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海》白七七七

34、第 34 章

　　湛卢的通讯网一年四季都得全线开通待命，因此功能也被训练得异常强大，只要它的远程通信上连接着足够灵通的人，其主人的情报网可以因此拓宽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而现在，它的北端发出了久违的绿色信号。
　　这意味着，玫瑰之心外的索多星域，除了图兰，另外一拨援军也已经整装待命了。
　　这另外一拨援军，还是个不久前才和图兰打过照面交过锋的熟人—— 三观空间站的副总署，元文。其实那次小打小闹严格来说应该是双方对彼此的一次不痛不痒的试探，而这两方无论是旧部还是亲兵，目前都听命于陆果。俗话说得好，一家不说两家话。故而在这次的远程通信会晤中，双方之间的氛围那是好一个其乐融融，活脱脱就是一对相敬如宾、情愿为对方肝脑涂地的异性兄弟。
　　这种神展开对于副官这种初出茅庐的五好青年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怎么也想不到，上一次见面差点害得整个空间站夷为平地的女特务，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自己顶头上司点头哈腰的座上宾了？只见元文对图兰一口一个“伊丽莎白将军”“阁下”，而图兰这种大马金刀、喜怒无常的人物竟然也回敬得一声比一声顺溜体面。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上次总署对他说的“一条绳上的蚂蚱”并非虚言。
　　现在见人多说人话，今后也会更晚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当着元文手下的青年才俊们寒暄了老半天，两尊弥勒佛终于切入了正题。突如其来的静默中，图兰冲笑得抬头纹都半永久了的元文微微挑了半边眉，他立即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讯号，然后笑得更加和气融融，“好了，既然将军贵人多忙，鄙人和手下人就不多叨扰了，您继续忙您的，到时候贵客出来了我们再汇合！”说罢还亲切自然地举起右手冲屏幕里图兰同样半永久的招财猫笑容挥了挥别。
　　屏幕黑掉后，一派祥和的氛围还久久不散，一旁的副官眼观鼻鼻观心地用余光觑了觑他们总署，生怕他老人家一言不合憋出几滴“真情实感”的猫尿来。
　　一转身正好面对这胆战心惊的打量的元文：“……”
　　“咳，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再接再厉！各部门按先前的布置下去准备，有什么事就汇报到副官那里”说着还官架子十足的拍了拍身侧副官的胳膊，脸上讨好意味的和气早已随着讯号的切断消失得烟消云散，甚至眉角眼梢处都带了点算计的阴沉。这么一来，底下那些常年混迹宦海的人精们就都明了方才的和谐只是一层剥如蝉翼的脆皮外壳儿了。
　　简单交代完后，元文拔腿就走向自己的休息室。门还罕见的锁上了，弄得门外的副官是要进去不是，在外面呆着也不自在。他挠着脑袋，捉摸不透长官这是什么意思。以往他们执行域外任务的时候，元文一般都和他们一起待在指挥舱里，就算是在休息室里都是他在里面随时待命，门也从来没对外锁上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忽然福至心灵，从心底升腾起一丝怪异，终于察觉出此次任务从头到尾的与众不同。这种改变令他无法深想，生怕一步踏错，自己无论如何也承担不了后果。

