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间gl》寒清澈

69、夜宴

　　箜篌声响，数名彩衣飘动的歌女鱼贯而入。透过血红的琉璃杯盏，可以看到锦衣高冠的王公大臣们觥筹交错。十足的繁华景象。
　　太液池边吹过缕缕清风，带来阵阵水气，清清凉凉的感觉让孙颜清醒了些许。
　　抬眼看着皇帝左侧那个空着的座位，她捏着酒杯的手不觉有些用力——她到底还是没有来。
　　“孙将军。”后面一个小内监突然低声唤了她一下，孙颜醒神回头，那个内监便眼指多尔衮那边。
　　多尔衮笑语盈盈的看着孙颜：“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孙颜微微颔首：“只是有些不胜酒意。”
　　多尔衮眉眼一低：“可是觉得不舒服？要不找太医给你看看？”
　　孙颜眉头一蹙——多尔衮未免太过亲密了。还未待她说什么，便听到一边的豪格粗放的声音响起。
　　“摄政王果然爱屋及乌的紧。”豪格阴阳怪气的看着他们二人，继续说，“或者是旧情难忘？”
　　豪格此言一出，这个宴会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的看着他们，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茫然。
　　多尔衮眉头已经快拧到了一起：“豪格你什么意思？”
　　豪格有了些报复的快感：“难道不是吗？孙将军可是像极了皇叔你那位对外宣称早逝的福晋啊，我记得，那位叔母好像也姓孙吧。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豪格作势想了一想，然后恍然大悟道，“对了，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可不就是旧情难忘嘛。”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些官员已经面面相觑，而熟知内幕的范文程等人脸上便是难看的紧。
　　孙颜不紧不慢的一笑，坦然的看着豪格：“肃亲王记错人了。”
　　孙颜自然有她的自信，当年的事皇太极和多尔衮封的很紧，她也很少外出，别说知道底细，就连见过她的人都很少。而大部分的官员还留在了盛京，在这儿的这些人，孙颜还是自信除了范文程几个人，肯定不会知道此事。
　　孙颜话音一落，礼亲王代善就道：“本王也觉得肃亲王认错人了，摄政王福晋和孙将军根本就是两个人。况且，当日局面下，十四弟怎可能和孙将军有关联？”
　　代善话音不重，但已经暗含了对豪格的压力。范文程等人听到，也连连点头称是。豪格眼见自己挑衅不成，不由恼怒，但看着多尔衮寒霜的脸，他却又笑了。
　　“好好，是我莽撞了。我自罚一杯。”豪格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眼睛却饱含深意的看着孙颜，“之前就一直遗憾孙将军是本王叔母，现在撇清了误会，小王就直说了。孙将军，小王倾心已久，愿以福晋之位相待，不知将军可愿相许？”
　　豪格此话一出，几位亲王脸上的颜色都变得难看的骇人。
　　多尔衮铁青到已经失去人色的脸上则泛起了妖艳而凄厉的酡红，似一点如血残阳，艳到可怖。
　　刑部主事秦阳没有注意到几位王爷的脸色，只想这是一个巴结肃亲王的机会，便起身谄笑道：“肃亲王此意甚好，既可奖将军为国之功，又可结满汉之好，一举多得，一举多得啊。”
　　他说完，周围的人却没有反应，只有他自己突兀的笑声回响。底下已经有官员捏了一把冷汗。
　　片刻，多铎一摔杯子：“你是什么东西？这里也容得你说话？滚！”
　　几个不明事由的官员被多铎吓的一愣，场面完全僵住了，而秦阳更是脸色苍白。
　　气氛僵直中，孙颜拿起酒轻抿一口，悠然赞赏道：“好酒。”众人一愣，皆把目光转向了她。
　　孙颜一笑，缓缓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肃亲王今日是喝多了，所以口不择言。”豪格刚想争辩，却听孙颜继续说，“先说我是摄政王福晋，然后又说倾心已久。敢问肃亲王，难道您是对您的叔母倾心已久？这可不是喝多了嘛。”
　　孙颜说的很轻，却像一个耳光打在豪格脸上，几个汉官已经对豪格面露不屑。
　　“不过，酒后戏言当不得真，孙颜自然也明白。所以，今天就当肃亲王喝多了。不过，正好借此机会，孙颜愿意一表心意：早年，家父尚在时，便将我作为男子培养。而沙场征战这么多年，孙颜早已忘却自己是女儿身，也愿以此为志。所以，在座诸位可以做个见证，孙颜在此明言——终生不嫁。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说完，孙颜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多尔衮的心思总让自己觉得有些不安，这样也就一并回了。
　　主位上，多尔衮看着孙颜的眼睛有些茫然。刚刚豪格求亲，他怒火中烧，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可是听到孙颜的话，满腔的怒火却好像突然燃尽了，只剩一地灰烬。、……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宴席上又热闹起来。但让豪格这么一闹，孙颜越发的兴致缺缺，索性告了不禁酒气，离开了宴席。
　　走出大殿，顿觉清爽许多，御苑里杨柳垂地，绿影匝匝，很是让人觉得清新。孙颜屏退了身边的内监，一个人踏着月色向杨柳深处走去。
　　沿着流觞曲水，不知不觉间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层层绿竹中间，一张石桌立在那里，而桌边，一个素衣女子背对孙颜自斟自酌。
　　是她。虽然两年没见，虽然只是背影，孙颜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玉儿。
