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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关门弟子学关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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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时辰说少不少,但对专心试炼的弟子来说还是转瞬即逝。
随着永夜天空突然出现一道狭长裂缝,试炼终于进入了尾声。
怪只怪「小山河图」内灵兽圈无数,容箬人又‘贪心’,跋山涉水寻得了无数灵草,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塞进衣兜。直到实在装不下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她才将灵草统统收进了试炼牌里。
二百七十多株灵草,光吸收都花了她一炷香时间。
忙完一切的容箬百无聊赖地坐在池塘边,挑拣着顺手的石头打起水漂,一边听着背后吵吵闹闹的动静。
越到最后关头,弟子之间也越不讲情面。
只是容箬修为高了众人一大截,哪怕她与一伙儿人离的极近,也不见有人来打她的主意。
练气九阶进入内门可不是板上钉钉,这些人又何须为了一点积分去惹得未来的内门弟子不快呢。
一颗光滑的石子飞过湖面,激出七八个波点。容箬托着下巴,偶尔瞥一眼怀中的试炼牌。
上面的数字如她预料那样牢牢停在了第一,直到试炼彻底结束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二十个时辰一到,天空裂缝中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力,将「小山河图」内的所有弟子接引而出。
大寒已过,皦日带去积雪,天空依旧是一片明亮,也还是那片熟悉的四方广场。
不少弟子都因为骤然脱离黑暗而不适地微微眯起双眼,容箬尤其,眼睛里差点渗出水花。
她趁着适应中望向周围,发觉有不少弟子受了重伤被匆匆抬走,似是生死难料;还有的正和同寝好友哀嚎,说自己这次运气不太好,下次一定要怎样怎样。
至于那些拿了高排名的,揽着师弟师妹们的肩膀哈哈大笑,八颗大牙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明明是修仙门派,热闹程度竟一时间堪比凡间的菜市场。
容箬站在广场的正中心,被形形色色人影包围着,看着他们或笑或哭,无端觉得身体周围似乎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与众人隔绝,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进去。
她孤身而立,和周围扎堆的同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付文星一眼便在茫茫人群中看到了她。
容箬再一次和少年对上视线,这次却毅然扭开脑袋,宁愿去看别的方向。
况且看他哪儿有看赵恒春无能狂怒有意思?
这家伙果然没有拿到足够的积分,甚至连前十都没进去。
容箬听着周围的闲言碎语,说好像这次原本是赵恒春进入内门可能性最大的一次,却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被哪位‘壮士’给打劫了,至今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
“我去,这可真是替天行道啊,赵恒春这下可没得嚣张了。”
“谁说不是呢,上次参加试炼遇上了陈家兄弟,上上次又碰到了几位名门的庶出少爷,这次又遭了抢劫,他怕不是和内门犯冲吧!”
“嘘嘘嘘,小声点儿,不要命了都?”
“怕什么,本少这次试炼第六,拿了奖励便能突破到练气六阶,届时没准他赵恒春还要跟我点头哈腰呢。”
一群少年人互相吹嘘着,眼见赵恒春脸色黑如石炭,容箬眨巴眨巴眼睛,微微翘了一会儿嘴角。
石台上的长庆长老长篇大论,半数容箬都没怎么听,直到听见要公布排名,这才抬头望向悬在空中的褐色卷轴。
排名前五的弟子姓氏被挂在引首上,好不威风。
第一名。
容箬。
弟子们互相打听着这容什么的是哪儿来的生面孔,早已知情的长老们笑而不语,开始观察起此次的新苗子。
台下得了第一却心不在焉的少女率先进入了几人的视线。
眼见她垂着眼,正摇头晃脑地把玩着手中的试炼牌,长庆长老摸了好几次胡子都没想明白,“那小姑娘怎么耷拉着头啊。”
“拿了第一还不开心?”
老者嘴里嘀嘀咕咕,想不明白便去问坐得离自己最近的缘妙。而这位太华门中唯一的女长老向下望去,视线滑过台下少女丸子头上的两朵黄色小花,接着叹了口气。
“未免也太瘦了些。”
缘妙说完后便不再言语,她身后的李常褚向下望去,但也只在那道瘦弱身影上多停了两秒。
容箬轻轻眨眼,台上的老人家依旧微微笑着,在发现自己也望向她时更加深了几分。
只是容箬清楚,那笑容不是给自己的。
那只是一个给‘榜首’的笑容。无论这位置是谁,无论是男是女,缘妙长老都会露出笑容,那仅仅是一个属于上位者礼貌而又不失压迫感的笑容。
少女双手紧握试炼牌,放空着大脑,嘴里也哼起了小曲。
‘小灵草乖乖,把路子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门派~”
‘不开不开就不开...’她边哼边用脚点着,始终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顾周围人投来的视线。
‘我是小呆呆。”
“不爱我不怪~’
冬日暖阳洒下,人声鼎沸之处,恍惚间,似有一声轻笑。
……
内门名额已然决出,广场上十之七八的弟子留在此地都没了意义。
高台之上,长庆长老大手一挥:
“本次试炼结束!”
