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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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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与仇敌狭路相逢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徐霈阳一晚上都兴奋不已,第二天早早来到学校,一看到叶澜初就凑过来问:“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叶澜初摇摇头:“没怎么样,他们后来去我家楼上伯伯家吃饭了,没在我家吃饭。”
徐霈阳万分惋惜:“便宜这小子了!”
叶澜初吐吐舌头:“也还好啦,我可不愿意他在我家吃饭,对着那张脸我也吃不下去呀!”
在那次之后,朱葛再也不敢惹他们,远远看到叶澜初都绕着走,实在迎面碰上,他还会死要面子不甘示弱地张牙舞爪一下,但都是不等叶澜初回击就立刻逃之夭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澜初连带着觉得朱葛整个人都老实了不少,不光对她,对别人也都不像从前那么混账了。
而那件事,也将她和徐霈阳的关系又拉近了一步。
从前徐霈阳也总来她家外面玩,但她很少理会他,实在他找她,她也就可有可无地搭理几句,她主动找他,那是头一回。
所以在这天之后,徐霈阳的继续每天都来,也就有了不同的意味。
他们俩开始越来越多地在一起,说话或一起玩,之前真真假假的那些吵架,在这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都是和平相处,然后是比和平多一点,越来越温馨,越来越暖。
大约也就是从此时开始,他们俩的相处微微转了方向,一直指向六年级时他们俩的“确定关系”。
所以,是不是该说……朱葛算是他们俩的“媒人”?
后来,大三的暑假,徐霈阳给叶澜初带来了一个关于朱葛的消息。
他出事身亡了!
不,并不是叶澜初所以为的那样,他后来越大越坏,终于沦为小混混,死于某次违法犯罪活动当中。
事实上,他初中之后,就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听话,虽然学习成绩还是一塌糊涂,但起码没有长成社会的害群之马。
他没有考上高中,更别说是县一中了,所以徐霈阳对他后来的情况也不太了解,只听说是当兵去了,据说是汽车兵。
那个夏天他回来,也不知道是退伍了还是回来探亲的,有一天开车跟金鹏一起出去玩。
——徐霈阳问:“金鹏你还记得吧?”
这个问题……若早些提起,叶澜初会很不自在,但大三时她与徐霈阳已是情侣,再提到金鹏,那不再是尴尬,而是美好的回忆,所以徐霈阳也有几分是故意这样问的。
因为在他们俩偷偷在一起的六年级,金鹏是他们俩的信使。
在学校时他们俩不方便走太近,大多数时候都用纸条说话,而金鹏就坐在他俩的座位当中,自然就给他们搭起了鹊桥。
金鹏小学时长得白白净净,一副女相,或许是发育晚,别的男生开始变声了,他仍旧声线温细软糯,不出意外地,大多数同学都笑话他娘。
徐霈阳和叶澜初却都对他不错,时不时还替他阻止霸凌,所以金鹏对他们俩是很讲义气的。虽然他们传的字条他从来不看内容,但也想得到他们俩之间已不是普通同学那么单纯。
若那时金鹏偷看过他们的字条,那就真的……都是铁证啊!
