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艾]奢侈品》饮洲

7、第 7 章

　　马尔科最近对流年不利这个词深有感触。
　　按理来说，艾斯属于他不幸的一部分。因为这个年轻人错误的警惕心，他把自己的兄弟当作是前来寻仇的敌对帮派成员。在发现这又是个乌龙后，马尔科尝试补救——要是被以藏和萨奇发现他因为一次未知的来访就紧张成这样，八成会“请”他去做个心理咨询。理想的情况是他把枪放回原处，然后悠哉地告诉艾斯，这是个误会。
　　但现在别提什么理想情况，简直是最糟糕的场面了。
　　他在萨奇的口哨声中把艾斯从地上拉起来，听到萨奇问“需不需要帮忙报警”时没忍住揉了揉额头。艾斯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话倒是回得很快：“谢谢，不用了。”
　　年轻人点头致意，视线在三人间逡巡。以藏和萨奇也难掩好奇地打量他，又心领神会地交换眼神。艾斯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官司，马尔科假装没注意到，然后在客人们开口说话之前把他们轰去楼下。
　　“是你的熟人吗，抱歉。”艾斯侧过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球棒，到底也知道是自己搞错了，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年轻人的柔韧的身体屈出道好看的弧线，从T恤下摆隐约可以看到晒成小麦色的皮肤。
　　马尔科移开视线，想回答却觉得嗓子有点发干。他顿了顿才说道：“没关系，最近确实不太平，虚惊一场总比消失地不明不白好。”
　　消失地不明不白，这句话勾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艾斯低下头，步入阴影之中：“那我回阁楼了，车钥匙一会拿给你。”
　　马尔科转头看过去，未成年人拎着他的暗橙色球棒，墙壁上的影子扭曲嚣张，衬得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有种落拓江湖的沧桑。
　　“穿上鞋就下来吧。”马尔科说道，“萨奇是个很棒的厨师，我们可以享受一顿免费的美味晚饭。”

　　事实证明美味晚饭的吸引力是巨大的，马尔科收好东西换上衣服下楼时，艾斯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年轻人双手握拳摆在膝盖上，坐姿端正而局促，不知道和以藏聊了什么。萨奇正在收拾空荡荡的冰箱，他下楼这几秒就看见萨奇至少放了六盒牛奶进去。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马尔科凑到冰箱前，拿了两罐冰啤酒和一盒牛奶。他把牛奶放在艾斯面前，和以藏分了啤酒。
　　“来看看你死了没。”萨奇还在收拾冰箱，闻言毫不客气答道。
　　“你从来没失联这么久。老爹的事……”以藏停下话头打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再开口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话题，“我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胡子拉碴颓废沮丧的中年男人，看来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艾斯只是暂时在这儿住几天……”
　　“嗯？”被点名的年轻人还没读懂以藏话里的调侃。
　　“你们异地？”萨奇打断了马尔科想要解释的话。
　　“我没有开玩笑。”马尔科语气很淡，他点了根烟，空气里弥漫着燃烧的烟草味道。
　　萨奇和以藏同时看向他，又都默契地移开视线。马尔科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他脾气很好。但就是这个脾气很好的大哥，私下里帮老爹处理过多少麻烦，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如果不是马尔科强硬地插手，白胡子也许就会彻底成为历史。现在这个家尚且能吊着一口气，多少有马尔科从中周全的功劳。所以就算马尔科一直没掺和组织里的事，但兄弟们都有点怵他。
　　萨奇和马尔科关系一直不错，以藏惯会察言观色，见马尔科是认真的，都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确认自己把“不想拿这件事开玩笑”传达清楚之后，马尔科这才向双方介绍。他告诉艾斯，萨奇和以藏是他的家人，这句话让来访的两位客人都回避一般移开视线。艾斯能看出他们有事要谈，但又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说。他好几次想找借口开溜，但都被马尔科提前截断话头。
　　马尔科知道萨奇与以藏要说什么，但他现在不想谈那些。
　　和艾斯一样，他也需要点时间想清楚。和艾斯不同的是，他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还是白胡子，都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如果不是这样，萨奇和以藏不会贸然上门。
　　以藏怎会看不出马尔科的抗拒，连着两次被马尔科抢白后，他索性也不再当着艾斯的面说些自讨没趣的暗示。

