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海》白七七七

30、第 30 章

　　苍茫的宇宙在某个瞬间泛起微渺的涟漪，有两架机甲启动了。
　　神奇的是，这阵涟漪很快就有了回应，仿佛宇宙说到底只是一个终究会靠岸的池塘，存在着有求必应的回声。
　　但遗憾的是，这个回应是来自两架机甲之后的一架飞船。相比于前面两个大家伙，它还只是个颤颤学步的婴孩，还不会掩饰自己孤立无援的呼唤，不带任何加密的声波像没有掩护的肥羊，在浩瀚无边的未知世界里一声一声地暴露着自己。
　　摩诃被放了出来，现在三人套着肥大的太空服，在重力舱中靠着控制台，一步一挪的控制着飞船和前面两台机甲的距离。
　　“我怎么觉得，他们行进的速度这么慢呐！”摩诃负责控制方向和速度，他一点一点的旋转着手刹，第一时间发现了速度的异常后就冲二人喊道。
　　迦楼罗紧盯着前方的机甲，拧着眉没有答话。
　　胡晴轻笑了声，从齿间逸出一句话，让人总感觉他的脾气可能不大好。“我们可能，又要有麻烦啦”
　　他说的没错，麻烦来自四面八方。

　　刚出发时，摩诃还专门恶补过各种关于太空旅行的纪录片，纪录片里的解说总是那么的安稳祥和，画面也胜在宁静致远。总的来说，是一部催眠效果堪比网课的睡前佳片。
　　纪录片里说：“宇宙中的早晨，虽然没有鸟鸣啾啾，却依然静谧温和。”
　　摩诃此时就对着这句话竖起了自己修长洁净的中指，外面还包裹了一层厚重的太空服。
　　“去你妈的。”
　　因为当他们温和的走入了这个宇宙，好客的主人却迫不及待地给他们迎面招呼了一个致命一击。

　　迦楼罗觉得他们可能是从一座空无一人的丛林猛的一下坠入了深渊，紧接着发现自己误打误撞闯进了决赛圈的《太空大战》。
　　迦楼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机甲被尾随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连老天都来助纣为虐，那么实在是没必要特意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们。
　　他们似乎是置身于一个险象环生的小行星带中。那瑰丽宏大的虫洞就近在眼前，但一个接一个撞过来的星子和无处不在、凭空冒出的粒子流却令飞船就像一个原地打转的笨重陀螺，连躲避这些障碍物都来不及，更别提去追上已经前进得越来越远的机甲。
　　飞船本身没有武器装备，直到临行前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指挥塔，才给他们加上了几枚导弹发射装置。
　　他们只有几次机会，而现在至少要耗费一次在这场来源不明的乱流困境中。
　　如果这次是无效发射，那么他们也许要永远被拘留在这流动的监狱中。
　　一直沉默的迦楼罗突然出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光靠飞船是瞄不准的。”
　　他说的没错，当今世界的科技最尖端也只能为飞船安上眼睛和肩膀，却无法为它打造一双称心如意的手臂，迟钝的翻转很有可能会让导弹的发射偏离角度，而这可能恰恰就是促成千古恨的那一步。这点摩诃和胡晴自然也想到了，但点破这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就像是在劝人放弃来之不易的唯一机会，这比失败更难。
　　要是有人愿意去做这个手臂，他就得保证自己能从凶险的千钧一发中成功脱身。否则，导弹最先攻击的就是这个肉盾。
　　迦楼罗的声音隔着防护面罩说出来闷闷的，听不真切。
　　他说：“我出去给导弹定位，我们里应外合，你们在里面看准角度，算好速度差后就冲我比个手势，我在外面定位导弹，然后掐准时间进来，你们发射。听明白了吗？”
　　摩诃怔怔地盯着迦楼罗面罩中的脸，他呼出的气为莫测的神色再添上了一层水汽。他不敢置信，明明他们现在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弟，他却还是可以轻易的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轻易的把他一个人丢下。从前他是没有神格活一天算一天的疯子，歇斯底里地玩弄生死，对这个兄弟也是能避则避。
　　但他们原本可以有很好的未来的。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不行，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啊？凭什么你一天又当爹又当妈，未雨绸缪苦心经营的，最后还是你去送死啊？你TM没想当我弟，想当我爹吧？！”
　　好像每次在争论中，迦楼罗都站在逆光的反面，冷静的注视着同父同母的哥哥向他激烈地表达着各色情感。
　　“现在是争谁去谁不去的时候吗？”无论摩诃怎样的疾言厉色，迦楼罗都只有这句话，而这种二两拨千斤的态度反而把摩诃的怒火挑的愈演愈烈。
　　就在二人吵得摩诃都快砸了这摇摇欲坠的小飞船时，舱门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适时响起。
　　“小朋友们，留点力气保我平安吧，叔叔帮你们走过这一程，记得把恩情记进脑子里~”说罢，胡晴一把拉开了预舱门。
　　只剩一道舱门就一脚踏入茫茫太空，胡晴转过头朝呆若木鸡的两人露齿一笑。
　　“真好奇你们爸妈要是知道了你俩亲兄弟都能搞得起来得气成什么样”
　　迦楼罗：“……”
　　摩诃：“……”
　　好了，这下两人彻底歇菜了。