他们俩那手都没牵过的初恋啊!放学后、周末下午叶澜初父母午休时,徐霈阳来找叶澜初说话,也真的就是同学朋友间的说话而已,那些情爱缠绵,他们都羞于宣之于口。
于是嗔痴情浓,就都在文字里了——他们俩的纸条,还有叶澜初的日记。
而在将将要满十年之后,徐霈阳告诉叶澜初:“金鹏后来整个人都变了,他成了个小混混。”
“啊?!”叶澜初瞠目结舌,怎么也无法相信。
徐霈阳说:“初中后我不跟他同班了,情况不是特别了解,就看到他开始染发、身上穿各种洞戴各种钉什么的,还有纹身,估计是总有人欺负他,他故意让自己变得很凶悍很颓废,也不跟我们来往了,碰面跟不认识似的。他初二的时候曾经参与一帮社会青年打群架,动刀子的,还出了人命。”
“天哪!”叶澜初仿似在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嗯,另一个世界,并不是影视或小说等文学作品,因为她原也知道这里面半点虚构加工夸大的成分都不会有,因为老家除了一中这个学霸集中营之外,其他地方就是鱼龙混杂,不读书的青少年什么肮脏事都有。
徐霈阳解释:“不过因为他当时未满十四岁,又据说只是在旁边望风,就没受什么处罚,拘留几天就放出来了,他那帮同伙可是好些都坐牢了。”
再后来,金鹏初中毕业后就搞不太清楚做了些什么,印象里他父母把他送去上了个私立高中,那所私立高中在当地基本上全是接收任何中专职高都一概考不上的问题少年,毕业了也不会有什么升学的希望,就业就全看自己了。
所以他大概是一直靠父母养着,每天吃喝玩乐,过着最不健康的生活,才三十岁就已经中风偏瘫,话也不会说了。留在老家的小学同学组织了一次去探望他,徐霈阳和叶澜初夫妇不能前往,慷慨地捐赠了一笔明显高于其他同学的善款,但即便如此,又能帮到他多少呢?这一生,他大约结婚也无望,父母彼时早已离婚,他跟老父亲住在一起,整个人生都前路渺茫。
不过时间调回二十出头的当时,金鹏还生龙活虎,能与当兵回来的朱葛一起开车到乡下玩耍。
他们俩行车在县城附近的乡道上,突然冲过来一辆电动车。
朱葛为了不撞到电动车,猛打方向盘撞到了一座桥墩上,当场死亡,副驾驶上的金鹏则只是重伤,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就又出来祸害父母祸害别人了。
徐霈阳告诉叶澜初,那一次连小学班主任都不肯再积口德,说出“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这样的话来。
接下来那一天,叶澜初的心情都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说实话,若不是徐霈阳提起,她对朱葛连想都想不起来了。如今想想,他小时候混账,长大了却能算是个好人吧?他是汽车兵,驾驶技术肯定没有问题,或许他避开电动车并没有太高尚的动机,而只是千钧一发之间的本能反应,可不管怎么说,结果都是,他牺牲了自己。
叶澜初无比庆幸,后来她跟朱葛没再起过龌龊,在他来她家做客那天,她也并未真正对他施行过任何实质性的报复,此后渐渐也就淡忘了,否则……
她的报复虽也不会过分、只让当时的他得到应有的教训罢了,但在知道他的结局之后,还是觉得应该感谢自己当年无论出于客观还是主观因素的与人为善吧。
而金鹏,金鹏……唉!
他的巨大转变虽不能说情有可原,但也的确是有许多他作为一个少年所无法承受的沉重在里面,而他曾经也是徐霈阳和叶澜初的好朋友,叶澜初为他痛心,却又无可奈何。
人生如此复杂,世事极其无常,当你迈入20岁之后,一定会渐渐地,对这句人们老生常谈的嗟叹,获得越来越切实而深刻的体会。
这是大三的暑假,作为情侣的徐霈阳和叶澜初早已不是第一次谈论过去的同学熟人。
而回到大一的寒假,在一起回家的火车上,打发时间的聊天当中,徐霈阳才第一次与叶澜初聊起老家这些年的那些人与事。
“你爸以前是不是跟文化局的胡局长关系很好?”徐霈阳问。
叶澜初点点头:“他家就住我家楼上。”事实上朱葛父子来她家做客那天,后来他们就是去胡局长家吃饭的。作为县委宣传部长,叶澜初的爸爸与文化局工作接触多,又与胡伯伯投缘,就结了个忘年交。
嗯,忘年交,胡伯伯比叶爸爸年长有二十岁吧,他婚育于前计划生育时代,有四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最大的闺女也比叶澜初大了二十多岁,所以叶澜初称呼他们家人辈分都是乱的,比如她叫胡伯伯的大女儿叫嬢嬢,却叫他小女儿姐姐。虽然小女儿也比叶澜初大了十来岁,叶澜初刚上小学时她都快高中毕业了,但毕竟还是未成年人,叫姐姐是应该的。
徐霈阳问:“你跟他家几个女儿熟吗?”
