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幅画》陆泠洍

13、第十三章

　　云里雾里地上了半节物理课后，艾伦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牧修在七百年前，会撺掇他去把埃里克男爵掐死在摇篮里。
　　艾伦四下看了看，教室里有三分之一人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三分之一人似懂非懂在强迫自己听课；只有六分之一的人是真的听懂了，剩下的几人在睡觉。
　　物理老师没管那些睡觉、走神的人，自顾自地讲解着知识点，反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物理知识是一毕业就可以抛在脑后的。
　　一圈看下来，艾伦的视线最后落到谷心身上。谷心也是神游天外那一批，看他两眼放空的样子，估计又在思念他沉睡在桑泊湖底的主人。
　　看了一会儿后，艾伦觉得，谷心还是长发的样子好看，左右也听不懂老师讲的天书，他翻开练习本，用笔一点点描画着他的眉眼。
　　长久的关注让谷心回过神来，见到艾伦笔下的自己，他愣了一下，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画中，他穿着一身袖口绣着云纹的法衣，那是在回溯时间时损坏了的，静煜真人为祝贺他实力达到真人境送他的。艾伦画出这件衣服，是不是说明他的记忆封印松动了？
　　这时，下课铃响了，物理老师毫不留恋地收起书和教案，敲了一下白板道：“作业在白板上，都记一下，不管是写是抄，明天我要看到所有人都提交作业。”
　　“好的好的，老师再见！”班级里那对双胞胎男生嬉皮笑脸地应和着，不过与其说他们在恭送老师，倒不如说是在哄他快走。
　　物理老师走后，肖媚又凑了过来，人还在教室中间时，便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谷心、艾伦……蒋辰他，他人其实不坏的，就是……就是喜欢开玩笑。”
　　艾伦停下笔，冷笑了一声：“看出来了，你们都挺喜欢开玩笑，嘴皮子一动，就把普通的双绉纱价格说高了万倍。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古往今来，可是从没有过叫双绉冰芯纱的布。”
　　“我……我没有，是真的有那种布料，手感也真的和你的衣料很像嘛。”肖媚委屈地嘟起嘴，两手扯着衣角，话没说完，眼圈就已经红了。
　　见肖媚又被怼，双胞胎坐不住了，其中那个叫王海明的先站起来指责道：“这么欺负女生，也太不像话了吧。”
　　话音刚落，王海亮便接口道：“就是，让女人哭的男人，还能算是男人吗？”
　　“在床上除外啊！”不知是谁捏着嗓子喊了一句，让女生们纷纷厌恶地皱起了眉。
　　让人意外的是，蒋辰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破口大骂：“呸！油嘴滑舌骚扰女生的更算不上男人，有本事站出来说，缩着脖子开黄腔，连垃圾都不如！”
　　一时间，教室里静悄悄的，蒋辰像斗鸡似的瞪着眼，正打算再说点什么，白珊珊又站出来打圆场了。
　　“蒋辰，别骂了。刚刚说话那人，我知道你是谁，下午放学前交三千字检讨上来，不然我就曝光你的名字。”白珊珊抬手推了一下眼镜，两条秀气的眉紧拧在一起，不悦地看向发出的声音的方向。
　　蒋辰哼了一声，坐下前又瞪了艾伦一眼。
　　闹了这么一出，艾伦对蒋辰倒是稍微改观了一些，虽然这个小孩的刻薄还是让他喜欢不起来，但他骂那个说下流话的人时，眼中充斥的愤怒没有一丝虚假，是真的在毫无私心地维护女生们。
　　肖媚仍尴尬地在两步远的地方站着，眼泪要掉不掉的，最后被白珊珊扶着，一步一回头地回了座位。艾伦哼笑一声，低头把练习本翻了一页，又动起笔来。
　　淡绿色的纸页上，一个穿着蕾丝长裙的少女很快成型，少女提着裙子，脸上带笑，却没有画眉毛和眼睛。艾伦咬着嘴唇放下笔，他想不起黛拉的样子了……
　　“真漂亮，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
　　身旁传来林甜甜的声音，明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句恭维，却让艾伦心头一紧，他扭头看了一眼，由于他澄清了高价布料一事，小姑娘又过来凑趣了。
　　同样的话，黛拉也说过。林甜甜这个孩子很活泼，有点自来熟，举止虽有失礼之处，不过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代入一下，还挺像黛拉和他相处时的样子。
　　艾伦低头看了看少女速写，仿着小姑娘的眉眼，为少女补完了脸，有些话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这样，林甜甜受到的伤害也会小一些。
　　“诶，这是……我吗？”林甜甜不太敢确定地照了一下随身的小化妆镜。
　　“算是吧，送给你了。”艾伦在画像的右下角签上一串字母，将纸页扯下递给了林甜甜，略带歉意地道，“刚刚画我妹妹时，突然想不起她的脸了，就擅自画了你的脸。”
　　林甜甜捧着画像愣了一下，画妹妹……是在提醒她什么吗，她这是还没告白就被拒绝了？
　　这时，蒋辰又拉长音开口了：“林甜，你可小心点，说女生像自己亲戚，尤其是像过世的亲戚，可是渣男经典撩妹套路！”
