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艾]奢侈品》饮洲

15、第 15 章

　　他趿着拖鞋，披上萨博的羽绒服，溜达到门口。
　　头顶暖色的门灯照出一方耀眼的光明，而风雪正盛。有些雪花被风灌进他脖子里，冷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艾斯沿着光走在积雪深深的石板路上。他走一步数一步，数到二十三步时停下来回头看，灯火的光都已然有些遥远。
　　而他面前只有沉沉的夜色与肆虐的暴风雪。艾斯知道路就在脚下，当然可以继续走下去。
　　但不值得。
　　那种灼热的心情在迎面吹来的风雪中飞快地冷却下来，他不能把自己的兄弟丢在这里，然后独自跑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艾斯回去躺下，路飞翻身把手臂和腿伸进他的被子搭在他身上，被冰地打了个寒颤，人也没醒，而是又翻了个身，转去祸祸萨博。
　　给艾斯看乐了。
　　他那虚无缥缈的心事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艾斯睡着了。他睡得很好，早上也醒的挺早。尽管昨天疯玩到大半夜，但兄弟三人都在差不多的时间爬起来洗漱穿衣，打算出门晨跑。
　　雪停了，但天还阴沉沉的，乌云堆积在视野尽头的山脉上。
　　路上的积雪很深，跑起来很费劲。虽然坚持锻炼很重要，但路况太糟，如果受伤反而得不偿失。
　　吃完早饭艾斯带萨博和路飞在庄园里认路。他早就把马尔科带他认过的路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上被深雪覆盖的景象已与昨天完全不同，艾斯也说不上来哪里是哪里，索性当探险在里面随便走，好在沿着道路也不至于完全迷路。
　　最后还是萨博辨认出方向，他们穿过一片葡萄园，绕过一栋古朴的建筑，看到直通正门的主干道。
　　路上有其他人的脚印，但是完全没见到人。路飞大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他兴致勃勃想要抓幽灵。
　　艾斯想起马尔科提过庄园里常年住着一位帮忙打理的老人，只是除此之外马尔科没说更多。他把这件事告诉萨博和路飞，但路飞热情不减，兄长们只能陪他发疯。三人在庄园疯跑一天，连人影都没见到。

　　夜色降临时分，马尔科收到一封字里行间无甚感情色彩的邮件。
　　马尔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跟踪狂，一边故意与艾斯保持距离，一边又忍不住偷窥他的生活。
　　从简单的字句里不难看出艾斯过得很开心，或者说更开心。邮件里只记录着三个年轻人猫嫌狗厌的活动——他们满庄园找一个不能露面的人，肆意奔跑，说笑，在大片洁白的雪地上用身体留下记号，半途而废地扫雪，寻找地下酒窖的入口……只有文字，马尔科已然可以想象艾斯脸上是怎样的笑容。
　　傻里傻气的，又灿烂如燃烧的恒星。
　　艾斯在他面前不会有这样快乐的笑容。耻于启齿所以沉默、进退维谷所以愤怒，被现实裹挟着、束手束脚地生活。马尔科关掉了邮件，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触到了孤独的轮廓。是他们泾渭分明的生活。
　　萨博与路飞的到来，让马尔科做出决定。
　　他不要再去见艾斯了。