他如试炼开场时那样解开储物袋,除了排名前五十的弟子,其余木牌顿时化作星光般朝他飞去,尽入囊中。
“未被回收试炼牌的弟子为本次的前五十名,可在三日内前往外门药堂根据排名领取奖励。”
“至于其他弟子,也要勤加修炼,争取早日突破,扬我太华之名!”
“是!”
老者声音传遍远方,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底,诸弟子一同应下,震得树上积雪簌簌直落。
试炼正式落下帷幕,多数弟子为了下次试炼匆匆离开,准备前往药堂领取丹药后进行突破,但也有部分闲着的或是接近前五的,都留在原地想看究竟是哪些面孔进了内门。
这次的排名果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排名第一,试炼之前在外门查无此人,名不见经传却杀出重围。年仅十四岁的练气九阶,天赋之强令人咋舌。
排名第二的司清,较之第一也没多出名。
人群之中倒是有人听过这个名字,也只因她气质出尘,有男弟子心悦于她却被拒绝了而已。
第三名,付文星。
这位还算在意料之中。
修行稳健待人好,不摆架子又和善。这次能够成功进入内门,算得上是众望所归。
只是这第四名就有点怪了,黑不溜一个小伙子,看上去眼生得很。其余弟子你看我我看他,竟没一人知道这位是打哪儿来的。
容箬闻声望去,发现对方俨然是‘飞沙走石’后拔腿就跑的那个圆脸小子,如今看见同属前五的自己,竟还嘿嘿地露出八颗大牙,拱手道了个歉。
至于进入内门的最后一个名额...
“我/操!”
“怎么会是他!”
谢云朝。
少年的脸色较之平日更加苍白,他从人群中晃晃悠悠走了出来,与其余四人并肩站在了一起,缓缓抬起头。
他浑身上下露出的皮肤不带一丝血色,与最多只是衣上沾了些许灰尘的前四名相比,区区一个练气试炼在他这儿似乎成了生死考验,要了他大半条命。
“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可能,这个废、他怎么能进内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围的争论一直不停,没有人相信这个十五岁上山,当了三年杂役弟子都无法练气,只是因为无意之间救了外门讲师的凡人亲戚才被破格进入外门,四年多只是练气五阶的弟子能够通过试炼,先所有人一步进入内门。
“绝对有问题!”
“他前几次连五十名都进不去,就算狗屎运翻天了我也不相信他是第五名。”
“……”
吵闹之中,长庆长老一双鹰目盯着谢云朝,少年在无数质疑中一言不发,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知道,台下那人虽还驼着背,却比自己之前每次见到他时都要更直些。
老者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他回头望了一眼应如声,得了首肯后便准备继续宣布,不想竟还有大胆者管不住嘴。
“请长老们明察,他一定是偷了别人的牌——”
“住口!”长庆长老面色顿时一阴,“是否前五自有长老定夺,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还是你觉得我不够资格,这长老职位让你来当?!”
那人顿时面如土色,“长老,弟子不是这个意...”
“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什么意思?”长庆拂尘一甩,竟连他的话都不愿意听完,“随意诬陷门人,罚剥夺试炼权三次!”
“长老!”说话之人顿时肝胆欲碎。
他刚得了第七,距离前五也就一步之遥,稍后领了丹药更有把握在三月后进入内门,如今被长庆长老禁了试炼,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在座的没有一人觉得他可怜,当众之下挑战太华门权威,可不是活该吗。
说错话的少年转身便被几位同寝弟子带了回去,容箬瞧他那浑浑噩噩的样子,走得竟比谢云朝这个伤者还要歪扭。
她想着,视线又移回到当事人身上。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搞的?
血刺拉祜的,在秘境里分别之前就半死不活了,不是说积分已经差不多了吗?怎么还能将自己作成这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惨样。
容箬低头去看谢云朝脚下,他身上滴下的血液竟已经汇成了一滩。
“……”不是,这人没有凝血丸吗?
容箬又望向少年的头绳,裂得只能堪堪搂住头发,又去看他的鞋子,大脚趾都包不住了。
该不会...
