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今予

14、【13】

　　宋晏垂眸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双手，指骨纤细白皙，细细看去，指节间隙似乎还残余微红的扣过的痕迹。

　　光滑修长的肌肤夹杂星星点点红痕，很是突兀。

　　他别开眼，没说话，走了进去。
　　但门没关，是敞开的。

　　苏颜心头一喜，他总是这样别扭，嘴硬心软。

　　她小心谨慎地把门关上，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探头探脑地观赏宋晏的家。

　　这可是她第一次来宋晏家呢，一寸地方也不敢放过。

　　总的布局和苏棠家相仿，但装潢风格大相径庭，和宋晏这个人一样，多采用冷色调，清冷而又不失格调。

　　宋晏家没有多余摆件，除了生活必备的东西外，简直让苏颜怀疑这人就没有买错东西交智商税的时候吗？

　　毕竟她只是借口腿麻，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腿旁，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宋晏。

　　宋晏从冰箱里给她拿了瓶纯净水，对她说：“我去洗澡，你随意。”

　　“哦。”苏颜应了一声，为了不显得无事可干，她随手摸到遥控器，打开电视，一经打开，一道高亢的女声急不可待地蹿出来。

　　苏颜被吓了一跳，看着电视屏幕上卖力表演的女演员，对还没走的宋晏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嗯……品味不错。”

　　宋晏看了她一眼，这回没停留，转身径直朝浴室走去。

　　苏颜见他走进浴室，连忙调低音量，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坐不住了，她起身转转。

　　到底是房子的主人不在场，苏颜只是粗浅地看了看，没上手。

　　宋晏的空间给她一种一干二净的感觉，干净过了头，便没有人气了。

　　苏颜打开阳台门，打算去看看从宋晏这个角度，看苏棠的阳台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阳台上很空旷，只放了一张躺椅，别的什么都没有。苏颜想起苏棠放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再看宋晏这里，难怪他不招蚊子。

　　今夜的风很大，不同于往常夏日的暑热，苏颜站在阳台上，风直往她领口钻。

　　她想起很多事，小时候，苏潭经常全国到处飞，一年到头花的时间不是在外地出差就是在公司拼搏，很少能在家看到他。而方建英呢，完美地扮演他的贤内助。只是她的贤惠，只对苏潭一个人。

　　这夫妻俩都是爱自己爱利益的人，偏偏生下两个孩子，一个培养成精明能干的女精英，一个放任成无所事事的漂亮蠢货。

　　偶尔苏颜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可自己那张和方建英五分相似的脸说不了慌。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高烧不退，那时她还未对父母亲情完全丧失期盼，烧得糊涂了，嘴里喊得都是爸妈，可爸妈都在公司加班，没人回家看过她。

　　王姨看不过去，打电话给他们，只得到一句：“生病了就看医生吃药，我又不会治病。”

　　她躺在床上，明明烧得神智不清，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仿佛一头冷水浇下来，浇得她冰凉入骨。

　　只有苏棠，不管不顾地从培训课里逃出来，细致耐心地照顾她，直到退烧了才安心回去上课。事后被老师告状，挨了他们好一顿打骂。

　　苏颜那时候睁开眼，看到的是苏棠，也只有苏棠。

　　隔壁的灯是亮着的，苏棠现在应该在书房处理公务，到点了就去哄正正睡觉。她没遗传到父母对子女的冷漠，无论多忙，都会陪正正成长。

　　幸好没人到阳台上来，否则苏棠或者正正一定会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那多难看啊。

　　苏颜被风迷了眼，掩面无声地流泪，唯有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

　　宋晏洗完澡出来，随手拿了块毛巾擦拭头发，出乎意料，苏颜并不在客厅，只有电视还放着。

　　他穿过客厅，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苏颜正在阳台上。

　　宋晏正想走上前，就在这时，他察觉到苏颜状态不对劲。

　　任凭谁都能一眼看出，她这是在哭泣，且并不想人知道。

　　宋晏顿住脚步，停滞一会儿，缓缓地、轻声地走了回去，回浴室擦头发，而不是习惯性地到阳台上擦头发。

　　等到苏颜处理好情绪回到客厅，宋晏才装作刚洗完出来的样子。

　　“宋医生，你洗好啦？”苏颜坐在沙发一隅，她不知道能不能被看出哭过的痕迹，因此显得格外局促。

　　宋晏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眼睛微红，被她刻意隐藏起来了。他也坐在沙发上，距离苏颜两个身位的地方。

