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海》白七七七

15、第 15 章

　　机甲“海德”是在凌晨三点滑入行星人工大气层外厚重的墨色的。银河城虽然名字带上了银河，但事实上，繁杂庞大的各类小行星和卫星群对于行星的发展是弊远大于利的。
　　为了实用上的考量，银河城所在的启明星数年前就派出特遣队，自我“熄灭”了那些与启明星一同分享人工恒星的横冲直撞的小行星带。
　　如今的银河城，穿过厚厚的人工大气层，启明星外，是一片昏暗的星际荒漠，哪怕明知身处独立纪元以来富庶繁华的第八星系，太空旅客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在宇宙的冰冷黑暗下臣服。
　　伊丽莎白-图兰钻进还未升温完成的驾驶舱，在第一股充分的暖气入体时重重打了个哆嗦。
　　上一次坐进军用机甲里好像已经过去了一百年那么久，即使整个机甲的外舱连同机身都已经被完美地伪装成了一架平平无奇、半旧不新的民用机甲，机甲内舱却与其无害的外表大相径庭。尤以医疗舱为甚，为了这场偷渡，陆总长特地从高层官员专用的十个目前医疗手段最发达的医疗舱中拨了四个给她。
　　图兰活动活动身体，接着习惯性的依次检查着伪装层完好情况和医疗舱的实时状态。
　　温暖渐渐萦绕在机舱内，几夜没怎么合眼的图兰却睡意全无。
　　这事儿太他妈刺激了。一旦抓到就是总长与庶民同罪，第八星系重新翻层天都有可能。要不是机甲里头禁烟她都想抽根烟冷静冷静了。
　　无边无际的墨黑中，一颗小小的光粒轻盈迅捷地划过一片又一片静谧的星系。临近防御系统的观景台上有孩子高举手，指向那颗微不足道的小点，“妈妈！快看！流星！！”人类对星辰大海的执着与渴望是岁月变迁都无法磨平的怪事。只可惜，孩童的母亲已经过了好奇得手舞足蹈的年纪，她轻轻抱离正紧贴着护栏的儿子，温和的回答：“不，孩子，那只是一艘小型机甲，去年你爸爸带我们坐过的，还记得吗？”
　　“可妈妈，刚才它突然变大了，好大好大！我从来没见过有哪艘机甲这么大！动画里也没有！”感冒初初病愈的小男孩说话还带着鼻音，他母亲下意识地用手抚上孩子的额头，“哦宝贝，你一定是发烧了，咱们回家让医疗舱看看好不好？”
　　玻璃窗内的母子很快不见了踪影。窗外，高速跃迁下突发复原的机甲以同样高速的状态飙过一个又一个免试开放的关卡。只要没出第八星系，陆果给她开出的通行证就是一份走到哪里都实用且光明磊落的红头文件。
　　这已经是第八星系的边缘了。再往前飞驰过去，就是第八星系的边界。
　　新星历270年，旧联盟的最后一位上将被迫回京卸职，途中意外遭遇小行星流，遂绕道玫瑰之心，在此遇刺假死。
　　后来，这位将军在短时间内现身第八星系并白手起家、东山再起，创造了新联盟的传奇。
　　自此，讳莫如深的人们才对素来有“死亡沙漠”威名的玫瑰之心有了更多认识。进入独立纪元以后，更多证据表明，第一星系与第八星系的边界分别各有一个穿越玫瑰之心的入口，同时两个入口之间也有一条可进行人工改造成高速通路的天然跃迁阀。
　　如今，虽然两个星系政府都明令禁止民用机甲通行前往玫瑰之心的入口。但与他们两两相邻的这条高速通路经过几十年的车马往来，却已经逐渐发展成为链接两个星系间最受欢迎的首选。无数商人也因这条堪比原始时代“丝绸之路”的商贸金道而纷纷在此常驻。
　　对于陆果和图兰来说，这一定是个浑水摸鱼的不二选择。
　　图兰一路扛着多次高速跃迁带来的变形与强压赶到这里的时候恒星的光才微微照到远处闪烁着金红色光晕的虫洞，正值凌晨的三关空间站内已是人头攒动，无数空中等待漂浮的机甲像一群银光斑斓、脉脉流动的溯鱼群，于晨光熹微中组成一幅壮观景象。
　　图兰一头微卷性感的俏皮肩发，热情似火的烈焰红唇丝毫不肯放过在场的每一个雄性。她甫一出机甲，一个风流不羁的卖货女郎形象就强硬地、不容置疑地先入为主在目睹者心中。
　　细长锋利的高跟鞋目标明确地踏进了海关，在周围的各种窃窃私语和上下打量中，机械海关人员开始了盘问。
　　“姓名？”
　　“伊丽莎白-图兰。”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出隐瞒了近十年的真名。
　　人群立即发出不小的骚动与刻意压低的惊叫声。
　　“图兰！！！白银……”
　　也许养尊处优在新联盟体制下的年轻一代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长年走南闯北、饱经风雨洗礼的另一代人却对林统帅及其部下精悍强劲的战斗力有着深入骨髓的崇拜与敬畏。
　　更别提，伊丽莎白是独立元年以来首屈一指的统帅亲信了。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随意看向女人深藏功与名的倩影。
　　机器人不会因任何一个人的身份而对她另眼相看，在围观中依旧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盘问。
　　“年龄？”
　　“是否从事过军人职业？”
　　“出关原因？”
　　………………
　　每一句都与传闻中那个跟随一代枭雄林静恒几乎是同期隐退了的白银九完美重合。
　　窃窃私语的人群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声息，渐渐止于落针可闻的寂静。
　　每个人都在屏气凝神，藏于鞘中的宝剑不可能无缘无故拔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道召唤猛兽的信号露出形迹。
　　林统帅又一次回归第八星系了？
　　还是白银十卫曾效忠短短几个月的林上将即将出关了？近年来林然本人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次数可以说是销声匿迹，人们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毕竟没有实际证据去证明这是场阴谋。于是与历朝历代一样，陆总长家的家务事早就沦为了民间家家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
　　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此话不假。林上将天天坐镇于独立要塞，殚精竭虑的时候也没见人民们有多爱戴他。如今他常年神隐，反倒成了个人见人爱的全民英雄了。
　　图兰将军身为曾经林氏父子交接的其中一把利刃，在陆果独揽大权的如今，身份自然尴尬。
　　没有人敢随便挡她的路，但多的是人想打探她幕后的大佬是谁。
　　长期来往于第一、八星系及域外的人，绝不是什么安于平凡之辈。
　　谁不想提前搭上一步登天的岸呢？
　　图兰没有理会身边愈发肆无忌惮的各色目光，红唇一开一合，漫不经心的应付着恪尽职守的机器人。精密的测谎仪旁，刚听到消息就匆匆赶到的海关副总署满头是汗，手巾也来不及擦擦汗津津的额头就定在了图兰跟前。连寒暄的流程都省了，一双绿豆眼瞪出了吃人的架势，毫不避讳地盯住测谎仪的屏幕。
　　“出关原因？”机械的声音最后再次询问了这个问题。
　　立在它身旁的男人将目光移向身前的女人，审视意味明显。
　　图兰直视着冰冷的机械和按捺着狂热的窥视者，耐着性子重复了刚才的答案。
　　“运货，运货到第一星系沃托城郊的医疗中心。”说完不耐烦的瞟了眼大厅内悬浮的数字时间，满脸“老娘赶时间，识相的就赶紧死开”的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