是没钱吧。
对哦,外门每个月虽然都会提供固定数量的丹药,但那是禁止在太华门外售卖的,而且领来的自己吃都不够,怎么可能会拿去换钱。
多数弟子花的都是家中寄来的银子,没条件的,就只能进山里猎杀野兽灵兽。冬日天寒,低阶兽类都进入冬眠,哪儿还能找到地方补贴呢。
容箬一下子就想通了前后,在心中微微叹气,先前因为‘系统’而被所有人遗忘的怨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算了,人生在世,都不容易。
而且自己不是也顺利得了第一嘛上,只是成功的路稍微出了点小岔子而已。
她长长呼了口气,抬眼望向缘妙长老。
第一,我是第一!
我要拜她当师父,哪怕只是记名弟子。
容箬迫切地想要将心底深处缺少的一块填平,她期待地望向前方,等待着高悬的石台缓缓降低,甚至不忘重新理了理头上有些干瘪的小花。
她按捺不住地想听长庆长老宣布接下来的流程,便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偿所愿,拜在缘妙长老门下。
可这次,又和她想得不一样。
不知道几位长老先前在石台上说了些什么,作为主事的长庆长老还未开口,缘妙长老竟已先将注意力全然放到了司清身上。
她默默看了司清良久,缓缓回头与应如声视线交汇,又坚定移回,“诸位师兄,此次试练我只想收一人为弟子。”
缘妙一句宛若天籁之音,容箬倏地抬头,目光期冀地朝老妪望去,亲眼见她从凳子上起身,缓步走到了司清面前。
她声音和蔼,竟是难以想象的轻柔:“孩子。”
“你可愿意当我的亲传弟子。”
容箬本就苍黄的脸上霎时褪去所有血色,身体好似一张摇摇欲坠的白纸,引得排名第四的少年一连看了她好几眼。
余光中投来的视线里夹杂着好奇与担心,容箬却无法分给对方分毫的注意,藏在袖子中的拳头紧紧攥着。
良久后,身旁的司清终于从惊喜之中回过了神。
高个少女姣好的面容中不掩惊讶,更多的是惊喜,在抬头对上缘妙长老的笑脸时立刻跪下。
“弟子愿意!弟子司清拜见师父!”
没有一丝犹豫,司清的头狠狠磕在石板上,三下过去不够,竟一连磕了五下,直到缘妙长老微微俯身去托她起来时才站直了身体。
“你这孩子,头磕疼了可以怎么办。”
缘妙眼中一片喜意,轻轻拂去司她头上的红痕,师徒二人其乐融融,就连身后的李常褚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所有人都沉寂在喜意之中,唯有容箬拽着衣角什么话都没说。
对于自己这挑剔的师妹时隔多年终于再次收徒一事,掌门应如声更是乐见其成。
“天生「清灵体」,我太华门百年前的清河长老便有此体质,你们一脉的功法如今后继有人了啊。”
“继常褚之后,恭喜师妹再得一佳徒。”老者笑得开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边说边捋了两把胡须,想起师叔仙逝又忍不住唏嘘起来,思来想去招手唤来司清。
“孩子,你过来。”
司清不明所以,第一反应便是去看缘妙,在得到师父首肯后才缓缓上前。
只见应如声右手翻转,便有一青色外衫落在掌心。
“「碧海青天波浪深,
青衣飘动逐风吟。
翠幕云翻凝朝霭,
清风拂面意无极。」”
“此乃百年前清河长老所炼的防御法器「碧月羽衣」,当年清河师叔仙逝之际将它交予我,说倘若有朝一日若我太华再出「清灵体」,便将此衣传下去。”
忆起幼时的自己跟在师叔身旁缠着他要这羽衣时的模样,应如声的眉间升起一抹怀念,笑了两声。
他将幼时惦念的宝贝向前一递,“司清,它如今是你的了。”
青衫在日光下几近透明,更是轻若无物。“千万不要堕了你们这一派的清名。”
掌门的突然赠宝,加上不知「清灵体」为何物,司清一时间茫然无措,“掌门,弟子无功不受禄。”
她说完后控制不住地去看缘妙长老,又见缘妙乐得开怀。
“给你你便收着,这件羽衣可止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你修为尚弱,多一件法衣保护,为师也放心些。”
得了首肯,司清便也安心收下,朝着掌门也磕了一头后才跟着李常褚站到了一边,继续望向其余四人。
试炼前五名的弟子多多少少都会收到奖励,除此之外,排名第一的弟子更是拥有被长老记作记名弟子的资格。可有司清珠玉在前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容箬这个第一名自然不再那般显眼。
瘦小的少女端立于台下,沉默良久后突然发声:“弟子斗胆,可否拜在缘——”
容箬声音清脆,突然开口也不见露怯。只是话音未落,面前的应如声竟出声将她打断。
“你叫容箬,是吗?”
