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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步入医务室,才能发现它的宽敞明亮。
      对于此处近乎于无的使用痕迹,夏禾并不意外。他本就没真心将对方当作“医生”。
      并不想围观两个大人委以虚蛇的爱丽丝蹦蹦跳跳地进了医务室的附属房间,掏出画笔和白纸,画了两个小人。
      ——紫发的小人将棕发的小人困在牢笼里。
      盯着白纸,爱丽丝心满意足的笑了。
      坐在病床上的夏禾莫名打了个寒颤。和他面对面坐在办公椅上的森鸥外替他倒了杯热水,往里面放了自制花茶的茶包。
      据森医生所言,是他自己配的能够安神的药茶。
      夏禾平静地尝了尝,味道意外的还不错。还有点熟悉。
      两人各自饮茶,无言。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室内。
      作为一个体弱的成年男子,夏禾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从他还是个孩子开始,这种刺鼻的气味就与生离死别挂钩。
      窗户大敞着。微风将纱制的窗帘吹起,又落下。
      夏禾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寄希望于自然的风能吹淡这浓郁的气息。森鸥外看出夏禾的不适,体贴地从书架上拿下两本书籍。书页有些破旧,泛着浅淡的昏黄,是时光留下的痕迹。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也希望能避免与对方的交流。夏禾郑重的接过书本,小心翼翼的翻看。书的页脚有褶皱后反复展平的痕迹,看得出书的主人精心照料。
      这本书是夏目漱石的《哥儿》,在两年多前出版,当时引起了国内热潮。这位前辈的书,夏禾全都拜读过,颇为喜欢。可惜,除了八年前几次偶然的交流往来外,就没有交流过了。
      摒弃杂念,夏禾专心致志看书。阅读时,他习惯持虔诚的态度。纸页翻过,一如时间流逝,沉默而不歇。看了大半,夏禾发现这本书所有的纸页上都没有留下字迹。纵使时代久远,也没有任何缺角或破损。
      若不是书的主人过于珍惜,就只能是强迫症了。
      大概坐了两三个小时,病房门突然被敲响。森鸥外一愣,大概猜到胆敢在这种时候上前的人是谁。他歉意地朝下和笑了笑,走到门口迎客。
      上门来“病人”是位身穿和服的貌美女性。
      火红的秀发被一支绒花的簪子盘起在脑后,眼角也点着艳丽的眼影,宽大的和服袖子里不知藏了些什么。过长的和服外套及地,拖在地上。
      衣摆华丽的图案在光下熠熠生辉,看上去说不出的糜丽。配上她隐隐约约的忧郁,宛若囚鸟。
      咋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江户时代,在幽闭的院落里撑着红伞听雨的贵族小姐。明艳的笑容下,隐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
      “想必您便是夏禾老师吧。”尾崎红叶温婉的笑道,“妾身名唤红叶。老师若是不介意,直接唤妾身的名字便可。”
      “直呼您的名字可谓是三生有幸,我又怎么会介意呢?”夏禾挂出标准的微笑,热情中又充斥着距离感,然后摊开手掌,指向森医生,客气道,“红叶小姐是来看病的吧。您先别只顾着我,也要看看这位候着的医生。”
      “呀嘞呀嘞。若是老师不说,妾身都要忘记这回事。”尾崎红叶从衣袖中抽出一把折扇,微微展开,恰好遮住嘴角的浅笑。她坐在森鸥外旁边的椅子上,“那边有劳这位……森医生了。”
      “哪里哪里。”森医生和红叶小姐对视,上扬的嘴角弧度增大。身为旁观者的夏禾并没有从其中感受到几分真实的笑意,他安静的坐在一边,默默地围观这对男女之间的“深情对视”。
      尾崎红叶没有坐多久,便匆匆离开了。也没有拿药。夏禾无所事事的猜测她的病症——会是胃病吗?无从得知。
      比起和这位医生独处,夏禾更不想与这位貌美的小姐相处。兴许是因为成长过程中女性角色的缺失,他并不擅长和女性对话。倒也不是因为厌恶,而是总怕会轻慢到对方。
      于是就干脆远离。
      不过,男性和女性之间除了生理上可以轻易的区分,心理上应该如何区分呢?世上并不是没有男儿身女儿心,或是女儿身男儿心的人。他们的性别又该如何鉴定呢?
      算了。这并不是平凡的作家应该思考的问题。
      文章中嫌少涉及正常情爱的作家选择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两个人独处,夏禾是乐得一言不发的。他的脑海中随时都可以编织出解闷的故事,然后娱乐自己。可惜这位医生恐怕想要聊上几句。也可能不止几句?
