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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感慨 ...

  •   侍婢放下床帏之后,狭小的空间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季清双手紧紧搂住膝盖,向来高昂的头颅如笨拙的鸵鸟般死命的往回缩,震惊、恐惧、无奈、混乱、茫然种种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冲的季清经受不住,整个人似雨打的浮萍飘飘荡荡,没个落脚安歇之处,巨大的冲击下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初时发现自己的情况,正是在母亲分娩之时,季清不记得上辈子的生命是如何终结,只知痛苦异常,后来发现自己获得重新出生的机会,季清奋力挣扎却被羊水呛了满嘴,待稳婆将自己接生出来的时候差点被憋死,还是一个产婆胆子大,给自己渡了半天气才缓过来。遭受到生命的威胁,季清不敢展露出一丝半点异常,唯恐被当成了附身的鬼怪之物而被人处置掉。

      磕磕绊绊到如今,原来自己的底牌早在十来年前就几乎暴露,还有命运就是如此强势不可更改吗?那这么些年的汲汲营营的苟活着难道不是给家人带来痛苦和灾难?为何自己的人生是如此艰辛?思索近年来自己出现事故的频率越发的高,原来以后会愈发的难过么?季清骤觉失去了挣扎的意义。

      浑身冒着丧气的季清无精打采的蜷缩着一动不动,卧房的木门吱呀一声由外向内推开,前头一阵轻巧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如大珠小珠急急落入玉盘,后面跟随而来的脚步沉稳有力中带着丝丝焦急,步履比平常快了一倍有余,如催人出征的鼓点。

      随着一道香风扑面而来,床围帐幔被一双皮肉开始松弛的素手分开勾起。

      “我的儿,你这是怎的啦?可是今儿吓坏了?娘在这里,阿囡不要怕,娘在这呢,不怕不怕啊。”

      伯夫人袁氏坐在床沿边上,看着一言不发的女儿,心痛的将团成一团的闺女紧紧搂入怀中,如孩童般轻拍着抚慰她的后背。

      “娘~”闻着袁氏身上的气息,只来得及喊一声娘,季清的眼泪就如泄闸的洪水再也关不住,奔涌而出。听得女儿的哽咽,袁氏内心如刀绞,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一旁春凳上的忠勇伯季烨迟,看着妻女二人,焦急又不知所措的来回走动,最后还是一使力扯开自己的夫人,背起女儿就往外走,随口吩咐到。

      “你帮女儿收拾些衣物用具带到我们的院子里去,就让清儿在咱们院里住上几日,你好好照顾她。”

      哭过一场的季清心头清明些许,长这么大还被父亲背着,既羞涩又感动。

      待到母亲的正房,经过碧纱橱时,看见床榻上穿着红底绣锦鲤肚兜的小胖子时,粲然一笑,如雨后初霁的青山,疾风暴雨的冲刷下芜杂尽除,只余一片新绿。

      “父亲,女儿今日暂借母亲一用,明日就把母亲归还与你。”

      看着恢复了往日活泼的闺女,季烨迟松了口气,实在是女儿方才眼中一片死灰的状态过于吓人。

      “胆子肥了敢打趣父母了,嗯?”看着故作生气的板着脸,实则眼角眉梢带笑的父亲,季清丝毫不带怕的,梗着脖子昂起头斜睨着自己父亲,无赖的看着他。

      “算了,你就在主院多住几天吧,让我跟你母亲也放心些。咱家都是自己人,别学那些酸文假醋的道学人家那一套。内心清白方正才是正道。”

      “好了,父亲去厢房,有什么事情差人来唤我。夫人与清儿早些安寝。”

      季清目送父亲出去后,帮着母亲铺好床榻,顿了一会儿,转身去碧纱橱把光屁股的小胖子也给抱了过来,袁氏摇头哂笑,任由她折腾去了。

      搂着睡死过去的小胖子,嗅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季清心平如镜,陡然生出点岁月安好的感慨来。

      “娘,这些年来我屡屡出意外,让您和父亲多次受到惊吓,也让家里被外人说长道短,女儿心里好生难过。”季清缓缓开口,她并不是独身一人。

      袁氏翻过身侧躺着,将季清和小胖子一齐揽进怀中,爱怜的抚摸季清的头发,语调轻柔而坚定。

      “娘的傻阿囡,我和你父亲从来没有后悔要了你,你们兄妹四人每一个都是我和你父亲的宝贝。娘看着你这些年屡屡遭罪,恨不得来替你受了。娘知道你不喜拘束,只往后要更加的小心好吗?”