叶澜初摇摇头:“跟三个女儿认识,但是不熟,因为我懂事的时候她们都已经不在家住了,他家二女儿我都没见过,嫁去外地了,听说二女儿是他家最漂亮的一个,不过按我小时候的审美,我觉得最小的林虹姐姐最好看,她那会儿应该是还在家住,但她读高中很忙,很少在家,就算在家也不会跟我们玩。”
徐霈阳又问:“所以你知道她后来去哪儿了吗?有没有听你爸说起过?”
叶澜初想了想,还是摇头:“还真不知道哎……她怎么了?”她敏感地意识到徐霈阳话里有话。
徐霈阳告诉她:“胡局长是搞声乐出身的,他几个女儿就胡林虹遗传得最好,嗓子很漂亮,但她文化课成绩很差。胡局长后来帮她找关系联系了省艺术学院,让她去考声乐班,她去是去了,但也没好好学,学了个半瓶水就到外面酒吧驻唱,还染上了毒瘾。”
“啊!!!”叶澜初简直惊呆了。
徐霈阳说:“据说后来戒掉了,她还嫁了人生了个儿子,但胡局长再也不肯认她,县里机关单位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你爸虽然去了市里,但可能也知道,大概怕污染了你的耳朵没告诉你吧。”
叶澜初还沉浸在震惊里不可自拔呢,却听徐霈阳又问:“家在财政局的那个吴娟,你们小时候很要好是不是?”
叶澜初点头:“她爸跟我爸以前是哥们儿,所以我经常跟吴娟姐玩,不过后来他们因为什么事情闹翻了,就不来往了,吴娟姐又到外地去念中专,我就没再跟她玩过,见都没怎么见过了。”
吴娟比叶澜初大六岁,初中时已是他们那个县惊世骇俗的美人,叶澜初那时还小,后来又去了市里,所以在老家从未达到过吴娟的高度。他们两家还来往密切的时候,吴娟经常来带她玩,或者遵从父命来喊叶爸爸去她家喝酒,常在叶澜初家周围活动的徐霈阳撞见过很多次。
“她又怎么了?”叶澜初被胡林虹的事折腾出心理阴影了,警觉地问。
果然,虽然不是那么大的坏事,但也没什么好事。
徐霈阳告诉叶澜初:“她去年刚结婚,在县里也是件小轰动的事。她中专毕业后分配去了乡下,她觉得太苦了,熬不住,想调回县里。她爸搞不定这事,她就跟了水利局长的儿子,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叶澜初想了想,好像没发现这其中有什么惊爆的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水利局长的儿子……怎么了?”
她确实问到点子上了,徐霈阳答:“他长得非常非常丑,基本就是口歪鼻斜,看着像智障人士加外星人,人品也……反正吴娟的父母气坏了,但也没办法,婚礼过后女婿过来叫爸妈,他们根本没眼看,当着满堂宾客只扭开脸挥了挥手,就气苦地回家了。”
叶澜初哭笑不得。品貌皆差的女婿,很可能不是建立在相爱基础上的婚姻,站在父母的角度想想,真是一朵鲜花似的女儿就此插在了那什么上……虽然她是个离自己当母亲还早的孩子,那也是很容易共情的呀!
她和吴娟本就曾经很要好,这么一想,她心里也痛惜得不行。
而还没等她感慨完,就听徐霈阳幽幽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爸能早早就调去市里是好事。”
她惶然抬眼,却见他盯着她,目光柔软:“咱们那儿穷山恶水,好人不少,可不那么好的人更多,你这样的……继续待下去,哪怕有你爸护着,哪怕肯定也能考上一中,脱离那个环境,但也肯定会遇上许多腌臜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你,你能及早离开,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