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 [嬴政水仙]》春秋以降

8、赵政

　　嬴政接了篆字的史记，翻开第一页，嘟哝道：“从上古开始记的啊，好早。秦国会记进去吗？”

　　赵政：“会。”

　　嬴政想直接翻到秦国去看看，他听赵政说过秦灭亡后由汉家代替了，“你刚刚说什么汉哀帝，他送你这个干什么，存心给你添堵啊？”

　　“这是他们汉朝的……特产？”赵政扶额，“还有汉朝纸、丝绸、瓷器，后来朝代变了送的东西也变着花样，好几个殿都堆满了。”

　　“还能这样……”嬴政一边不可思议，一边翻书，已经翻到了秦国几位先王了，想到他和赵政的名字出现在史册中，有点奇怪的感觉，“让我看看他们都记了你什么。”

　　“等等。”赵政忽然抽走了史书，“这个过阵子再给你看。”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没事，我不笑你，你给我看看。”

　　嬴政起身去夺书，奈何赵政把书举得高高的，他够不着，只能抓着赵政的衣服踮着脚，赵政一边躲一边找机会把书悄悄放进了书架上的盒子里，双手张开给嬴政看：“不见了。”

　　嬴政扒着他的肩膀翘着脚，没看清他把书放哪儿了，有点着急，抓着赵政的衣服抖了抖，又摸他的腰带和袖袋：“藏哪儿了？”

　　“突然想起里面有些不好的事情，你现在还不太适合看，”赵政按住他作乱的手，摆正，把人转了个方向，推着他往床上走：“等你再大一点就给你看。”

　　“哪有你这样做事的，太不厚道了。”嬴政生气地坐到床榻上，“我要回去，现在就回，不想看到你。”

　　他闷闷地哼了一下鼻子，躺下来蒙头盖上被子：“我要睡了！”

　　总算打发过去，赵政呼出一口气，悄悄给被子掀了个角：“是我不好，小嬴政，生气了吗？”

　　嬴政哼了一声合上被子角。

　　赵政又掀开，这次钻了半个脑袋进去，“那我答应你一件事，行吧？”

　　被子里黑漆漆的，谁也看不见谁，嬴政没吭声，但是有呼吸落在彼此的脸上。他不由得屏住了气，感觉到赵政的呼吸就在眼前，离他很近很近。

　　赵政掀了掀被子，进来一点光，看见嬴政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傻了？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没听见可就不作数了。”

　　嬴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听见了。什么都答应？”

　　赵政点头：“君无戏言。”

　　“那先欠着。”嬴政翻了个身，从被子里钻出来，盘算着要怎么好好借这个收拾赵政一顿，省得他老是戏弄自己。

　　可恶。
　　完全想不出要怎么整他。
　　他哪里斗得过这个活了两千多年的大人精！

　　“睡着了吗？”赵□□身过来轻戳他的脸蛋。

　　嬴政甩甩头，想把他的手甩开。

　　赵政话锋转开，说：“你的世界和我的略有不同。我是十三岁时父亲去世的，你这边显然早了很多。”

　　听见这个，嬴政心里一软，想到父亲，有点难过。

　　赵政又说：“父王走后，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你现在知道还太早了。”

　　嬴政才刚继位，还需要适应，这么早知道母亲和吕不韦那些事，双重打击，赵政怕他受不住，不然，嬴政读些历史，对称帝后帮助是很大的。

　　现在还小，倒是不急这些。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逐步收拢分散权力，尤其是兵权，决不能落到任何一个势力手里。

　　赵政小小地剧透了一下，“如果按照这个来推算，蒙骜可能也会提前去世，大概会在你继位后五年内。”

　　嬴政睁开眼，来了精神。

　　“华阳太后也差不多。对了，成蟜那边怎么样了？”

　　嬴政点了点头，心里飞快地打算盘。蒙骜去世，军权必然会空出一块，现在他手里有杨端和、桓齮、樊於期、镳公，这是父亲留下来的，杨桓樊三人可以提拔，尚还年轻，镳公差不多要告老了，不在考虑之内。

　　让谁顶上去好一些。

　　赵政仿佛他的蛔虫一般，轻轻补了一句：“樊於期会降。”

　　嬴政顿了下，显然有些意外：“他……”

　　算了，人生充满意外，降了就降了吧，去掉。

　　现在，能提拔的就是桓齮和杨端和了。杨端和目前戍卫宫廷，实战不知道行不行，桓齮倒是打过几次仗。

　　赵政又补一句：“桓齮手里有个叫王翦的不错。”

　　嬴政明白这意思是敲定桓齮了。

　　要提拔也不是一下子就行的，就差一个机会了。

　　赵政又又又补一句：“你刚刚继位，朝堂不稳，六国会老实待着吗？他们之中必然会有人提议联合攻秦。”

　　“……”

　　以蒙骜为大将，桓齮为副，至于王翦，就看他能不能趁这机会崭露头角了。

　　很好。
　　嬴政转身捏住赵政的脸，狠狠揉了揉。

　　赵政的嘴被他捏得嘟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大胆。”

　　赵政的脸很有弹性，明明看起来棱角分明，手感却意外地好，嬴政越发觉得好玩儿了，有点明白赵政为什么喜欢捏他脸了。

　　“敢这么捏你的，我是不是第一个呀。”

　　他恶趣味地鼓起嘴，学着赵政的样子，“大胆。”