      季清依恋的蹭了蹭母亲的肩头,在她细细的低语中逐渐沉睡,迷糊中听到“过了大劫,遇上有缘人就好了”之语。

      到得第二日,京中八卦又更新了一则。

      “据说啊,忠勇伯府的季二娘子昨日儿又落水了,还是自家的池子。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地方差点淹死,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一个身着裋褐的男子虚张声势的嬉笑,目光中充满了对权势人家的惧怕和嫉恨。

      “啊,这都是第几回了?前些年还听过这位季二娘子掉过金明池,还游过护城河,据说桃花涧的春溪,这位二娘子也曾失足过。”纯粹好奇的一位路人询问。

      “昨日可是她家太夫人七十大寿,去拜寿的人家可多着。只是在这么多的夫人郎君面前落了水,只怕这季二娘子以后的亲事要为难咯。”

      开口的是个容长脸吊梢眉的妇人,面上的渐显的沟壑纹路充满风霜,臂弯里挎着的菜篮子中仅装了几把青菜并一包花生米外加一粗瓷坛子的浊酒。

      “堂堂世家贵女,当众落水衣冠不整的成何体统,简直是有辱斯文,无视礼教,这样的小娘子为何不避入佛堂以省自身?悲乎。”看到这个身穿泛白直缀的带着璞头的酸儒发言,旁观的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其余众人纷纷扰扰的插嘴,越说越离谱。

      坐在马车中的景琛听着街边百姓为昨日那小娘子的落水事件议论不休,如寒潭般的眼眸中荡起清浅的涟漪,雾气尽散后流出点点兴味。京中的百姓好胆识,聊起簪缨世家的八卦毫不留情,这消息的流传速度也极快,自己才出门,一路上就听了不少。

      不知晓自家的轶事可有人流传,真是想听一听。

      景琛可不太了解京城的八卦群众,这是一群用生命在吃瓜的人。

      忠勇伯府季烨迟的书房,父子两人正在交流外边儿的风向,几把黄花梨的杌子已四分五裂,世子季羡心惊胆战的看着父亲发飙,连连退至墙角,目睹父亲化身喷火暴龙,内心祈祷着门外的小厮机灵点去请母亲过来,还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父亲,您别生气,那些市井百姓都是无意之举,实在不行,儿出去找人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你老子不稀的跟那些小民计较。只是有几家浑水摸鱼的太过可恨,毁你妹子的声誉,泼脏水的姿态不要太恶心人。”

      “父亲,那咱们该怎么办?”季羡皱眉,小人手段阴损,自家不能与这般小人一个作风。

      “咱家先记着,啥时候捏着他们的把柄好好打回去呗。此次只是动些小手脚,你去查一查,能顺藤摸瓜的话,父亲就要光明正大的上门打脸去,嘿嘿。”季烨迟堂堂一个伯爷,此时却显露出些流氓姿态。

      正直高大的父亲身影轰然崩塌,季羡想要自戳双目。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改武习文,身上没有祖辈的那种兵痞劲,现如今京城可不时兴硬汉风格,精致美男才正当道,父亲这一款早就过时。唉,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娘子踟蹰在何方。

      后院的季清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往日无事总思量着往外跑,可这两日却百无聊奈的坐在凉亭里看丫鬟们采莲,自己在平地望湖兴叹。不是不想出去,只用膝盖头想想就知道满京城又传了自己不少笑话,虽说自己也不会因着这些胡言乱语少块肉,总归出去一趟会让父母担忧自己受到伤害,听到那些累及父母家人的流言季清也会心烦,再说仲夏时节出门也着实不易了些。