　　心中突然泛上些许苦涩。
　　多尔衮以朝廷的名义，在紫禁城宴请她这位功勋卓著的将领，到了席中，才看到属于玉儿的座位是空的。而现在，又看到她在这里独自而坐。
　　玉儿，原来你是这么的不想见到我。
　　强压下心中的酸意，孙颜转首向回走去。却没注意衣襟挂住了竹枝，拉扯之下，传出几声吱吱声。
　　玉儿放下酒杯：“苏茉尔，我说过了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说完，却许久没听到回音。玉儿这才转过头。
　　孙颜怔愣后转过身：“是我。”
　　看清眼前人，玉儿有一瞬的苍白，接着就感觉酒意突然涌上了头脑，心中发胀，瞬时有了一种想紧紧抱住她的冲动。有好多话想问：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行军打仗有没有受什么伤……
　　千言万语涌至嘴边，却化成一抹平平淡淡的微笑：“你回来了。”
　　孙颜点头，看着玉儿的平静，她心里酸涩的难受，只能有些尴尬的解释着：“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只是随便走走，不知道……”
　　玉儿摇头：“没关系。”说完，却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边上的溪水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偶尔吹过的微风撩动着两人的发丝。许久，玉儿才发现自己竟然无知无觉的看了孙颜好久。拿起手边的酒壶：“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孙颜本来有些局促的看着玉儿，乍听到这句话不觉一愣。虽然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离开，但最终，她还是没能拒绝心底的那□□惑。
　　“好。”说完就漫步上前，在玉儿身边坐下。
　　看着孙颜坐下，玉儿低眉浅笑：“岁月不饶人。”
　　“嗯？”孙颜不解，“为什么这么讲？”
　　玉儿不语，或许孙颜已经忘了，初见的那日的夜晚，她也是这么和自己坐在月光下。只是那时，孙颜才十四，如同含苞百合，青涩怡人，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将门传人的锋利。现在她们却已都年近三十，早上梳妆的时候竟看到头上有了根白发。
　　而现在再看孙颜，发现她就像一坛陈酒，在岁月的雕琢下酝酿出了自己的底蕴。眼眸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澈，却有了夜空般的深邃……
　　想着，玉儿越发的失落，拿起酒壶一杯又一杯的饮着。孙颜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眼见一壶酒见了底，孙颜终于忍不住按住玉儿的手：“酒多伤神，不能多喝的。”
　　玉儿抬起头，看着孙颜，幽深的眼睛里泛着迷蒙。孙颜双臂环住玉儿，扶她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玉儿起身，双手突然紧紧拉住孙颜的衣襟，眼中泪意渐重，一字一句的：
　　“几度相思不相见，春风何处有佳期。”
　　说完，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索性靠在孙颜肩头哭了个痛快。
　　听到玉儿的话，孙颜惊住了。感觉着她在自己怀里颤动的身体，以及，渗透衣衫的滚烫泪水。她猛然间明白——玉儿，竟是还爱着自己的。
　　只能用双臂紧紧的环住她。
　　玉儿是真的醉了，骨子里要强的她放在往常是怎么都不会在人前哭的。可就是这么一个要强的人却在自己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哭了。
　　眼泪流到肩上，却淌到了心里。
　　玉儿，原是我负你良多，我该拿你怎么办？
　　在这个宫廷里，我们永远都做不到纯真。在权谋之下，甚至连保证都变的那么的不可信。离开你，不是因为对你没有感情，只是……对未来没有信心。
　　你的身份，是圣母皇太后。
　　昭而显之，你是我的君主。而我，只是一个降臣。
　　蓬山万里路，更隔万重山，
　　我们的人生，注定如此。
　　给不了的承诺，你让我怎么再说爱你？
　　就这么环着玉儿，或许，只有在这一刻，可以不顾一切的放纵着自己的心……
　　夜已经深的没有颜色，玉儿哭了好久。孙颜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昏睡了过去，才轻轻的抱起她，向记忆中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多尔衮终于控制不住的捏断了手中的竹枝。
　　本看着孙颜许久未归，便出来寻她。
　　这么多年，本以为自己真是如自己所说的只在利用孙颜，可是慢慢的，对她的宠爱却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于把一切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终于明白，原来心底已滋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情。
　　之前，或许还可以容忍孙颜和别人的亲近，但现在……做不到！

　　多铎在摄政王府等了很久，终于看到多尔衮低沉着脸走了进来。连忙迎上前：“哥，豪格这家伙真是太不是东西了。我们不能这么由着他放肆！”
　　多尔衮抬眼，目光中好像酝酿着风暴：“你放心，我自有主张，豪格，会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