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海》白七七七

26、第 26 章

　　按理说周晖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难再受什么事的深刻影响了，白天想了什么晚上再梦见更是不可能。更何况，虽然他突然之间被卷入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但心里也不甚在意，反正寿数将近，还不如与凤凰多依偎一天来得实在。

　　在他的推测中，上一个幻境十有八九有释迦的手笔，至于为什么在上一个世界中他感受到的杀意极为浅淡，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牵制着释迦，而那个人，不想他死。这个人可能是凤凰，但凤凰身边的张顺已经成功与释迦脱离了，如果释迦跟了上来，不用他说，凤凰也能第一时间察觉。但如果不是凤凰，又会有谁与释迦关系密切还想留着周晖的命呢？
　　上一个幻境留给周晖的线索还疑点重重，紧接着就让他如此突兀、如此身临其境地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是吧，释迦那老东西还能和外星人联手卷土重来？！
　　但是很快，这念头就被打消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第一时间他猜测由Lyn制造的幻境，蕴含着更加深沉的恶意——绝不可能是Lyn会对他有的恶意。
　　上一个幻境的难度实在是过于简单，由成年期的周晖去打他幼年时的副本，制造那个幻境的人未免对他太过偏袒，简直像是对自己驯养的宠物，轻手轻脚的逗弄。无声的纵容下是不加掩饰的俯视。
　　而这个世界，扑面而来的就是让人极不舒服的浓重杀气和沉沉血腥。
　　此时，他一脚踏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绝对机械化的世界，大体结构和古罗马斗兽场极像，但与那些由粗粝巨石堆砌出的简陋斗场大相径庭的，是它整个被金属包裹起来的坚韧外壳，精致又冷漠。偌大的场上已经满是血迹残肢，空气里说不清是硝烟味更浓重些，还是血腥味更令人作呕些。
　　从拱形穹顶上投射进来的光，在面积宽阔的金属大厅传播极广。好像是一颗冰冷的太阳，照亮满地血污，照不亮高处隐匿在观众席上的人面兽心。
　　斗场入口离他两步远，箭在弦上，周晖不动声色地试图祭出法相。
　　很好，果然没给他留路。
　　他面色不改，心中骂娘，稳步迈入这个“万人坑”。而在他进入斗场的瞬间，一道洪亮的机械音响彻空旷的大厅，同时，围在圆形斗场周围的十几台重型机甲齐刷刷转向这个闯入者，炮口可能还尚有余温。“士兵0027，第一次测验未通过，开启第二次升阶测试。”这时周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身严丝密缝、异常合身的军装。但是…他什么时候变小了？？？（当然不是那个小……）
　　随着这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宣告，像是突然给这个世界按下了播放键，原本沉寂的场内像一瞬间烧开的水，失控地沸腾起来。周晖向场上四周望去，只见空荡荡的座位上忽然凭空坐满了和他穿着同一身军装的士兵，目测年龄从12岁到20岁不等，但他们看到同类，甚至是同龄人的死，竟只觉得兴奋和刺激。
　　卧槽这是什么变态青少年童子军培养基地？？？举报，他娘的必须举报！！
　　当了爹的周晖对熊孩子有着天生的管束欲，只可惜这么多配着真枪实弹的“问题青年”，他也是有心无力管不了。这边场下还没开打，那边观众席上子弹射中金属的反弹声就已经此起彼伏，激光枪发出的光亮闪得周晖都认为这群小兔崽子在蹦迪了。
　　一片聒噪声中，那道之前就响过一遍的机械音再度响起，轻而易举盖过了所有嘈杂。“3、2、1，测试正式开始！”
　　周晖：“……？！”