　　“嗯。”他很快挪开视线，既然她不想别人知道，他又何必戳破。

　　宋晏手里还握着半湿的毛巾，苏颜则低着头，把玩着那瓶纯净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时间，只有电视传出来的声音。

　　“我去放毛巾。”
　　“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两人同时出声，猝不及防地话音相撞，飞快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撇开眼睛。

　　“宋医生，你家有酒吗？”还是苏颜先开口。

　　宋晏摇头：“只有水。”

　　他往苏颜手上的那瓶水看了一眼，意思是只有这个。

　　“说好的请你喝酒，真可惜啊，我忘带酒了。”苏颜往身后靠垫上一靠，颇觉得遗憾，“这个时候喝一小杯Blanton’s最适合了。”

　　她想要的仪式感和情调都有了，唯独少了酒。

　　“这次看来不行了，只能下次请你喝酒。那我这次请你吃冰好不好？”一个不行，那就换另一个。

　　苏颜刚哭过，眼睛格外的亮，她抬眸看宋晏的时候，显得尤为闪烁。

　　宋晏有职业病，第一反应是大晚上的不能吃甜食，第二反应是他这段时间吃甜食的频率呈平方式上升。

　　第三反应是好不容易不哭了，能不能顺她的意一次呢？

　　“好。”他沉思许久，吐出一个字。

　　苏颜开心地笑，拿出手机津津有味地点外卖。

　　“宋医生，你喜欢芒果冰还是红豆冰还是原味的？”苏颜为自己点了一份芒果纷纷雪，这家的量很足，其实两个人吃一份完全绰绰有余，但能和宋晏这样相安无事地同处一个空间里，已经很难得了，她不想破坏这份安逸。

　　宋晏斟酌一会儿，虽然同意了大晚上吃甜食，但出于对牙齿的保护，他挑了自认为最不甜的原味。

　　苏颜下单，外卖很快送到，她开门拿进来，放到茶几上，坐在宋晏旁边拆开包装。

　　包装严密，送得及时，两份都丝毫未化。

　　苏颜蹲在茶几前，取出两大杯原味纷纷雪，再拿出一盒芒果和芒果酱。一杯推到宋晏面前，一杯放置自己前面。

　　“宋医生，有大一点勺子吗？我喜欢大口大口吃。”她指着包装送来的小勺子，问他。

　　宋晏盯着那两杯满满的原味冰，他第一次吃这个，不免有些新奇。

　　“有，稍等。”他起身去厨房拿。

　　他给苏颜拿了一个大勺子，犹豫了一会儿，给自己也拿了一个，转身回去。

　　对于明明有沙发，但苏颜偏偏蹲在茶几旁这件事，宋晏是不解的。

　　但不解归不解，人一个客人又是一个女生蹲在地上，而他作为一个主人一个男人却高高在上地坐在沙发上，宋晏觉得不好，便同她一起蹲坐在地毯上。

　　于是，就有了两个人放着宽敞的沙发不坐，非躲在地毯上的古怪场景。

　　苏颜没想那么多，接过他的勺子，淋上一层鲜黄的芒果和芒果酱，淋到一半，她看了看宋晏的那份，一时兴起问他：“宋医生，你想不想尝尝芒果味的？”

