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海》白七七七

28、第 28 章

　　狐狸抬头看着星星，迦楼罗紧盯着狐狸，目光沉沉，没人能知道他们在各自心怀鬼胎地想些什么。
　　忽然，狐狸的耳朵一动。
　　胡晴久不开口的嗓音低哑，听起来脆弱又无害。他怔怔道：“动了…他们动了！”
　　迦楼罗沉静的眼睛，终于掀起水花。
　　惊涛骇浪！

　　另一边，突然启动的湛卢上同样变故不小。凤凰被锁进了生态舱，和苦苦等待着他的张顺正好关在了一起。陆果更是干脆将指挥室挪到了湛卢上，她所在的驾驶舱与他们仅靠一面半透墙隔着，二人直接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而墙的另一端，凤凰还是对她的行动和周晖的去向一无所知。
　　其实对于这些，他也不完全是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已经推测出了大半。但长期处于监视之下，自己的眼睛还相当于被蒙上了一块布，这种完全不受自我控制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近日来，陆果的一系列异动也让他越发心神不宁。为什么突然又要限制他的自由？她的行为怎么看都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而且他内心深处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陆果这次限制他和张顺的自由，是在保护他们。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慰或是触动，反而徒增了许多不安。
　　什么样的危险才会迫使她保护自己的“敌人”？
　　他喃喃道：“是周晖…出了什么事吗？”脸上神色是少有的茫然恍惚。卧在他身旁的张顺在睡梦中也睡不安稳，眉头紧紧地蹙起，手无意识的扒拉着凤凰被汗浸凉的手。
　　当坚冰包裹的秘密即将破土而出，重压将会僵硬每一个人的脊背，稍一弯曲就会崩断。
　　那些孤独、寂寞、软弱，哭泣不会消失，只是被小心翼翼的深深隐藏。凤凰用责任武装柔软的肝肠，陆果则在日复一日的风霜磨砺中死守她和兄长、父母，第八星系共同的信仰。
　　这些天里，她一直用一艘中型机甲在能量汹涌的虫洞内外作业。对此，湛卢向她提出了多次担忧和劝阻，奈何碎嘴子们总能和倔驴们冤家路窄，一个苦口婆心，一个两耳空空甚至还想趁着最新人工智能保护法出台前逼迫其裸奔。
　　“根据我的八次计算结果来看，有九次都是不建议您在危险区域使用重型机甲以下型号的机甲作业的，无论是侦察还是维修，您都不应该冒这种险。”
　　陆果正心烦着，他们家人工智能又来发挥良言苦谏的家族传统，就顺嘴挑了根刺，“湛卢，需不需要我向军部给你申请一个VIP保修资格？八次计算，九个结果，怎么，你的数据库现在搞年度促销，还附赠买一送一活动吗？”
　　“忘记告诉您，第九个回答是来自林先生的智能语音回复，现、在、为、您、播、放——”最后一句，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时候陆果还听出来了点委委屈屈受气包的意思。
　　只听林静恒不知哪年哪月在机甲上看陆必行逗湛卢逗得开心时，从哪个疙瘩角落搜刮来的酸意对专注于他物的伴侣道：“念叨了你八次，还不会让他闭一回嘴吗？”
　　当她爹凉凉的声音出来的那一刻，陆果就百分百理解了湛卢小可怜。因为将军的这番话还真是十足的林氏风格，能把堂堂一个人工智能怼哭的那种。
　　大小姐此时全身上下都闪耀着母爱的圣光，她怜爱地对着一旁长蘑菇的湛卢表达了自己的深切同情，“老陆也不地道，还把这段给录下来了，啧啧啧，记得帮我点个收藏啊~”
　　湛卢：“……”
　　湛卢：“嘤嘤嘤……”
　　湛卢：“……好的，果果。”
　　……
　　陆果这些天一直忙于新跃迁点的建造，这个新的，由人为制造的崭新跃迁点将承担起连接虫洞内外的重任。她不喜欢非法跃迁点这个称呼，在现有的新联盟宪法系统中，合法与否根本上在于是否触及立法者的利益，这本身就是一个反民主的蔑称。如果有一天，人民可以真正自己确立自己的法律，政府可以真正将主体归还给八大星系的黎民百姓，那么再和她讲法律。
　　在她心里，这个孕育起新的希望的桥梁，早就有了属于它的名字，并且无论过了多少年，这个名字都要一直陪伴着它，向每一个离家的人祝福，每一个途经的人微笑，每一个远归的人展开怀抱。
　　——跃迁点NAS018“欢迎回家”
　　就像一个经年醇厚的梦想，为了实现它，付出什么她也愿意。

