜还在自己手上之后，便想也不想地向窗口逃去。
　　速度，可怕的是速度……这个以刚刚那白衣人前来的速度，能避开那样快速的一击，说明那人的反应力和行动速度远超一般人。
　　能有这样速度的人，武功自然不会低。
　　“刚刚你手上小子不是已经试过了？都已经在这种路线单一的地方跟一个武功高于你的人动手了，却还想通过窗子逃跑，不明智哦。”
　　天字三号房内，白衣人此刻正站在窗子前，双手抱胸，看着胡成。
　　你看我？那……那我看回去呗。
　　胡成也定定地盯着方钧逸看。
　　不知那短短的时间内他想了什么，竟似乎不打算跑了，而是慢慢把胡惜的身体放到地上，一脚踢到方钧逸脚下。那骨碌碌转的身子滚到方大公子脚下的时候，他眉心微不可见地跳了跳。
　　然后胡成这厮还给方钧逸留下了一个难忘的笑容。
　　那一瞬间，天地为之惊颤，鬼神也要哭泣。月亮闭上了眼睛，花儿含羞欲死。
　　“嘿嘿嘿……方大公子，这您的人，还你。”
　　方钧逸心里大呼“我的天，爷求您别笑了，老子绷不住了”，嘴上却扯了扯，蹦出一句冷笑，“你倒识时务？我只问你一句——你主子是谁。”
　　胡成立马收了那令人呕吐的谄媚笑容，正色道，“这……实不相瞒，在下就是那帮人的老大，只是您看，大家损失惨重，也没怎么把您的人伤着了，不如放我一步，咱们……”
　　“胡成，这梁子今日本就结下了，不需要你来提醒。”方钧逸靠在窗上，白色的袍子在风的吹动下翻飞得像蝴蝶，他微微后仰，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老子可以把仇记在你账上？”
　　英俊潇洒的动作，欠揍流氓的话语。
　　胡成面色阴晴不定，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被方钧逸盯上，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而楼上的沉默，使楼下的忽然安静也显得格外诡异。
　　方钧逸往下瞥了一眼，确认官兵已经赶到，便笑着对胡成道，“官兵已经来了，不过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上来……”
　　“说不说都是一个死罢了……”胡成眼神阴冷，古怪地看着方钧逸，“方大公子又知道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比如如果你把你主子是谁告诉本公子，”方钧逸此刻绕过了胡惜，走到胡成身前不远处对他道，“我保你一命又如何？”
　　有些人自以为保守着世界上仅自己知道的天大秘密，以此沾沾自喜一辈子，想着总有让他成为“唯一”的那点看似有意义的东西。
　　所以，即使要死，也得在死前大声把这事抖出来，至少得让人听见，让人看见，或者用早就准备好的方式把消息永远传下去。
　　若是给他留了条生路……那可就未必能听到想听的了。
　　远处的楼梯上，青衣人把头靠在墙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木板的接缝原来是参差的，木板是长短不一的，怎么接好似乎都有设计者的草稿作腹稿，似乎早就安排好了每一寸的位置……
　　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
　　可能真的是太忙了，忙到没时间仔细看看自己，看看这个与自己脱离了太久的，真实的人间。
　　柳长宁眨了眨眼，眼睛笑得弯弯的，抬头对着那片新奇的天花板乐了。
　　然后他轻轻说了一句，“胡成要跑了啊……这样问不出来的。”
　　那个临街的有窗的房间离他不远，那个房间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方钧逸看似武功高深，为人冷静，实际上也只是速度占优，加上他相处的圈层相对上层，也对这些底层江湖的弯弯绕绕也没什么大的了解。
　　若周旋不下，胡成很容易发现他的问题。
　　而胡成是“他”的人，自然又不会轻易泄露消息。
　　诈，瞒，斗，伤，这几乎可以预见。
　　他走到楼梯边上，靠在扶手上往下瞥了一眼。
　　怎么还没把两边的人收拾好。
　　官兵的效率不够高啊。
　　“还是忍不住喜欢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柳长宁叹了口气，慢慢朝天字三号房走去，“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到底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都给我住手！”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标准大喝，淮阴府的钱大人登场了。