　　被马尔科当做挡箭牌的艾斯全然猜不透双方的汹涌暗潮，只觉得如坐针毡。马尔科心里过意不去，在电饭煲里放了十杯米。
　　萨奇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不至于这么手抖吧？”
　　“等会儿你就会感谢我了。”马尔科悠然地倒了小半锅水，开始煮米饭。
　　萨奇把马尔科家最大的锅找出来，挪了一个电磁炉到餐桌上，开始煮火锅。沸腾的汤底散发着勾人的香味，旁边摆着两人从超市新鲜买的食材，大半是肉。社会人的啤酒被换成白酒，酒瓶上写着艾斯看不懂的外文。艾斯的饮料也从牛奶换成果汁，但他基本没怎么动，精力基本集中在锅子里。
　　年轻人的食量和速度都让萨奇与以藏瞠目结舌，话题就扯到他们年轻的时候。酒精是情绪最好的催化剂，艾斯又不是难接近的人，这顿饭吃到中途时，萨奇已经和他好地恨不能穿一条裤子，连马尔科小时候内裤的颜色都想告诉他。以藏还是一口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抿，但艾斯注意到他一开始喝得很慢，现在几乎没停下。
　　只有马尔科，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眯着的眼中像是有水光闪烁，蒙着一层淡薄的雾气。可艾斯知道，他根本没喝醉。
　　艾斯吃饱的时候萨奇和以藏都已经被喝趴下了。以藏睡在沙发上，秀气的眉峰皱起，像是正在做一个漫长的噩梦。艾斯很熟悉那种神情，他每次从梦魇中醒来，也是同样的神色。萨奇直接倒在地毯上，飞机头还是一丝不苟的，也不知道出门前抹了多少发胶。
　　桌上还剩一小盘羊肉卷，马尔科单手撑着脸，坐在对面笑着问他还吃不吃得下。
　　“我吃饱了。”艾斯说道，他视线移向地上的萨奇：“要我把他也拖到沙发上去吗？”
　　“不用管他。”马尔科说着端起那盘羊肉卷倒进热气腾腾的锅里，“跟着这群家伙胡闹，我都没吃多少东西。你可以去帮我看看还有没有蔬菜。”
　　艾斯点点头。起身时把椅子往后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萨奇。他低头看了会儿这位做出美味火锅的厨师，最后还是把他拖到了沙发上。萨奇个子高，身体也结实。这么个大男人醉成一滩烂泥，没点力气根本挪不动。但艾斯眉头都没皱一下，轻松就把他搬到沙发上。
　　马尔科隔着火锅缭绕的水汽看他用力时绷紧的肌肉线条，感觉喝的酒有点上头，脸忽然就烫起来。
　　艾斯从萨奇带来的购物袋里找到一盒娃娃菜，他从桌上端走一个先前装黄心菜的盘子去厨房。艾斯先是用清水冲了下两颗娃娃菜，切断根部扔进垃圾桶，然后从中间切断，再把一片片菜叶菜杆洗干净，装进盘子里端过来放在马尔科面前。
　　“米饭应该还剩半碗，你要吗？”
　　“居然还有剩，萨奇这个弱鸡。”马尔科头一次觉得艾斯还挺会做人，他笑着骂了句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兄弟，好像他自己吃了很多似的。“放着吧，我也吃不下那么多了。谢谢，明天再收拾，你先去睡吧。”
　　艾斯想了想，没坚持，转身上楼了。
　　马尔科对他欲言又止的视线视若无睹，好像自己真的吃醉了。
　　等艾斯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马尔科放下筷子。他无声无息地走进洗手间反手关上门。
　　马尔科没开灯，他的胃里像是有一辆马力全开的过山车在翻滚，喉咙一阵阵发紧。他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吐地天昏地暗。

　　喝得有点多，吐地也太狠，尽管有温水的调节，马尔科还是觉得胃一阵阵的痉挛。等胃不那么痛了，他把桌上乱七八糟的盘子收进水槽里洗干净收起来。锅就端回灶台上，明早热一下还能给年轻人下面吃。
　　收拾好锅碗瓢勺，马尔科又把地上的瓶瓶罐罐捡干净，最后擦完桌子才算收拾好。他上楼时本来打算直接回房，却看到从阁楼方向传来的明黄色灯光。如果关着门，这里是看不到灯光的。马尔科知道自己不应该好奇，但酒精让他一向过人的自制力变得脆弱。他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来到楼梯前——
　　他一步一步向上走，脚步声不算轻。
　　我应该回去洗个澡睡觉，而不是来窥探小家伙为什么不睡觉。
　　他这么想着，来到阁楼的门前。门坦坦荡荡地开着，矮几上放着他的宝马车钥匙，屋子里的摆放几乎没有变动，艾斯的鞋脱在门口，但他人不在屋子里。
　　马尔科看向天窗，果然开着。

　　马尔科也脱掉鞋，穿着袜子踩在硬邦邦的床上。他双手扒在窗沿上，身体有点使不上劲儿，但好歹经年锻炼，最后有点狼狈地翻出去。
　　艾斯躺在屋顶上睡着了。他呼吸均匀，鼻尖上头有短暂的白雾，消散又凝聚。身上那件单薄的夹克还敞着，像是一点都不怕冷的样子。
　　马尔科挪到艾斯身边，拿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脸。艾斯一下子就惊醒了，他起身的动作有点快，差点就重心不稳栽倒从屋顶滚下去。马尔科一把拉住他的衣领，这才扯住。艾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险些从二层半的楼顶摔下去，他茫然地看向身边靠后一点的马尔科：“你怎么上来了？”
　　马尔科被他惊出一身冷汗，彻底清醒了。现在看他还有点没缓过神的样子，好气又有点好笑。说他睡得浅吧，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过来一点没清醒；说他睡得熟吧，碰一下就跟听到火灾警报一样弹起来。
　　“看你房门没关，就过来看看。”马尔科轻描淡写说道。
　　“我给路飞录夜景呢。”艾斯说道，“我和他说这地方有点像我们小时候住的树屋，路飞就吵着要看。没想到在上面睡着了——”
　　“你小时候还住过树屋？”马尔科意外地看向他。
　　“是啊，那是山顶最高最大的一棵树，我、路飞和萨博用树洞造了个小房间。夏天的时候蚊虫很多，但冬天就没这种烦恼。”艾斯笑起来，他瞥了马尔科一眼，声音里有些得意，“你见过冬季雪后晴朗夜晚圆满的月亮吗？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月亮很明亮，天空中一丝阴霾也没有，整片山都被月亮的光芒笼罩。”
　　马尔科从未见过那样的光景，光听描述就知道美得不太真实。他目不转睛看着年轻人，艾斯弧度锐利的嘴唇此刻弯地老高，柔软的黑发在微微晚风中飞舞，那双深邃的暗色眼眸倒映着远处路灯的光点，在这介于昏暗与明亮的天地间闪闪发光。

　　他有点想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