　　“砰”的一声，狐狸把舱门拉上，一阵暧昧的尴尬刷的一下弥漫在小小的舱室。
　　这种感觉类似于有人提前把天窗打开，然后屋外春天来了的气息就瞬间满溢到了他们面前，在房里一个劲的乱窜，闹个不停。
　　摩诃的心跳也怦怦闹个不停，上次这种情况还是他一次性吃了三个人的饕餮盛宴。
　　难道他的冷面俏弟弟比山珍海味还诱人？

　　传说中的冰山金鹏明王诱不诱人不知道，舱外有个人已经愁死了。谁知道船里的那俩货这么纯情啊，他出门半天了，里面什么指示都没有。要知道宇航服里的氧气无法再生，浪费时间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浪费生命。他恨不得拍拍面前的舷窗，好把这对刚被戳破了一层窗户纸的小情侣唤点魂回来。
　　幸好飞船里还有人从乱糟糟的大脑里扒拉到他们现在的处境。迦楼罗轻咳一声，对哥哥说：“专心点，有东西要飞过来了。”
　　摩诃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的像开了窍，比方刚才那句话，他就觉得迦楼罗指不定是在掩饰自己的不专心。于是他握紧方向栓，在一块巨大的星子迎面撞来时堪堪避开，末了还似有似无的趁机捏了下迦楼罗搭在旁边的手。
　　果不其然，身旁状似一心扑在前方路况上的人敏感地被这轻微的触碰烫到，微微睁大了眼睛转头瞪着他。
　　摩诃奇怪的胜负欲得到了满足，得意洋洋的看着前方吹了声口哨，“完美避过！别看我，看路啊弟弟！”
　　在突如其来的转弯中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胡晴：“……”
　　他觉得这支临时组成的营救小队可以就地散伙了。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妙，你说不清他们究竟是被理智支配着，还是被情感左右着。因为在困境中只要有了新的盼头，他们就可以无惧前路浩荡。哪怕是已经被各种感情混杂的看不清本质的情愫，一旦冒了头，不仅能不加照料的自由生长，还可以用小小的身躯，撑起足以抵挡电闪雷鸣的如荫希望。
　　至少在摩诃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反正天塌下来有迦楼罗顶着。如果连迦楼罗都顶不住了，他们如今在一处并肩，最不济也是同生共死的。
　　还没想明白彼此之间是什么感情不要紧，反正过了几十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他们还是斩不断打不跑的亲兄弟，这点亲妈来了也改不了。
　　有了这点盼头，无论身边的碎石乱流再呼啸而过，走在钢丝似的前路，也不再是绝望的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