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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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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香书向来有出场，穿书前作为小有名气的漫画家，也算是见过一些大场面，此时被一群人围观作画，那是半点也不慌张。她歪着脑袋稍微构思了一下，屏风后头舒缓的琴声传入耳中，她灵机一动，有了想法。
现场作画容不得她慢工出细活，于是她打算不弄过于复杂的分镜，就最最简单的一个远景，再加一个面部表情特写。就地取材，她拿过桌上的镇纸代替尺子，在纸上把分镜画好，熟能生巧，这样简单的一个人物，她也不需要什么辅助线，直接提笔就画。
众人再次惊叹于这小姑娘利落老练的手法，唰唰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抚琴女子的形象来，束发簪花，衣袂堆叠，低垂的脖颈修长，拨琴的素手纤纤。身旁一炉香袅袅升起轻烟，不但巧妙地弱化了背景的处理，更能很好地把人带入那宁静祥和的画面氛围之中。
远景画罢，谢香书笔锋一转，开始画面部特写的大镜头，笔法细腻，不厌其烦。几缕发丝垂在脸畔，女子秀眉微蹙，神情专注，眼中似隐隐泛着水光，叫人看了好生怜爱。
这就是典型的漫画技法了，把电影式的镜头切换利用分镜的方式放到一张纸上，先用一个远景把人带入意境，交代场景的同时引人入胜，然后再用近景点明主题，把人物心境表达出来。
在场众人不乏有看过谢香书出的漫画书的人，对她这种新鲜的技法也可说是事先有过了解，甚至也讨论分析过多次，但如今看到她现场作画，那又完全是另一番体验了。
“一般我在家里画是会比这个画得细的，先画分镜，然后炭笔打完稿后，上面覆盖一张白纸，用鹅毛蘸墨描下线稿，完了以后再加上细节，例如背景、阴影、衣饰纹样等等，最后再加上人物对话……其实漫画一点也不难画，主要还是花时间，比较琐碎……”谢香书毫不吝啬，一点一点细致地和众人讲解，一边还回答四面八方的提问。
柳大川怔怔地看着犹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的女孩，忽然觉得她从未有过的陌生。他想起那日荷花池畔，女孩对自己说的那番决绝的话——
人都是会变的……
他那时不相信，现在却是有一些信了……
香书真的是变了，以前的她漂亮、张狂、爱使小性、性子单纯，虽被家里娇宠着，却是一辈子没出过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没什么大出场，自己同她说什么，她总能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自信飞扬、落落大方、成竹在胸的谢香书，和自己所熟知的那个谢香书，还真是判若两人啊……
低垂下眼帘，心中说不出的失落酸涩，他意识到，她真的不再属于自己了。他转过身，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而另一边的厅口，揣着手靠在门框上的范勇却完全是另一番心境。原本躺在船上睡大觉的他被一阵阵的骚乱搅扰了清梦，耳边总时不时地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和人们的大呼小叫——
“书香居士要现场作画了！”
“哎呦，我可来晚了，赶快去看看！”
“今日一定要看看那‘漫画’究竟是什哩东西……”
范勇耳朵动一动，拿开斗笠看一眼半山的方向，想了一想，有些烦躁地翻一个身，继续睡。
“岂止是画，人也一定要一睹芳容！”
“怎么？”
“你还不晓得？大名鼎鼎的画坛新秀，却是个娇俏的小娘子嘞！”
“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见过的人都说她千娇百媚风姿绰约，让人眼都挪不开的。”
“这可真是奇了，我倒要去看看！”
……………………
范勇躺不住了，一个猛子坐起身，冷哼一声。千娇百媚风姿绰约？亏得这些人平日里一向自诩风雅，这一听说有美人，一个二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赶着去投胎似的，哪里还有人记得要看画？我倒要去看看，那个风流大小姐今日又要怎么招人了！
等到走进绿竹小庐，一眼就看到被团团围住的女孩，他个子高目力佳，不用挤上前，远远站着就能看得清楚。女孩低头画画时神情专注，嘴角噙笑，手上动作麻利不带一丝犹豫，仿佛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画完画，她抬起头，小嘴噼里啪啦地和众人讲解，回答众人的提问，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好像整个人都熠熠生光，绚烂夺目。
范勇此时早忘了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的了，揣手靠在那，嘴角上扬，笑得玩味。
画也画完了，问题也都回答得差不多了，谢香书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这老半天，似乎风头出得有些过了，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站起身：“头先那位李兄说得不错，我这不过都是些投机取巧的雕虫小技罢了，实在不值一提的。”