　　“好。”宋晏想，既然都是这么大一杯甜食了，再吃点芒果也无所谓了。

　　他的无意之举，苏颜却很高兴，满心欢喜地将剩下的芒果酱淋在他那份上。

　　苏颜舀了一大勺芒果冰，享受它们在嘴里融化的滋味，丝丝甜意往心口钻，胃里甜了，心情也就一同甜起来了。

　　宋晏斯文地舀了一小口，他从没吃过这个，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口感，但味道还不错，甜而不腻。

　　“宋医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苏颜连续舀了几大勺后，觉得胃里有点冰，她放下勺子等胃适应这个温度，“吃甜的东西，心情会变好。”

　　“听过。”他小时候看到很多甜品广告都会写上这句话，来博眼球。只是他吃得极少，到后来学了口腔医学以后，基本就不吃了。

　　苏颜继续说：“所以我喜欢吃甜的，吃了甜的，心情就会变好。”

　　就比如说现在，她好久没见到宋晏，好不容易回来了，莫名其妙去吃了顿鸿门宴。

　　还好她和宋晏又碰上了，且她能感觉的出来，宋晏并不像前几天那般疏离，所以前几天都是她的错觉对不对？

　　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微妙变化，苏颜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和宋晏说了许多她在塔啦琉拍摄时发生的奇闻逸事。

　　有了苏颜的声音，电视本就被她刻意调低的音量，显得更微不足道了，宋晏难得没去听电视的声响。

　　吃完冰，她才想起来一开始进他家用的是腿麻的理由，而宋晏，似乎也忘了。

　　天色已晚，再打扰下去就是不识相了，苏颜识趣地先提出告别。

　　宋晏送她到门口，苏颜扬起笑容和他说再见，转身离开。

　　鬼使神差的，宋晏叫住她：“苏颜。”

　　“嗯？”苏颜回头。

　　宋晏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波动幅度不大，他缓缓地说：“别喝酒吃甜食了，有空吃饭吧。”

　　他不会哄人，生平第一次安慰人竟然也是劝人多吃饭。

　　他想起姚石和于盈盈每天给他订的午饭，或许可以整理一份给她。

　　阖上门后，苏颜愣愣地杵在原地。

　　回家时，苏潭和方建英都没和她说的话，如今一个了解并不算太深的人对她说出来了，变相地安慰她，叫她怎么能不动容。

　　第二天早上，苏颜算好时间，趁诊所的人都到了却又还未正式上班的时候提着大包小包赶过去了。

　　她给丁叔丁姨带了滋补的枸杞和大红枣，又给姚石他们一人带了一瓶蜂蜜。

　　许久未见，甚是亲切。

　　把礼物都送出去后，她才匆匆赶回去，只能下次再挂号，这几天她得和曹高他们把样片剪辑出来。

　　童镜匀没吭声，但她注意到苏颜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甚至她都有，唯独没有宋晏的。

　　这一发现让她飘飘然，暗自猜测苏颜和宋晏是闹掰了。

　　她早知道，苏颜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白富美，只不过看上了宋医生的脸，对他一时兴起。如今她一个多月没回来，肯定已经另有新欢了，看不上宋医生这样的闷性子。

　　童镜匀能注意到的事，宋晏当然也能注意到，只是他并不在意。

　　苏颜状态和昨晚蹲在他门口那会儿，判若两人，一个晚上过去，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她昨晚的落寞了。

　　童镜匀自信满满地以为，只有她，才懂得宋医生的好。

　　却不知道，宋晏当天下班回家，门口不知被谁放着一盆仙人掌。

　　仙人掌被包装成花束的形状，明明不搭却莫名和谐。上面附带一张卡片，卡片上写：

　　想法花，放置阳光充足的窗台，一日看三次，想法早开花。

　　落款是苏颜。

　　宋晏有点想笑，当他看不出来吗，这不就是一盆仙人掌？

　　他略感无奈地摇头，将这盆“想法花”捧进门，搁在了光线最充足的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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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低情商：回头整理一份食谱给苏颜。
高情商：苏颜，一起吃吧。
所以麻麻的好大儿，你啥时候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