　　艾斯对此一无所知。
　　路飞让生活变得很精彩，他不太有时间去想马尔科。有时睡前他也会想，他和马尔科好像也没那么熟，然后在没来得及深入的思考中坠入无梦的黑夜。但这天晚上他做了梦，他梦见马尔科说：“那你说说看，你都了解我什么。”
　　他回答说“你叫马尔科”，然后讷讷说不出更多。他应该知道更多的，偏偏说不出。马尔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艾斯急得有点鼻酸，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感觉叫想哭，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因为这种事哭。他从这种焦灼的梦里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睛坐起来时，已经把梦里的事忘得七七八八。
　　他觉得自己好像梦到了马尔科。
　　没等他细想，身边的路飞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年幼的弟弟搭在他身上的小腿烫地惊人，在万籁俱寂的黑夜中，路飞的呼吸比平时更重。艾斯心脏都要停跳了，他喊了声“路飞”，根本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是大是小。路飞没有回应，这也正常，就算是平常，路飞也是喊不醒的那种。
　　倒是萨博，模模糊糊地问了声“怎么了”。
　　艾斯一边说着“路飞好像发烧了”一边掀开自己的被子。他从墙上摸到按钮，打开房间的灯。柔和的光芒乍一铺开也有几分刺眼，萨博皱起眉，把被子往上拉盖住眼睛，艾斯的话语在脑海里转了个圈，才消散成他可以理解的意义。
　　萨博一下子就醒了。
　　艾斯早就试过路飞的额头，也烫地让人心慌。路飞的脸很红，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我带了退烧药，你去烧水。”萨博说着毫不留恋地离开温暖的被子，艾斯闻言直接去厨房，他拧开水龙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太低，水管发出几声嘶哑的响声，并没有水流出。
　　艾斯烦躁地关掉水龙头，直接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大矿泉水倒进水壶煮起来。他回到房间，看见萨博已经把路飞叫醒，用常温的矿泉水吃了退烧药。
　　路飞躺着，脸红红的，眼神都没有聚焦，朝艾斯露出个笑容。
　　艾斯笑不出来，走过去揉了揉他的柔软的冰凉的墨色短发。
　　“我有点热。”路飞蹭了蹭他的手，含糊地嘟囔道。
　　萨博给他量了体温，39.7度。
　　高地惊人。
　　艾斯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路飞又笑了，无声无息的那种。在艾斯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飞。
　　路飞从来没有生过病，总是充满精神、随心所欲地行动。他身上有一种很蓬勃的生命力，永远向上生长。他也总是很健□□病这种事离他们都很遥远。萨博偶尔会提一嘴艾斯一开始并不怎么待见路飞这件事，结果兄弟俩全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异口同声地问他：“还有这事儿？”
　　萨博就不说了。
　　艾斯没太多时间胡思乱想，萨博支使他去接冷水。尽管三人好像都没生过病，不过萨博还是在照顾病人这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把冷毛巾覆在路飞的额头上，让艾斯去找酒精。
　　艾斯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没找到酒精，也没找到白酒。独栋别墅的旁边还有几栋差不多的房子，但艾斯知道，那里面都没有住人。他去了食品收藏库，里面放着很多食材，只是没有他要找的东西。艾斯有点担心路飞，没在外面浪费太多时间，他回去告诉萨博说没找到。
　　萨博的脸色很严肃，他刚给路飞测了体温，虽然吃了药还用了物理降温的方法，但路飞的体温基本没怎么降。路飞又睡过去了，但比之前更难叫醒。
　　“我们去医院吧。”艾斯说着开始穿衣服，“我去把车开过来，你给路飞穿好衣服，我们去医院。”
　　萨博点点头。

　　前两天雪下得很大，路上的积雪很深。马尔科的车停在车库里，启动之后仪表盘散发着幽静的莹蓝光芒。艾斯不太怕冷，但这一刻，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彻骨的寒意。
　　他稳稳把车开到住处的门外，和萨博一起把路飞放到后座，一些随身携带的东西就丢在副驾的位置上，萨博坐在后面照顾路飞。
　　“要开空调吗？”艾斯问。
　　“开。”萨博说道，然后他有点好笑，“也不用这么紧张。”
　　“……我没紧张。”艾斯说着一脚大力踩在油门上，蓝色的宝马在路上不受控制地滑出一大段，好在一路宽阔，撞上护栏时并不算太重。萨博把路飞抱在怀里，额头磕在了身前的椅背上。
　　萨博连忙松开路飞，从座位的缝隙间探出半个身体去看艾斯：“没事吧？”
　　“没事。路飞呢？”艾斯说着转头向后看。
　　萨博已经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他：“路飞也没事，路飞会没事的。”他声音很低，无端有一种笃定，让艾斯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艾斯拍了拍萨博的肩膀：“你们系好安全带。”
　　重新出发之后艾斯变得谨慎，但接连的大雪天气让路况变得很差。尽管知道道路就在脚下往前延伸，但夜色像一只无形的巨兽，艾斯有时都搞不清自己是在向前行驶，还是在某种奇妙生物的身体内挣扎。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知道这辆车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就像他的手没有真正贴在方向盘上，而是隔着一层薄膜。他和车努力保持微妙的平衡，但小心翼翼的驾驶也阻止不了打滑的状况。
　　途中又打滑了好几次，虽然都勉强控制住，但按这个速度，天亮都不一定能进城。
　　路飞的发热更严重了。
　　艾斯把车停在路边，他回头跟萨博说：“在这里等会儿。”
　　他说完打开车廊灯与后位灯，从后备箱拿出警告标示往后方的道路上走。他把警告标示夹在腋下，然后拨通他最不想拨通的电话。
　　尽管是深夜两点一刻，但对面接的很快。
　　“是我。”艾斯说道。
　　话筒里传来硬朗的声音：“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该不会是决定签字了吧。”
　　“是。”艾斯耐着性子听他讲完，“派架直升机过来，带个医生。我给你发定位。”他说完挂断电话，用短信发了定位过去。
　　最后又别扭地在短信文本框按出“谢谢”，不情不愿地点击发送。
　　艾斯回头看，灯光在夜色中闪烁着，像灯塔一般，将他前后的雪路都照出明亮的颜色。
　　他把警告标示插在雪里，朝着光的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