人群中却有几人不舍得就这样放她离开，以扇扇子的那位公子哥为首，他见谢香书起身欲行，连忙拦住，笑道：“姑娘技艺高超，实在令人佩服，只是对于这漫画，在下心中尚有诸多不解想要请教，主楼备有酒席，不知可否赏光，与在下小酌三杯？”其余众人似乎对那公子哥颇为忌惮，见他开口相邀，便都歇了各自的心思，讪讪地散开。
谢香书不喜欢他那副自以为魅力十足的轻佻模样，笑着婉拒：“我还想再多逛逛嘞，酒就不呷了。”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冲着身边几个跟班模样的人使个眼色，几人围拢过来，拦住谢香书的去路，其中一个道：“我们公子是府台王大人的亲侄子，邀姑娘同席，绝不辱没了姑娘。”
谢香书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不快，原来家里是当官的啊，难怪这么霸道不可一世了。她不再客气：“今日没有心情呷酒，各位快让开吧。”
王公子闻言纹丝不动，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跟班知他心意，互相之间努努嘴，有两人便要上前拉扯：“姑娘还是随我们公子去吧。”
柳大川早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府台王大人欣赏他的才学，向来对他亲眼有加，邀请他参加过几次家宴，因此他是认得这位王公子的。他心中奉王大人为恩师，对王公子便颇为忌惮，此时心中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圆场。
咬咬牙，正下定决心迈开脚的时候，忽然觉得身边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下一个瞬间，就见到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了谢香书的身前。
范勇脸上挂着一贯的痞笑，斜眼环顾几人，低头垂眸，对谢香书道：“姑娘，我来接你。”
谢香书呆愣愣地回不过神来：“你……你不是说在船上等我吗？”
范勇轻哼，在船上等你？在船上怕是要等到你被人掳去卖了都不晓得！
“你是什哩人！”有跟班大声质问。
范勇挑眉，一记眼刀扫过去，那人不知为何只觉喉头一紧，心里直突突，立时禁了声。
还是王公子见过世面，收了扇子做个揖，问道：“不知这位大哥是香书姑娘的……”
范勇嘴角一歪：“艄公。”
谢香书闻言一噎，有些想笑，赶紧清清嗓子掩饰。
王公子也是一愣，转而笑道：“原来是艄公大哥，我今日与你家姑娘一见如故，真心结交，不若你便也一同前往……”
“不必了，”不等他说完，范勇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家主公吩咐了，姑娘还小，不懂得识人，主公让我看着姑娘，不要她在外头结交那起不三不四不怀好意的狐朋狗友。”
王公子听得额头青筋暴起：“你……”
范勇不再理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谢香书，分开人群，出了小庐。
来到回廊之上，谢香书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行，还真告诉他你是我家艄公？”
范勇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再次抓起她一只胳膊：“我看还是早些送你回镖局吧，这雅集也没什哩意思。”
谢香书还在笑，不过并没有反抗，虽然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那些字画，但是一想到刚才王公子那副嘴脸，就觉得的确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香书。”没走出去几步，她就被人叫住，回过头，见柳大川正急步朝这边走来。
“柳大川，我要回去啦。”谢香书笑着跟他打招呼。
“香书，你先别急着走，我们去主楼找个地方略坐一坐，我有事相商。”
“什哩事？”谢香书不由有些戒备，倒不是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他不同于王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实在怕他又要提起那些陈年旧事，再做纠缠。范勇也皱起了眉头。
柳大川注意到她语气里的提防，无奈苦笑，看一眼范勇，把谢香书拉开几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挣钱的正经事。”
“挣钱？”听到这两个字，谢香书双眼放光，哪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的？
她见柳大川正冲后面努嘴，示意自己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小老头，看着五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华丽的道袍，眯缝着眼睛，鼻梁上架着副金框眼镜，看上去斯文有礼。
柳大川低声介绍道，“那位是府城最大的书肆青云书肆的东家，吴东家。他今日找到我，是想我替他引荐，和你谈出书的事。”
哦？府城最大的书肆？这倒是可以谈一谈！谢香书立时来了兴致，想了想，走过去对范勇道：“范大哥，你还是回去船上等我一下，我谈点事情，很快就回去。”
范勇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柳大川，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