      也罢。
      “几”到底是几这件事,从古至今也没人说得清楚。就好像“马上就到”的“马上”,也永远无法得知是一分钟、三分钟,乃至半个小时后。
      夏禾的思绪并没有发散很久,谁叫这位医生并不愿意沉默。
      森医生放下手中的病历簿,双手交叠放于腹前。双腿微微交叠,整个人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他面带微笑,温和的开口:“我曾听闻老师在横滨有几位书友。”
      “确有其事。”夏禾诚实的点头。除去那些不再联系的和已故的,能算得上笔友的还有两位。一位是同样身为作者的横沟正史,另一位自称书粉的笔友。在来到横滨后,夏禾就没再与他们联系过了。
      “自从老师来到横滨,也有一个月有余了。怎么没有见到老师出门寻友?”他又问。
      “我未曾提出上门拜访过。而且,虽说是笔友,但并不能确定住址。”夏禾避重就轻的解释道,“好歹称得上是朋友,我不想过于冒昧。”想必那位叫做“太田丰太郎”的笔友不会想上黑手党的花名册。
      至于横沟?上次联络的时候,他正被关在温泉旅馆里,据说写出新书前不会被放出来。
      听了夏禾的答复,森鸥外了然的点头,然后好心的询问:“那可需要我帮忙寻找?虽然我所属的势力不大,但好在聊胜于无。也可以提前替你说一声。 ”
      “不必。”夏禾摇了摇头,视线落到窗外昏暗的天空,天际边还有着最后一抹余晖。白昼终将过去,黑夜即将来临。这是无法动摇的自然规律,仅凭人力是无力挽回的,“若是有缘,自会再见。不必多此一举。”他轻声说道。
      “老师倒是个豁达的人。”森医生赞叹道。他将交叠的双腿上下置换了一下位置,然后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问道,“我读的老师的第一本书是名叫《海岸上的钟》的那本。不知老师可还有印象?”
      作家对自己的小说一般不会没有印象。
      “《海岸上的钟》可是篇短篇。”夏禾有些惊讶。他不知这位医生说的是真是假。抛去真实性不考虑,能看到五年前发表在一本无名杂志上的短篇小说——而且还是安徒生类型的童话,他确实能称得上是“夏禾”的书粉。
      不过,那篇小说内容,他隐约记得是关于……
      想起了这篇文章的详细内容的夏禾,内心的不安没有控制住,不小心溢于言表。深棕色的瞳孔微缩,一向随遇而安、淡然自若的青年,双手不自主的攥住了手下的衣物。
      是了——那宛若预言般的内容。
      八年前,谁能料到赫赫有名的三不管地区,能拥有如今的井井有条呢?曾经的黑手党横行,夜晚入侵光明,到如今的白昼、黄昏、黑夜互不干涉,以三足鼎立之势维护一方城市的安宁。
      “三刻构想”。
      夏禾在心中默念这个词,想起了提出这个定义的夏目漱石。当初,他发表完《海岸上的钟》后,就有人通过出版社找到他。那人就是阅读了这篇小说后的夏目漱石。
      ——这位老者为了确保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不会干涉到自己的计划,而专程出来与夏禾见面。
      那个平易近人的中年人形象在夏禾的脑海中浮现。她一时间有些愣怔,看着面前含笑的森鸥外,心中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位森鸥外,不会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吧?
      ——三刻构想的一角。
      随着种种细节一一在夏禾心头掠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越发扎根他的心底。此时此刻,普通人理应是畏惧的。他应该颤抖、卑微、乞求对方的垂怜,以此来获得黑暗中的一线生机。
      可夏禾没有。
      从昨晚被那场白雾笼罩后,他就有些不对劲了。一些普通人最正常的本质,消融在了水汽之间。那个夜晚出现在他身边、与他长相完全一致的人形生命体,似乎将混沌的种子埋入他的身体。
      棕色和紫色对上,夏禾莫名有些颤栗。
      他会被利用,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夏禾这样想着,却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在失去的记忆中,他似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森鸥外的利用——心甘情愿的被利用。
      长久的沉默引起森鸥外的注意。颓废的大叔掩去眼底的锋芒,以温和的音调询问:“夏禾,怎么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
      夏禾没有回答他。脑海中呼之欲出的形象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黑色的中短发一丝不苟的束于脑后,紫眸中闪烁着冷酷的血光。坐在黑暗中的男性左手持着漆黑的棋子,嘴角挂着危险的笑容。他漫不经心的看向来人,微微侧头,张口说了什么。
      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么多了。
      夏禾猛地捂住眼睛,黑暗中泛着红光。他竭力压抑自己,没有狼狈的大口喘息。察觉不对劲的森鸥外皱眉,起身靠近查看。
      夏禾一把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然后在下一秒恍若触电般甩开。
      “抱歉。”他喃喃,“我有些不舒服。”
      夏禾侧过头,避开森鸥外探究的眼神。眼帘低垂,掩盖眼中的荒芜。疑惑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一闪而过的记忆画面里,被人教导手术、缝合、缝合的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自己;单膝下跪的自己……
      ——为什么,同时出镜的还有森鸥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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