　　赵政被他逗笑了，怎么都有种老父亲带娃的错觉，他对扶苏都没这么宠溺过，这小子倒是骑到他头上来了。

　　“好了，睡觉。”他握住嬴政的手塞回被子里，也躺下来，拍着他的肩，“看看能不能回去。”

　　“嗯……”嬴政面朝赵政，那种异样地感觉又浮现在心头，他莫名奇妙的蜷了蜷刚才被赵政握过的双手，心扑通扑通地跳。

　　好奇怪。
　　他好像，很喜欢和赵政黏在一起，只要能看见他，不管多么难过，他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是因为他们是一个人吗？

　　他还是问了出来，“赵政，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

　　“会很开心吗？”

　　“废话。”

　　“心会跳得很快吗？”

　　“嗯？？？”

　　嬴政抓住他的手放到心口，“是不是很快？有点紧张，可是又觉得好快乐。你也有吗？”

　　赵政的手覆在嬴政身上，轻轻缩了缩，抬头，撞上了嬴政期待的视线。小孩好像是遇到什么难题在等着他解惑似的，目光明亮纯粹，没有任何别样的东西。

　　那样的感觉他不是没有过，只是太久远朦胧，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大概也是嬴政这个年纪。但人总是容易多情的，君王更不例外，后来他再没有为什么人心跳过，他心中有了更辽阔的东西，感情自然也就淡薄。

　　这小孩，别是没接触过姑娘，对他起意了吧……就离谱。

　　赵政勾了他的鼻尖一下，“说起来，你继位了，也该选一些漂亮女孩子到后宫了。”

　　嬴政茫然：“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不说，吕不韦和太后也要说。”赵政把他裹成个粽子，避开了两个人肢体的接触，“你是秦王，以后会是皇帝，当然要有孩子，早一些好，那些避火图，也可以看一看了。”

　　嬴政：“可我根本没这心思啊，那些避火图……有什么好看的。”

　　他就看过一眼，还是第一次见到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才翻开的，上面画着的人衣衫凌乱，坦胸露乳还搂搂抱抱，他看着就觉得不好意思，真要他那样跟女子亲近，他宁可把孟子抄五十遍。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心里有点酸酸的，“你是不是有很多孩子啊？”

　　“那是。”赵政赶紧趁机掐灭小孩那点畸形的心思：“多得不得了。”

　　“……”嬴政更酸了，“那你、那你岂不是……”

　　“妃嫔很多啊，数不过来，都漂亮极了。”

　　“你你你……”嬴政莫名语结，“你太坏了！”

　　他裹着被子像虫虫一样挪到角落里，“太坏了。”

　　声音很小，听上去还特别委屈，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心里好憋屈，好像被赵政欺负了，可是赵政之前欺负他，他都没有这样过。

　　他有种被赵政抛弃的感觉。
　　赵政有很多孩子，肯定比他亲近得多，还有很多妃嫔，也比他……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嬴政觉得自己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赵政纳妃生子，那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祖父未继位前，也有很多孩子。但他心里就是酸酸的，那种感觉，如果非要形容，就好像，赵政应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如果被别人抢走，他就会生气，如果是赵政自己要亲近别人，他就会有那种酸酸的心理。

　　他一定是太依赖赵政了。

　　不行，他不能这样被赵政牵着走，他要少跟他黏糊，保持距离。

　　想到这儿，嬴政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好像飘起来了，他下意识想抓赵政，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浸在了飘荡的深水中。

　　忽然一道声音叫醒了他：“大王！”

　　嬴政眩晕着睁开眼，晃了晃头，头痛欲裂。恍惚中看见吕不韦在一旁，乏力地喊了声：“仲父。”

　　见他醒来，吕不韦呼出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腿都软了，跪在床榻前，“大王，可算醒了，不要乱动，让侍医看看。”

　　“我怎么了。”嬴政觉得疲惫极了，整个人好像被拆了一边又重新装起来，没想到去那边一趟，回来会是这个样子……赵政也会这样难受吗？

　　他现在头晕头痛、反胃、想吐。浑身无力还酸痛不已。

　　“大王失魂了。”吕不韦让秦国的太卜走上前来，“太卜说大王刚才魂魄虚弱，是出体之像，做了好几次法事，才将大王的魂魄召回来。”

　　太卜跪在地上谨慎道：“大王是否梦见去了别处？方才为大王招魂，魂魄游离非常远，且有不愿意归来的迹象。倘若下次再有这样的梦境，大王切记不要贪恋其中，不思归返。”

　　一听倒是有几分道理。原来嬴政以为这些太卜什么的不过是君王治下的另一种手段而已，看来好像有点东西。

　　不过他没心思管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休息一会儿。

　　一屋子人很快被吕不韦遣散了，只留下几个在外面候着，嬴政再三告诉他和赵太后已经没事了，两人这才安心些许，退了出去。

　　人一走，殿里终于安静下来，嬴政闭着眼想补补觉，就听见赵政的声音：“你……回去了？”

　　嬴政没什么精神，嗯了一声，想说点别的，又想起自己刚才下决心要跟赵政保持距离，就没吭声。

　　赵政见他脸色不好，也没多说，心情一言难尽。

　　他刚才被嬴政说了一通“太坏了”，看小孩好伤心，刚想过去哄哄他，就砰一下撞上了无形的时空墙。

　　此刻，他揉着被撞起一个小包的额头，庆幸嬴政看不见他，不然，这小子一定会笑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