　　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在外奔波，陆总长一回到机甲上就打了针舒缓剂，刚才的调剂虽然适时的让她恢复了点精力，但要打接下来更难的仗，需要更猛的药。
　　舒缓剂的药效扩散速度很快，且极容易上头。陆果管它叫液体电流，一旦进入人体，每一根疲倦的血管都会被冰凉的液体物理强行捋直。挨过一段窒息的气闷感后，她的手指熟练的收紧，手臂上青筋顿生，疼痛钻进血肉，肆无忌惮地开疆拓土。她小声的吸着气，仔细感受着剧痛刺激带来的理智回笼，眼睛的沉重被强行驱赶。

　　对比陆果药物作用下的“神清气爽”，湛卢在一旁忧心忡忡：“总长，我认为解决疲乏的最好办法是八到十个小时的睡眠，舒缓剂是在紧急情况下强行提高人机精神力对接的应急手段，在尚有余力时使用很有可能会反噬您的精神状态。”必要的话，他随时可以秉公执法，将遭罪的主人一把塞进医疗舱里好好睡一觉。
　　可惜恢复了神智的主人没给他这个机会。“我的精神状态你不用担心，你先告诉我我哥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了。”陆果揉着额角，企图压下脑袋里胀得发疼的那根弦。
　　“小然的状况不太好，还是深度昏迷，医疗舱只能尽量维持现状。他的精神在第一次试图融合周晖那部分人格时发生了重创，现在因为处于深度昏迷无法自我恢复，他的精神力阈值又过高，医疗舱强行连接上他的精神网进行治疗怕是要让他玉石俱焚，所以…”
　　“所以他等不了了。”舒缓剂的后劲袭来，剧烈的疼痛精准的分割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灵魂有多痛，身体就有多冷静。
　　“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把他送入第八星系。”

　　时隔多日，湛卢再次起航。身后尾随着一架与它完全处于不同时代的产物。与湛卢相比，它甚至不能叫做一艘宇宙飞船，船上的驾驶者们也很清楚这点，但他们仍然坚决谨慎地亦步亦趋，没有人知道他们将跟随湛卢飞往何处，又或是他们即将面对什么。
　　他们不知道，陆果也不知道身后的几个吊尾巴龙命运该走向何方。对于她的两个便宜外甥，很明显她的敌意要远远轻过对于凤凰的敌意。应该说，自从平定了第八星系持续多年的内乱后，陆总长已经很难再对一个人表现出这么深远的敌意和戒备。
　　这自然是事出有因，但顾虑到病危的哥哥，她也能暂时放下这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嫌恶，捏起鼻子平心静气地与这位“感动六道好妈妈”聊聊家常。
　　这天晚上，湛卢平稳行驶后，她掐着张顺睡熟了的点悄悄溜进生态舱。
　　她不知道生态舱上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寂静冷清。尤其是休息时间熄灯后，偌大的一间生态房只剩斑驳的树影和加湿器微乎其微的吐息。
　　如果长期处在这个环境里，像她这种骨子里就静不下来的人会被逼疯吧。
　　陆果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和周晖看起来感情这么好，这么久得不到他的消息，他静得下来吗？
　　她一边不受控地思绪乱飞，意淫着凤凰的各种心碎模样，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昏暗的睡房里越过酣睡的张顺，寻找着凤凰在哪。
　　万籁俱寂中，凤凰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冷得就像牢牢抵在她后背的锋利刀刃。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