      松散了几日骨头,季清就又被袁氏捯饬起来预备带出去赴宴。

      晨光熹微,露水尚未消散,丝丝亮光透过纱窗照亮室内漂浮的细小微尘,静谧而沉静。

      翻了身的季清被清晨的凉气包裹着,睡得更沉。

      一块冰凉的帕子覆在脸上,季清被冰的倏而坐起,伸出长满肉窝的双手揉了揉眼睛,接着扭了扭让瓷枕膈的僵硬的脖子,还气质全无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仍旧眯着眼搂着搭腹部的薄被抱怨道:

      “彩云,才什么时辰就叫起了?晨风正凉,高卧安寝的好时机,你居然让我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不行,我再补会儿觉。”没睁过眼的季清摇摇欲坠地倒向床榻,往里面一滚,接着捂住耳朵,一动不动了,整套动作娴熟无比。

      侍婢彩云无奈的瞧了瞧自家夫人,后者朝她摆摆手,彩云知机的退了出去,小小的呼了口气,二娘子平日的脾气倒是和善,只起床气极大,今日太也温和。

      袁氏好笑的看着女儿一番做派,执起一旁的鹅毛蒲扇轻轻扇了起来,据说山野人家的小儿都是从小用这鹅毛扇,扇出的风轻柔细腻,微风和缓,大小风速都合宜,还安静无噪,不会将人扇出病来,果真使得不错。

      季清本欲再赖会儿床,那冰帕子的威力巨大,一下就将瞌睡赶走了。感受身旁有习习微风,清醒过来的季清慵懒的坐起。睁眼看到是自己的母亲坐在床边,还有些惊讶。

      “母亲,这么早,怎过来女儿这里?”季清赶紧下榻,扶起母亲到外间的雕海棠木椅上坐下。

      “母亲稍后片刻,我梳洗好就过来。”

      母女二人收拾完后去正厅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季清才知道今日大哥和自己都要随母亲去靖国公府赴赏荷宴。

      这大热的天儿,季清懒了几日倒是生出了懒筋,全不想动弹。

      “吃完了,去廊下消消食儿就回房收拾去吧。换身好看的衣服,再重新装扮下,你这一身怎么穿的出去,去赴宴可不能失了礼数。”指着季清一阵挑剔,袁氏自己就先回房了。

      早晨花了个把时辰的妆容服饰,才用了个早膳,就被母亲嫌弃的一无是处,真是善变的女人,季清再为难又能如何,只能照办。

      季羡散步回来,只见花厅中已准备好了些礼盒,一套松鹤延年的玉石摆件,一把精钢匕首,还有些珍品字画等物不一而足,母亲办事就是利落。

      季世子等的无聊,将礼物都一一检查了一边,茶水也喝下一壶,还不见母亲和妹妹出来。不得不吩咐丫鬟去给自己拿了本前朝史书来看打发时间,足足看了前朝五位帝王的生平事迹,母妹才姗姗而来。季羡再也不想与女人一起出门了。

      这还不算完。

      “阿羡,你瞧着母亲这一身怎么样?颜色会不会过于鲜嫩?这还有披帛配的可好?母亲今日的晚霞妆还妥帖吗?唇脂可涂匀了?盘桓髻叠的灵动自然否?还有......”

      季羡被问得双眼发昏,只得抱头求饶,“母亲与妹妹无一处不美,咱再不出发赴宴就迟了。”那紧张的模样,生恐说出一个不好来,叫这两人再回去打扮一回,他就真的要以头抢地了。

      虽然京中现在许多的郎君画起妆来比女郎还麻烦,但是季羡一直觉得自己是纯爷们,完全不用那些玩意。

      “好了,母亲,你就放过大哥吧,您问他这些还不如去问大厨房烧火的傻大姐强些。咱们快些出发吧,也不好去太晚。”俏皮的朝季羡眨了眨眼睛,扶着袁氏出花厅往外边去了。

      这母女两前边出去,季世子在后任劳任怨的安置那些礼品,坐上马车的一刻,才敢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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