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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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剡章似乎被宋母这一番话给噎了不小，旋即把刚要挥起的手放下，转而揪住心口，看起来有些胸闷气短。
宋母见状，忙近前一步搀扶，宋莅之也从座位上起身过来帮把手，“父亲大人，您怎么样？”
宋母朝他招招手，“溪云啊，你快去，将刘大夫请过来，就说是老爷上次的伤未痊愈又气急攻心，请他速速来府上。”交代完便扶住宋剡章朝卧房走去。
听罢，宋莅之只好转身出门，临走前再顾弘中的方向望了一眼，后者此时俨然一副懊悔的模样，眉头紧皱着，双手握成拳，但方才硬是没有流露出一丝怯缩，双膝也不曾移动分毫，看来这次，他是铁了心要忤逆了。
也罢，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边往外走边宽慰他道，“顾弘中，你等着我，会没事儿的。”
顾弘中状似轻松地朝后方挥挥手，“我知道，你快去吧，义父义母还等着你呢。”
宋剡章先是有些胸闷，而后带起了体内的余毒，便没知觉地昏睡过去了，说来也怪，明明是无意识的状态，却还能做梦。
他仿佛在梦里回顾完了自己的大半生时光，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求学生涯，顺风顺水的仕途，名正言顺的嫁娶，还有后面安稳的生活，至于穿插于其中的那些破碎的片段，纵使是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虚实了。究竟有没有被贬，究竟有没有离开汾都被遣返陇南，究竟有没有同骧腾好好道个别，这一个个都是曾经，甚至到现在还时不时闪现于他梦里的画面，他不愿信，不敢信，也就任由它们成为心结，压在心底，沉甸甸好多年。
其实，若能早些想开便好了，自己早些放下，溪云和修思自然背负得也要少些，不然总用这些东西来挡他们的前途，实在不是几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所为。
可现如今，该怎么办才好？我这是，要魂归九天了吗？可我还留有那么多的遗憾未弥补完，竟这样结束了吗？
宋剡章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不说，连昼夜晨昏也感知不出来，以是当他从一场又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惊醒，发现视野范围内一片漆黑时，仍然受了不小的惊骇。
所幸宋母就靠坐在床头，这时见他醒了，也忙不迭握住他的手，“老爷，你可算是醒了。”
宋剡章轻轻摇了摇头，又用力张了几回眼，试图把眩晕的感觉压下去，却无甚功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宋母给他掖好被子，抬头望了望漆黑的窗外，“你这一觉睡到了天摸黑，早些时候刘大夫来过，说你这是气急攻心，再加上体内毒素未解所致，只需好好调养，少生气便能好起来。”
“修思……那臭小子，他……还在前厅跪着吗？”
宋母闻言便笑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呢，依我看，你这身体也不要调养了，真得把两个儿子都轰出去了才能见效，也难怪现如今两个孩子回来了都乐不思蜀的，感情是早预料到回家来没有好果子吃。”
宋剡章重重叹了口气，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真的有些愧疚，“夫人！你！”
宋母的气焰却并无丝毫减弱的趋势，“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儿破主意，不过事先说好了，修思这件事儿，我还真得做做主了。”
宋剡章显然不想就这一桩事继续谈论下去，扶额开口，“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今儿早上已经说清楚了，这一家老小也都看着听着，这事儿分明是修思胡闹，怎么连你一介妇道人家也进来参一脚呢？”
宋母一听这话里头的怒意，便更增为母的底气，“老爷，亏得你学识广博，为人称道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事理都不明白呢？修思这孩子脾气倔你也晓得，打从小，你何时见过他求过人，敬你畏你也是因为这十几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可他在咱家也从未显露过低眉顺眼之姿是或不是？如今，他长大了，加官进爵、雄姿英发，当的起一句大丈夫，换作是别人家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心思，合该裹着盘缠同人私奔去了，又何来这一回争执？可修思非但没有一走了之，还留下来耐耐心心地把事由告知我们，这不是孝是什么？他愿意如此委屈自己来求我们一句成全，换成是任何一个人，譬如你譬如我，能做到像他这般仁至义尽吗？老爷，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
宋父闭了闭眼睛，刚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嘴唇翕动着，不一会儿，便伸手抹了抹两腮上的泪痕，抽泣起来。
宋母探过身子，握住他的双手往自己脸上贴，“老爷，我知你心结，也知你这一回为何如此勃然大怒，你其实是怕，怕对不住齐王爷，你这一辈子啊，要说敬重，恐怕我这夫人还得让齐王爷二三分，十几年前那次罢黜，你一直都相信事出有因，绝非是齐王背信弃义，这些东西，我听你念了十几年，耳朵起茧子了你还在念，就是忘了同你说一句，其实我也信。我既嫁你为妻，便是信你的为人，自然，你的朋友，你结交人的眼光，我也一并信了。
只是你如此反对修思的心意，我也是一时冲动没忍住，才会这么说，你别放在心上，但凡咱们家光景再好些，你兴许就一头应允了。只是，官人啊，咱们俩这一生恐怕也只能这样过了，无论是阴谋还是气运，咱们可不能到更糟糕的地步了是不是，可修思同溪云还大有出息着呢。他们俩的前程未必没有你年轻那会儿光明，所以啊，你就先暂且把一颗心给收着，待齐王那边放话，我看十之八九得修思上门提亲，你看他那副诚恳的模样，我打小见这孩子，就没见过这股把人捧在心尖儿上的认真劲儿，你说这样的人，又怎会辜负齐大公子，至于成不成，就全靠他自己向齐王爷那边要个准信儿了，老爷，你看这样可好？”
宋剡章登时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侧过身子，背对着宋母，“你且去吧，我书房里那些贵重点的字画砚台，还有早年为官时别人送的珍奇异宝，你让那臭小子一并带着，能得到准信儿最好，要是得不到，就当送给骧腾做当年的赔罪了。”
宋母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尽了礼数，“官人，我在这里也替修思谢过你了，盼了十几年，终于盼来了他的终身大事。”随即出门准备行头去了。
宋剡章侧躺于床帷之中泣不成声，只觉心中发涩发紧，骧腾啊，十几年了，我们可否，互相原谅了，若你也愿意原谅我，那便允了这门亲吧。
庭外的月光洒进来，给一切蒙上霜，孤冷又皎洁。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尔今识得此间月，却道寂寂夜难灭。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