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深处-穿书成了女主娘》小乔留谁

33、剑客

　　这时候的所谓“雅集”，其实就和书外的艺术沙龙差不多意思。一群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人聚在一起，探讨各自关于艺术的见解，欣赏品评各人的作品，兴致来了现场吟诗作赋泼墨挥毫，集结成册，再请在场公认的才子做一篇序，出版后卖了钱就用作下一次雅集的经费。另外还有不少刻印坊、书肆的东家掌柜来这里谈生意，见了喜欢的觉得定能大卖的书画家，就拉着人家合作出书，相当于出版方来找作者谈版权。雅集甚至还对一般民众付费开放，提前出售帖涵，规定多少银子一张帖子，因此也有不少附庸风雅自诩上品的名流富户前来赴会。

　　会场布置得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高雅，熏香、雅乐、花灯、还有古董摆件、线书竹简、文房四宝等等，无一不精致讲究，透露着巧思。

　　这种成熟的商业盛会彻底打破了谢香书对于古代经济水平落后的固有印象，只觉得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此时那被唤做李兄的书生受到众人围攻，一张脸涨得紫红，还欲据理力争，冷不丁瞥到正朝自己看过来的谢香书。小娘子粉雕玉琢，娇俏明艳，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眼波流转灵动异常。李兄顿时惊为天人，目瞪口呆，一时间神魂颠倒心驰意往，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众人注意到他的反常，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不禁起了一阵骚动，哪里还有人再顾得上去看什么画，一个个都盯着谢香书，眼珠子都不舍得错开一下，心中感叹好一个标致俊俏的小姑娘！别以为这时候搞艺术的读书人居多，就都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不，立马就有几个风流才子蠢蠢欲动，要上前搭讪一番。

　　“这位姑娘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千金？”一个穿着体面讲究，看上去就轻佻的公子哥第一个走近前来，唱个大肥诺，笑问道。

　　“啊？”谢香书没想到会有人过来找自己说话，被问是哪位府上的，一时之间倒不知答还是不答的好。

　　见她犹豫，就有人猜道：“这样的气度，莫非是府城常家？”谁不知道常家是奚洲城有名的富户，常家有名还不只是因为有钱，还因传闻常家人样貌好，不论男女个个生得如花似玉。

　　其实谢香书虽说今天穿得很可爱体面，但要说什么珠光宝气还是远远够不上的，无奈她实在长得太好不似凡人，再加上从小的确娇生惯养，身上自带一股子娇滴滴的大小姐做派，却是让人乍一看便误会她出身富贵。

　　搭讪那人啪一下打开折扇，大冬天地扇起了风，看得谢香书混身起鸡皮疙瘩。只见他笑着摇头道：“不然不然，凡奚洲人哪个不晓得常家这一代只得一子一女，常大姑娘比她弟弟常大郎大了十岁有余，远嫁文唐，常大郎亦早已娶妻，只是至今尚无所出，常家哪里来的这样年轻未出阁的小娘子？”

　　先前那人脸上一红，他原不是奚洲本地人，这次也是和谢香书一样受邀而来，对府城常家的事不过一知半解，此时只能暗恨自己不该为了出风头而一时口快。

　　自己的心上人被一群男子围着询问议论，柳大川早就看不下去了，挤进人群一把拉过谢香书：“香书，你不是要看我的字吗？现在带你去。”

　　谢香书觉得有些好笑，点头应了一声。

　　“留步！”李兄忽然把二人叫住，“在下冒昧，姑娘闺名香书，和这书香居士可有关？”他手指画上的落款。

　　不只是他，其实好几个人都在听到柳大川那声“香书”时心头一凛。

　　谢香书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那就是我画的啊……”都来参加雅集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话音一落，人群炸开了锅，才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看画，又看看人，实在没有想到轰动奚洲的画坛新秀竟会是个年纪轻轻还未出阁的小姑娘。

　　又有人拿过一旁书架上的漫画书：“如此说来，这也都是你画的？”

　　谢香书茫然点头，可不是嘛，那书明明白白署名书香居士，还有什么好问的？

　　“姑娘师承何人？”

　　“这是哪一派哪一系的画法？”

　　“姑娘几岁学的画？”

　　“听说这叫做‘漫画’，‘漫’字做何解？”

　　……………………

　　谢香书被来自四面八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轰炸得焦头烂额，忽然一支笔直伸到自己面前。

　　“请姑娘不吝赐教，挥毫作画，让诸君都开开眼。”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忙不迭地点头赞同，甚至还自动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道来，直通到摆着文具颜料的桌案前。

