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为生》九九野马

6、想不通的事

　　卢野又被那个梦魇住，浑身颤抖着出冷汗，恰好大东打来的电话救醒了他。
　　诺基亚的经典铃声使他没有看到母亲最后的眼神，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拯救一般，带着劫后余生的欣慰。
　　“喂？”
　　“卢野，你TM胳膊断了？”
　　“应该是。”
　　“艹，那帮家伙真TM黑……”
　　听着大东骂骂咧咧的脏话，卢野起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单手拿起暖壶倒了杯水，不知道是杯子太脏，还是水垢太多，看上去蒙白浑浊，悬浮着许多渣滓。
　　仰头一饮而尽，随着几声吞咽，他的目光看向外壳崭新的蓝色暖壶，心里嘟囔着：又不保温了！
　　平复了刚睡醒的意识混沌，他向下看去，断了的那只胳膊已经肿起来，撑得皮肤通红，用力想抬起来试试，除了少许的痛感，纹丝不动。
　　继续把手机放在耳边，大东的口吐芬芳还没进行完，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最关心的部分。
　　“卢野，我现在跟老大说说你受伤的事，你直接来会所吧，看能不能拿点钱上医院。”
　　“嗯。”
　　六分多钟的通话时间，究其目的也无非是这最后一句。
　　上次卢大柱把他腿打断的时候，医生说打石膏要三个月才能拆，他埋葬母亲之后离开村庄走山路时摔了一跤，石膏被摔裂，索性自己动手拆了，落下了残疾，这一次可得把胳膊养好，吃饭的家伙，不能不注意。
　　只是……这三个月靠什么吃饭是个难题……
　　步行走到会所，大东在电梯口等他，顺便跟服务员调情，连亲带啃，上下其手，就差荷枪实弹地上演一出活春宫。
　　“咳！”
　　“艹，吓死老子了，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卢野没说话，那个服务员朝他翻个白眼推开大东，鼻子里“切”一声着手整理衣襟，随着大东的一个眼神，扭着屁股走掉了。
　　他们直接坐电梯上七楼——顶层办公室。
　　门口的保镖看见大东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子。
　　老大李健坐在里面喝功夫茶，一招一式都透着股淡定从容，可是脸上的横肉却很轻易地暴露他混黑的事实。
　　大东谄媚地问好：“健哥，卢野来了！”
　　“嗯，过来坐，喝点茶。”老大招手，随后又对门外的保镖说：“去财务那儿拿五千块钱过来。”
　　卢野喝不出好坏，起码比他早上喝的那一杯浑水要容易下口，心里盘算着五千块钱能不能够他扛过三个月。
　　手里的茶杯很小，一饮而尽也不觉得解渴，看着大东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即开始口吐莲花的夸各种“茶汤”、“茶色”、“味浓”、“馥郁”之类的名词说得毫不做作，就像是会所大堂里那个专业的茶艺师一样。
　　转念一想，也不一定是装的，可能他跟茶艺师探讨男女深度的同时，也学了点专业知识。
　　六月的顶楼已经很热了，老大为了养生不开空调，总是开着窗户和大门通风，享受自然风的洗礼，这点自然风对于年轻气盛的卢野和大东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正当两人热的汗流浃背、满头大汗的时候，下楼拿钱的保镖回来了。
　　“健哥，红姐说昨天刚给供货商结了货款，现在办公室只剩三千。”
　　“前台呢？”
　　“还没开始营业，前台只有零钱，也不多。”
　　李健皱了下眉头，故作生气地把茶杯猛放在桌上，嘴里骂了一句“艹”，挥挥手让保镖出去了。
　　桌上放着三千块钱，崭新的连号大钞，散发出诱人的粉色，卢野盯着那摞不同寻常的纸，眼中无波无澜，除去房租水电，怕是连上医院的钱也不够。
　　门外是灼人的阳光，心里却没来由地冷，怎么喂饱肚子这件事偏偏要靠那几张纸才能做到？
　　他想不通，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小子，这钱你先拿着上医院，不够再说。”做惯了老大的李健单手一推，把薄薄的一沓钱推到他面前，看上去有范儿极了。
　　“谢谢健哥！”卢野点头回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许心里还盼望着那句“不够再说”会有实现的可能。
　　告别了老大，两个人又回到大厅，张颖等在吧台旁边，看到卢野的第一时间走了过来。
　　她和李健的保镖是老乡，刚才那人去财务办公室拿钱，正好在楼道里碰到了，知道她和卢野是男女朋友，顺嘴说了一句，她才得知卢野受了伤。
　　大东识趣，跟张颖打了个招呼就跑去茶艺师那里联络感情。
　　这也是卢野想不通的其中之一，整个会所里的女人，几乎一多半都跟大东有关系，没人觉得不对劲，把这些看成生活常态，甚至还有不少人主动拿钱给他，就像是做惯了奴隶的人，在另一个方面花钱体会人上人的感觉，自我麻痹，自我欺骗。
　　张颖知道他不爱说话，从手里递过去一张银行卡，绿色的鎏金面跟她的红指甲对比明显。
　　“密码是我生日。”
　　“不用！”
　　“不是白给你的，算我借的，会收利息。”
　　“不用了。”
　　“那……那你帮我保管行不行？我怕弄丢了，你知道我们宿舍的人都是来了走、走了来的，连真名都不知道，万一被偷了……”
　　卢野看着女孩儿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伸出手把银行卡接了过来，可能是被放在手心里攥着的缘故，卡片上还有余温，烫的他立刻丢进裤袋里，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和大东不一样。
　　两个人平时并没有多少交流，最常见的方式就是身体碰撞，此刻多了些情感因素的掺杂，都有点不习惯，浑身不自在。
　　“今天下午要培训，我先回宿舍化妆了。”
　　“嗯。”
　　张颖素颜并不好看，唯一的好身材被宽大的睡裙遮住，更是没了出彩的地方，卢野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调动脸部肌肉笑一笑，终是没办法抬起嘴角。
　　走到大东面前，打断了正在亲热的场面。
　　“我先走了。”
　　“等等，哥们儿陪你去，二十分钟就好……不不不，十分钟，给我十分钟！”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没等大东继续客套，卢野大步离开了会所，朝着最近的医院方向走。
　　街上人很少，都被这高温天气挡在了室内，路过的每一家店铺都写着“内设空调WIFI”，即便是最简陋的水果摊也立着两台冷藏柜在里面，看上去算是有些家当。
　　隐约记得过几个路口就是医院，但今天好像有些远，或许是街面空旷的错觉，他总觉得走过的地方都一样，服装店是一样的模特，饭店是一样的桌椅摆设，就连路边的树也没什么差别，像是鬼打墙，被困在一个空间里走不出去。
　　医院本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地方，可这条路走下去却越来越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