　　如果此时有人偷偷潜进总署的房间，那么他就会惊愕地发现，五分钟前才与总署结束通话的图兰将军，又出现在了总署的远程通讯里。只是这次二人均是面色阴沉地审视着对方，颇有点把两匹对立的狼逼着同甘共苦的意思。
　　但如果这个偷窥者打算再进一步去破解一番这通加密电话，那么他就成功走入了两只老狐狸设下的圈套。
　　二人看着不和，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心有默契的一致对外。早前元文就向图兰透露过，那次空间站爆炸恐怕不是意外，他怀疑早有人混进了他的队伍，如今正可以借这个机会勾出这条狐狸尾巴。
　　“第一星系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的总署刑樗在回城述职的途中突遇乱流，现下落不明。”说到这里，元文顿了顿，眼神里隐隐透露出担忧和惋惜。
　　图兰声音再不复虚委与蛇时的假正经，尾音懒散，到最后却听得人心头发凉，“乱流……我倒不知道第一星系的乱流还有人造的了”
　　元文看出图兰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就接着说，“我相信刑兄的人品，但第一星系那帮渣滓的手段无所不及。我此番特意这样做就是要试探试探，他们目前知道了我们计划的哪一步了。我在这个房间周围都设下了隐蔽的信号接收器，一旦有人试图干扰我们或是要混进“耳朵”，都能抓个正着。”说着，他慢慢踱步到舷窗处，望着窗外偌大的玫瑰色银河，“如果他们还不知道更确切的信息，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哪怕冒险也会一试。毕竟之后我一旦与你正式合作，他们不清楚你的底细，就会从潜意识里畏惧你，自乱阵脚。”
　　“如果没有苍蝇肯扒这块电板呢？”图兰撑着头懒洋洋地发问。
　　听了这话，元文微微一怔，接着他垂下头走回原来的位置，语气里是带着沉痛的千钧之重：“那我们就要早早通知总长再做打算了，因为我们必须做出最坏的假设——他们已经全盘洞悉我们的步调。”
　　“我为鱼肉，他人为砧板，不得不割尾求生。”
　　如果此时他抬头看一眼屏幕上的女人，就能发现那一抹一闪而过的杀意，浮光掠影般出现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转瞬即过。

　　或许是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适宜提这些不吉利的猜测，元文从桌上端起一杯加了冰块儿的水，话锋一转，抬起头来问图兰：“图兰将军，总长打算怎么从虫洞里出来？”
　　屏幕上的图兰面无表情：“她自己建了个非法跃迁点。”
　　“什么？！”由于两人全程都在个人终端内交流，所以就算有人闯进来了也没法从元文沉默不语的表面下窥出什么，但此时就是借元总署十个林静恒的镇定自若他都淡定不了了，一晃眼直接震惊地喊了出来。
　　上一口助他洗掉乌鸦嘴的冰水已经功德圆满的咽下，此刻他的口腔内只余淡淡的凉意，从喉咙一路透彻到五脏六腑，凉得他心肝发颤。
　　在虫洞内人工建造跃迁点……
　　他在震怒害怕之余还感到了一股发自身心的震撼，这股热流逐渐上涌，浸润了他干硬的眼睫。
　　总长她竟可以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图兰全程旁观着元文和她当初如出一辙的被雷劈木了的表情，并不打算自己开口解释。她指尖轻点，迅速将一段监控的全息影像发送到了对面。
　　影像被她设置成了自动播放，那边刚接收就开始全方位无死角的向还外焦里嫩着的元文展示着陆总长的杰作。
　　——那是一截已经完成了的旋转轨道，在流动着各色光彩的虫洞边缘还遗留下来了一截“小尾巴”，这就是湛卢和承影要突出重围的唯一通道。通道外的索多星域和虫洞另一头一样，都是扑面而来的行星乱流，更别提还有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
　　情势岌岌可危，这是一条最困难的路。同时，也是唯一一条能实现她多年夙愿的路。
　　不知是被触痛到了心底哪些角落，图兰有些不忍看这个男人感慨万千的脸。她出言打破了这片沉重，“元文兄，别那么死气沉沉的，咱们俩还被派了任务。”
　　元文稍稍缓过神，抬眼喑哑着问道：“要我做什么？”
　　图兰正色道：“总长要求你手下所有的第八星系军人，当有袭击要阻止湛卢回到第八星系时，向她交出所有的精神网控制权。她需要一个完整的防护罩来护送湛卢”
　　元文闭了闭眼，不用说,他也知道湛卢里躺着哪位大人物。
　　那个二十年前，陆果就在等着凯旋归来的身影。
　　蓦地，他吐出一口气，轻声却坚定地执行了第八星系军人的使命。“……是！”
　　良久，图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宽慰的口吻对元文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如果你我现在听命的是陆校长，是统帅，或是林将军，他也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