　　谢香书眨巴眨巴眼睛，环顾四周，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子艺术家不可一世的豪气来，咧开嘴嘻嘻一笑，大方地接过那支笔：“那我就献丑啦！”径直朝前走去。

　　来到桌案前，面对早已铺好的白纸，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没用多久，就有了灵感，睁眼提笔，伏案作画。

　　不用多余的颜色，黑色的墨汁足矣；不用用惯了的炭笔，手中的毛笔就行；不用尺子画分镜，不用事先打草稿，更不用细细勾勒线条。她刷刷几笔，几乎是一挥而就，用的却是前世老师教的速写技法。

　　速写讲究快、准、简、活。手上动作要快，通常模特五到十分钟就要换一个姿势，画慢了就赶不及了；人体形态人物特征要表达准确，不能为了求快就乱画一通；速写忌繁复忌抠细节，优秀的速写作品往往能用最简单的线条及结构语言表达出最丰富的内容；最后还要把笔下人物画活了，用笔记录下美的那一瞬间，人物的表情、动作、甚至角度，无一不追求传神灵动以及画面张力。

　　谢香书先是一笔画出人物的动态线，这看似随意无章法的一个起笔在围观众人眼中简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是画了笔什么。接下来她又快速加了几笔动态辅助线，动态一出来，在她自己心中，这个人基本已经大致成形了，可周围的人却是越看越糊涂，甚至已经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谁料下一个瞬间，再没有人能笑得出来，大家一个个屏息凝神，睁大双眼，只因不愿错过女孩的每一次落笔。

　　沿着动态线，只需寥寥几笔，补上人物的头颅、躯干、再加上一些衣饰背景的细节，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便在眨眼间跃然纸上。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剑客，背靠着大树四仰八叉地坐着，仰头看天，发髻被风吹得凌乱，衣服松松垮垮，手上拿着一个酒葫芦，身旁地上随意靠放着他的剑和斗笠，还有几片落叶。
　　没有细腻的去勾画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大家就是知道，那眼神一定是落寞而寂寥的；没有详细描述他的故事，可他分明就满怀心事却又故作洒脱。背景大面积的余白，却是被萧条填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压得人喘不过气。

　　中国画的人物最讲究韵味，却是对人体比例、人物动作之类的不甚在意，像谢香书这样没有任何参照却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如此精准地画出一个完全符合人体解剖学的人物来，却又能不僵硬不死板，动作流畅，形态自然，线条看似杂乱无章挥洒肆意，细分析下来却是每一根都恰到好处利落准确。这样的技法，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这也是漫画……”有人打破沉默，喃喃地道，那语气也不知他是在提问还是在感叹。

　　谢香书一愣，定睛再看自己画的那幅画，画里的人越看越是眼熟，越看她的眉头皱得就越紧。

　　怎么回事，怎么想也没想的就画了这样一个人……这身材、这打扮、这动作，分明就是范勇嘛！

　　谢香书红了脸，其实细想来，范勇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本就好到堪称完美，又因为自小习武的关系，身姿异常挺拔硬朗，行事动作利落洒脱，再加上日常不修边幅，浑身上下总带着股子不羁与痞气，这样一个活脱脱井上雄彦的剑客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原本就是很好入画的。

　　但即使这样，谢香书也对自己画他的行为很是不爽，她讪讪一笑，道：“错了错了，这个不是漫画，我再重画一张。”说着一把将那画撕下。

　　周围传来一连串倒吸气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两声低低的惊呼。柳大川眼明手快，赶紧在她要把画团成团之前接过去：“我替你拿去扔。”

　　“谢啦。”谢香书没有多想，桌上摆好另一张纸，想了想，从怀里掏出特地随身带过来的炭笔，摘下笔套，吹吹笔尖，拉过身后的椅子坐在了桌前。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谢香书那边，柳大川悄悄把画收入了自己的袖中。就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吧……他苦涩一笑。

　　“虽然毛笔也能画漫画，但我画漫画一般习惯用这个炭笔。”注意到周围好奇的目光，谢香书热心地给众人讲解。

　　人群哗然，这炭笔不就是买不起笔墨的寒门学子烧来平日里练字的东西吗，她居然用这个作为正经的画具，真是出人意料。也有那细心的，注意到她手中炭笔的笔尖削得异常尖细，不由心中暗道，难怪她那些所谓的“漫画”线条细腻硬挺，却又富于变化，却原来是这笔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