　　啊这个钱大人钱琛，不是当年的老钱大人，他还年轻，一身官服却看着空空荡荡，还没到肚子大到撑得起官服的年纪。
　　看客这就要问了，那这小钱大人跟老钱大人，一听就不像没关系的人呐？
　　嗯，钱琛是老钱大人钱淼的亲侄儿。
　　不过虽然钱琛小大人是老钱大人的亲侄子，却是靠着实打实的功绩得到的升迁，跟淮阴府许多纨绔子弟并不相同。
　　小钱大人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从小到大就有且只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目标：要当个大侠！惩恶除奸！为民除害！
　　听起来就让人敬佩万分心潮澎湃百感交集的梦想啊……
　　于是当年的钱父在钱琛四岁时第一次听到此等言论，不出意料地立时黑了脸。
　　“琛儿啊，当朝有文武两科，你可知道？”钱父把小胖子拉到身前，笑眯眯问道。
　　“嗯！知道！”小胖子顶着红红的肉脸，眼睛晶亮亮。
　　“文武两科都有会元解元状元，你也是知道的罢？”钱父继续笑眯眯。
　　“知道！隔壁二狗蛋他姑姥姥的外甥就是个文科的会元！”钱琛大咧咧举了他小伙伴天天吹嘘的那事来当例子。
　　“为父告诉你，这要当大侠，不简单呐，起码得文科过了会试，武科上得了銮殿前，方有资格做。你如今就闹着要学棍棒，是不成的……你先把那乡试考个头名，对，就跟隔壁吴晓他姑姥姥的外甥一样中个会元！爹才好有脸去给你找棍棒师父……”
　　此后的伤心事，不提也罢。
　　于是钱琛在十九岁那年气愤不已，带着一股气，扎进了淮阴府的征兵队伍里头。
　　然后被他大伯的一通操作从新兵队伍抽调到了淮阴府府兵里头做了个小老大。
　　小钱大人如今也才二十二三的年纪罢了。
　　本来这个年纪的小钱大人应该有几个如花美眷，一群渣渣叫的麻烦孩子，可奈何当年他跟家里闹掰正是成婚前一年，原本要定下的那家一听钱家的事，不敢把闺女的后半辈子栓给钱琛这么个不确定因子，于是便搁下了。
　　府兵大多都已成家，钱琛读了十几年书，却没个媳妇，便成天地被几个混得好的兄弟说“小白脸读书人没出息”。
　　然后那几个府兵总是被钱琛一顿胖揍。
　　这读书人出身的，打架却猛。
　　府兵对钱琛的服，那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的那种。
　　谁都不想挨揍不是？
　　而小钱大人偶尔在休沐时喝了点酒，依然会一个人乐呵呵地道，“我可是要当大侠的人……”
　　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于是钱琛带着一群人把云栖斋里头闹事的一个个都给收拾了。
　　“这三个……你们是屏兰镖局的？”钱琛先走到屏兰三人面前，摸着下巴问道。
　　“正是。那边的贼子要强抢我四弟家传的宝贝，我们便动手了。”刀疤脸双手缚在背后，脸上挂了彩，淡定回话道。
　　所以我们是无辜的受害人，只是我四弟受欺负了，哥几个看不过去。
　　“嗯？那贼人和你四弟呢？”钱琛蹲下身子，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兵不用拦他，问刀疤脸。
　　刀疤脸眼中精光一现，抬头一甩，“楼上。”
　　没提到胡成二字。相信那边的贼人们一时半会也不会傻到自己提他的名字。
　　胡惜与胡成势均力敌，他们几个都知道，故而并没有十分担心。
　　钱琛便转身对一个小领事安排了他们几个人上去找找。
　　然后他又问刀疤脸，“那贼子是怎知道你四弟身上有宝物的？你四弟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刀疤脸没回话。
　　然后，一双手重重拍到了刀疤脸的肩膀上。
　　哎呦我去，这小子手劲恁大！
　　刀疤脸脸色瞬间青了——爷身上还有伤呐！
　　然后，刀疤脸听到钱琛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放心！本大人最是清正，定要查处那贼子，给你四弟一个公道！你且从实与我回去慢慢说来。”
　　做了三四年的府兵总领事，终于碰上了件有点意思的事！
　　在那前几年，钱琛每天不是在帮着刘老三和赵老四劝架，就是在菜市场看着，生怕谁家的大妈因为价格谈不拢，一个气急鸡飞蛋打。
　　淮阴府上上下下事不少，无一不是鸡毛蒜皮。
　　屏兰镖局的镖师有件传家宝。
　　有个贼子带着一大帮人不顾屏兰镖局的脸面也要上门争抢。
　　这是涉及屏兰镖局和本地□□的事，那就是大事了。
　　总比看菜市场好。
　　钱琛默默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