　　不等他在心中飞流直下三千尺草泥马，离他最近的那个重甲已然闻声而动，低空中向他步步紧逼，接着快准狠发射一枚炮弹。幸好这么多年扛大毛的喷火家暴也不是白练的，重甲动的那一刻，他已闪到另一台静止的机甲旁，特意避过了炮口向斗场另一边跳去。那边炮弹落地的轰鸣声响起，他人也应声而下。余光一闪，似乎目前阶段一次只能由一台机甲发起攻击，但搞不好什么时候其他机甲又会趁他不备，必须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金属不是普通金属，子弹也不是什么西贝货，刚刚替他挡了灾的那块地已有了一团触目惊心的焦黑。周晖心中有了主意，一把拎起上一场不知哪个冤魂遗留在场上的金属盾牌径直奔向刚刚射空的机甲，待到它又要发射时，立马护住头被灼人的高温气浪追逐着滚向另一边。这么重复几遍，大有将机甲溜着跑圈的嫌疑，周晖跑得气喘吁吁，也明显感觉到机甲移动的速度越来越焦灼。
　　就是现在了！
　　这次，周晖佯作继续耍小聪明溜圈，实则不动声色领着身后穷追不舍的机甲越来越靠近另一台看似沉睡的机甲。随着两台机甲的距离逐渐缩小至只容得下一个人，他整个缩在盾牌后纵身一跃，身后静候的“沉睡”机甲骤然开炮，一时间，两架机甲同时炸裂，迎面而来的冲击波直接将周晖震飞出去。时间紧迫，他不顾自己现下这番狼狈模样，再次照葫芦画瓢，穿过金属炸毁的浓重硝烟，这时场上只剩下了三台机甲将他围住。
　　这对尚未恢复体力又已被数次震伤折磨得成强弩之末的周晖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
　　因为它们的炮口全对准了他一个人。
　　这次他想也不想，直接整个人躺在盾上，一路从两台机甲中间玩儿命地滑到场上另一个角落。身后黑洞洞的三个炮口加热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周晖忍不住破口大骂，“妈的这他妈叫测试？！”
　　他望向四周，在这个幻境里，他不能使用地球上的术法，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不对，他连这里的“普通人”人手一把的枪支都没有，所以现在只能躲藏防守，任何攻击都相当于送人头。
　　希望这些外星人自卖自夸的金属质量真的扛糙吧…
　　周晖飞快奔向附近一台在之前的“自相残杀”中报废停靠的机甲，原先那副盾牌早已千疮百孔，不能起什么作用。周晖紧紧贴在机甲后，心跳快如擂鼓，汗水浸润了贴身的军装。
　　要死了……三台机甲同时发射，他手无寸铁，单单靠身后一台苟延残喘的废铜烂铁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他不甘心啊，他堂堂大魔，翻天覆地，家庭美满，爱人朝夕相伴。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携着伴侣的手寿终正寝，从哪生就在哪安眠，而不是像只蝼蚁，像个战俘，被几个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的机器轻而易举地剥夺尊严、冷漠地碾死。
　　哪怕注定都是死，他娘的都得干到最后一秒！
　　毫厘之间，只见那个早应被丢弃的盾牌在空中划出一道高远的弧线，紧接着一次精准的炮轰带着迸裂的火花结束它的生命。
　　三台机甲，转移一台，两台机甲的怒火却再也没有别物承受，同时无虞射向目标，瞬间制造出比方才壮烈数倍的火海气浪，所有活物，烧成灰的烧成灰，肝脏破裂的地上早已绵延着斑斑血痕。
　　……
　　周晖觉得眼睛不是自己的了，大脑也没有了呼吸，微微掀开一丝眼缝，光明“簇”地射入。
　　很幸运，他没死。
　　更不幸，他还在战场上，数对一的战场上。
　　而此时，从斗场四周的闸门里跃出了更多的机甲，数数竟有接近二十台机甲要来对付这个垂死之人！观众席上早已是一片哗声，这群自命不凡的青年军国主义者们脸色骤变，面面相觑。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第一次升阶就是这种难度？！”
　　“他最好这场就死了吧，不然……”
　　不然就会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第一公敌——第一个最有竞争力的敌人，第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永不迟到——
　　“0027生命体征未发现异常，测试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