容箬一顿,点了点头,圆溜溜地眼睛与掌门对视,一时间不知是不是自己贸然开口惹了这位不快,正准备找补,谁承想下一刻——
“你可愿做我关门弟子。”
应如声此话一出,不止广场上未曾离开的外门弟子,几位长老也是眼皮一跳,连先前那冷面长老宁悟都不由睁眼望来。
只是他盯着容箬看了两眼,嘴角突然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闭眼不语。
唯有被众人凝视的容箬,被这一下子砸得有些转不过弯:“掌门,我...”
应如声微笑,“你若做我关门弟子,燕国境内敢拦你的不超五人。丹药符纸随你挑选,我也会将我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你,当然。”
他一顿,“你也可以在我的私库当中任选一件武器,一件防护法器。”
掌门私库!
光是那丹药符纸就看红了多少人的眼睛,太华门掌门应如声如今金丹修为,乃燕国境内实打实的三大高手之一,他的私库会有多少好东西!
不少弟子光是想想便脸红脖子粗,浑身热到恨不得脱了衣服去雪地里滚一圈。
容箬沉默之际,应如声已经开出了令修行之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可她还是忍不住望向缘妙长老——
老妪眼中顿起惊讶。
又很快转为了绵延不断的笑意。
容箬看懂了。
那笑意不是别的,只是为自己的师兄即将收到心仪的弟子,而展露的开心笑意,仅此而已。
知进退,方为智者。
她先前明明已经说出了一个字,掌门仍出口拦截,自是不希望她再说下去的意思。
容箬翠眸微闭,深呼吸后重新睁开,已然是一片清明。
她跪直身子,“多谢师父,徒儿日后一定勤加练习,绝不丢师父的脸面。”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应如声起身,脸上半数慈祥半数和善,“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应如声此生最后一个弟子,我自会尽我所学,让你成就大道!”
容箬弯腰一拜:“多谢师父。”
眼看一个个都拜了师,先前发癫的那位师姐都一跃成了门派小师姐,付文星自然眼馋无比。
可他自出生便将懂礼守礼刻进了骨子里,又怎会贸然开口。
少年只能睁着眼睛四处望,等啊等啊,没等来别的长老看上自己,竟等来了那排名第四的弟子突然哇哇乱叫了起来。
“几位长老啊,你们都收了这么多徒弟了,看看我,我天赋也不错,能不能有什么说法啊!”
圆脸少年贸然出声,吓了付文星一跳,条件反射的伸手就想去拽他。但被躲过去了不说,未曾想连几位长老都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
几人言语间似乎还颇为熟稔,尤其是长庆长老,拂尘还轻飘飘扫上他的脑袋。
“江淮鱼啊江淮鱼,你爷爷出去云游才舍得将你放到太华门,我若随随便便收你做了弟子,等他回来怕是要杀上门来咯。”
付文星心中大惊。
这江淮鱼究竟是哪位前辈的后人,关系与门内长老这般亲近,却连拜师都不许。
燕国皇室复姓太叔,门下千家朝臣也不见哪家是姓江的,至于十二道口的散修,也没哪位鼎鼎大名的是...
不对,难道是——
付文星脸色突然一白,往那儿一站,竟一点儿响动也不敢发了。
至于江淮鱼,他可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脸色。不管有心之人猜到了多少,依旧咋咋呼呼。
“您这是哪儿的话啊,诸位都是淮鱼的好爷爷好奶奶,我这不等着跟您们多学点儿真本事吗,这也不行?”
少年边说边嘿嘿笑着,宛若年画娃娃的圆脸看上去喜庆极了,彻底逗乐了掌门,长庆长老笑得更是夸张,甘愿出面当了次说客。
“掌门师兄,我看这小子皮实的很,先送到我那儿脸上些时日,等过些日子哪位师兄妹闲了也接过去,给他狠狠修理一下如何?”