　　“闭嘴吧你！”林甜甜冲蒋辰呲了一下满口的小白牙，又转向艾伦赔笑，“不好意思啊，他以前不这样的，就上高中以后，突然就开始怼天怼地了。不过，你这个哥哥也真是迷糊，连妹妹的长相都记不住。”
　　艾伦苦笑了一声：“她过世很多年了。”
　　一千多年来，家人的面容早就随着时光模糊了，唯有黛拉那条松绿色的裙子，不明原因地在他的脑海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落笔时，连裙边镶的蕾丝都鲜活着。
　　没去理会蒋辰发出的怪声，艾伦冲林甜甜笑了一下：“快上课了，回去吧。”
　　林甜甜怅然若失地回到座位，看了一眼画像上的文字，她用智脑扫描翻译了一下，是巴罗大陆某国的文字“致黛拉”。她自嘲地笑了，这拒绝可真够彻底的……
　　身后，蒋辰仍在清嗓子制造怪声，林甜甜叹了口气，在通讯录里翻到他的通讯码，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安静一点吧，我已经被他拒绝了。
　　看到消息，蒋辰扭头先狠狠瞪了艾伦一眼才回复道：撩完不负责，真垃圾！早就和你们说过，那样的人靠不住。
　　林甜甜抽了抽嘴角，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在她看来，蒋辰才是那个心在海底的，从上高中开始，她就再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一上午被怼了两次，即使肖媚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过来讨嫌了。没有林甜甜带头，其他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做带头人，倒是让主仆俩的小角落清净了一天。
　　傍晚回到家，原本说要闭关几天的牧修突然从画境里出来了，一出来便劈头盖脸地数落谷心。
　　“我说你又想什么了，怎么我刚把溢出的怨气清走，刚刚一睁眼，它又冒了！”
　　“没想什么啊，我今天还挺高兴呢。”谷心纳闷地看了牧修一眼。
　　见艾伦看过来，牧修想了想，传音问道：“艾伦今天，是不是也和女生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谷心睁大了眼睛：“诶，你怎么知道？”
　　“哈！”牧修耸了耸肩，嘟囔了一句走了。
　　“什么又是酸的啊，牧修怎么莫名其妙的。”谷心不明所以地看着牧修的背影，挠了挠耳根，不知怎么的，他的耳根忽然有些发热。
　　“心魔闹的吧。”艾伦随口接了句，从背包里掏出课本，招呼谷心，“还是先写作业吧，明天都要交的。”
　　一个白天的时间，不足以让牧修的手下调查出当年的种种细节，秘书牧衷甚至还没安排好身份干净的人。
　　知道沈家的事不会这么快有进展，牧修干脆没问，直接从纳戒里拿出一大一小两包鱼鳞，先将炮制好的那包扔给了牧衷，吩咐道：“这个拿三十份出来抽奖，剩下的给研发部，让他们琢磨琢磨怎么用我给的材料，做出差不多的来。”
　　“好的。”牧衷应下，动动手指，飞快调出一份文件，恭敬地对牧修道，“先生，在调查明心高中部二年九班的学生时，发现了一个人，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看一下。”
　　“哦？小衷又不听话，乱调查别人了？”牧修漫不经心地调笑了一句，却在看到那人的照片时瞪大了双眼，“他？怎么可能，不应该啊……”
　　困兽般在牧衷在办公室踱了几圈，牧修红着眼睛问道：“他现在在哪？”
　　牧衷翻了一下资料：“他正在弗兰兹参加国际武术大会，不过他的比赛今天就会结束，明天就能回国了。”
　　看着牧衷恭敬中透着得意的眼神，牧修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这次就不罚你擅作主张了。”
　　见牧修出门一趟后，一会儿开心地哼歌，一会儿又紧张地搓手，艾伦与谷心对视一眼，开口劝道：“牧修，不然你回画境再闭关几天？”
　　“明天之后再说吧，现在没心情。”
　　谷心好奇问了句：“为什么是明天？”
　　牧修搓着手笑道：“明天柯寂就回来了。”
　　艾伦与谷心又对视一眼，开学已经三天了，教室里却一直空着一个座位，林甜甜曾提过一嘴，说那人是出去参加比赛了，牧修怎么会突然对那个人感兴趣？
　　直到第二天下午，柯寂伴随着一声声调侃走进教室，看到他的脸，主仆俩才知道了牧修抽疯的原因。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张和牧修极为相似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十七岁的他。
　　感受到相同灵魂间的牵引，牧修勾起嘴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既然“他”在，就说明他的父母也正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小柯基回来啦？”
　　柯寂笑着轻轻锤了坐在门口的好友一下，正想说点什么，就觉得心脏像是被谁揪了一下，顺着那股拉扯感看去，他看到了两个长的差不多的陌生人，和一只长着他的脸的鬼。

作者有话说

　　牧修：历史性会面～
柯寂：我好像中暑出现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