见说好话有用,江淮鱼更是顺着杆子咻咻的爬:“哎哟,怎么能是修理呢,长庆爷爷愿意带,小子可是乐得很。”
他喜滋滋地,光一句“多谢长老”,竟能被他翻来覆去说了十多遍。
有长庆开了头,诸位长老自然不会拒绝,甚至连那始终冷脸的宁悟长老都颔了首。
众人一片和颜悦色,容箬站在边角呆呆愣愣,难以融进这欢声笑语之中。
直到身侧突然传来一阵桂花香气,和轻柔的一段声音。
“小师妹。”
女子的声音像是清风,悄悄拂过容箬心头,又带着一丝莫名力量,强拽着她飘荡的思绪回到人间。
容箬终于意识到自己呆楞了太久,她赶忙侧身,发现是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内门师姐,正和颜悦色地望着自己。
对方微微低下腰身,视线与她平行:“我叫关容月,是你的大师姐。”
短短两句,容箬便将眼前之人与传言中的‘那个女人’对上了号。
太华门首席大弟子。
炫照三阶的剑修,曾在燕国与宁国修真大比之中一剑连挑他国七名同期修士,实乃如今燕国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也是容箬在太华门内最想超越的人,没有之一。
“大师姐好。”
容箬这一声叫的甘愿极了,她朝关容月笑眯眯地点头,无意瞥见这位直系师姐正赤着双足,就这般平站在雪地上。
“……”
她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修为够了确实不怕冷啊。
眼前一幕让容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在这位大师姐眼中竟是笑及眼底,抬手轻轻帮她理好有些杂乱的发丝。
“我修的功法与旁人不同,冬日寒冷,你可莫要光着脚乱跑。”
女子纤细的手在她额前微微摆动,掀起阵阵痒意,容箬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嘿嘿,我巴不得多穿几件呢。”
嫡亲师姐主动示好,容箬自然乐得与她亲近,只是说着又突然眼睛一睁,好奇问道,“门内有谁学师姐光着脚乱跑了?”
关容月抿嘴一笑,“那我可得问问那人愿不愿意让我告诉你了。她近日不在门内,你且等等,等回来后我亲自问她。”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而轻笑时而思索,让容箬那股原本无论如何都难以驱散的孤单寒意散去了一些。直到有长老提到谢云朝的名字,容箬这才稍微分散了些许目光。
关容月跟着望去:“你朋友?”
“嗯...”
“算是吧。”
容箬回答得模棱两可,大师姐心领神会,轻笑。
“他不适合这条路子,可既然通过了试炼,就必定能进内门,且放心吧。”
关容月说的并不委婉,让容箬在此刻才清晰地意识到,之前那些弟子为何对谢云朝拿了第五之事反应这般强烈。
修炼七年不过练气,兴许当真不是这块儿料吧。
此次试炼后的拜师环节就这样过去,除了只言片语顺带提起,没有任何理会同样站在人群中的谢云朝。
付文星虽然未得长老青睐,但也有两位执勤的弟子对他和颜悦色,三人聊得火热,几近勾肩搭背。
唯独谢云朝。
他浑身血污地站在那里,孤零零地背着剑匣,好似没有任何人看得见他。
寒风卷起残雪,几名长老袖子一挥消失在广场之上,唯有几位师兄师姐,带着新晋弟子第一次朝着内门走去。
关容月身为内门第一人,自然走在最前,付文星和江淮鱼都凑在她身边,听她讲着内门中的注意事项。
李常褚的身边跟着司清,两人并不与众人同行,高矮身影渐渐走远,容箬望去,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茫茫雪阶之中。
五行峰外山巍峨壮观,两把巨剑立在广场远端,将通往内门的三千阶梯铺开在所有人的眼前。她再抬头,古树挂满冰枝,玉树琼花于风中摇曳,恍惚间,她似乎望到了山顶之上那片翠色。
不一样的世界。
容箬呆呆地从怀中摸出那块已经有些发硬,还被压成了馅饼的包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好吃。
但又好难吃。
她细嚼慢咽,走着走着落在了所有人的后边。
容箬讨厌走台阶,更别说是这么长的台阶,她抬头望着好似要走一辈子的漫长陡阶,和众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便干脆停下,站在楼梯上发起愣来。
她呆站了很久,直到听见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回头,是谢云朝缓缓向上登着。
少年的布鞋破旧,露出的脚趾上沾着血迹,又被冬日寒风冻结成疮,看上去疼极了。
容箬使劲儿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双手叉腰,自台阶高处俯视着他。
谢云朝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本不在意,又在看到那两朵黄色小花后正色起来。
“是你。”他轻轻道。
容箬鼓着脸不愿说话。
她原以为自己不说话,对面这小子怎么也会再问一次,却没想到少年突然抬起下巴高高望向自己,眼中写满好奇,似是在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容箬哼唧,“少问。”
“哦。”
谢云朝小声答是,竟当真不再问了。
他继续一步步向上走,每走一步,伤口裂开时的鲜血好像不要命地向下滴,那傻傻而又呆愣的样子看得容箬来气,从怀中掏出一颗止血丹狠狠砸到少年的胸口。
然后冷哼一声,唰地一下朝着山上冲去,只余单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