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守》无不言中愚

4、捡柴

　　肖屹坐最后面，宋雨时提着桶坐中间，宋雨时瘦，占的地方不多，但空间有限，肖屹的屁股坐到后面的架子上才勉强和宋雨时隔出一点距离，但每次车一抖他就不由自主的前倾，尤其是下坡的时候，他的胸膛会碰到宋雨时的背，腿碰到宋雨时的腿。
　　为了避免触碰他的身体尽力后仰，腿尽量岔开，有种劈叉的感觉，坐姿保持得很难受。
　　有一小段路面被压坏了，坑坑洼洼，上来的时候肖屹就被抖得差点飞起来，连心肝肚肺都跟着颤。
　　眼看要到那段破路了，他对麻子说：“前面放我下来，我走过去。”
　　“没事，放心，相信我的技术。”
　　麻子说完就直接冲了过去，他的屁股弹离座位又迅速回落，落下来时坐歪了，没等他调整又抖飞起来，上上下下，屁股险些开花。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掉下去时宋雨时反手搂住了他，那条手臂不壮，但很有力，比肖屹想象中有力。
　　他赶紧调整坐正，等他坐稳了那只手才收回去。
　　耳边的风刮“呼呼”地刮，他好像听见宋雨时说了句什么，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车子先经过宋雨时家，他下车把桶给肖屹，准备掏钱时肖屹让麻子赶快走。
　　回去时外婆在切菜，外公在看电视，见他提着桶回来都过来看他钓的鱼，看到桶里真的有几条游动的鱼，外公满意的说：“不错嘛，还真的钓了几条回来，杀一条，让外婆等会儿做了吃。”
　　外婆说：“要杀你自己杀。”
　　“我杀就我杀。”
　　他喝了口水说：“不是我钓的，这些都是宋雨时钓的，我一条都没钓到。”
　　“上次雨时也拿来几条鱼，他和老宋都不爱吃鱼。”外公撸起袖子捉了一条大的起来，“空了外公带你去钓，肯定能钓到。”
　　外公杀鱼去了，外婆继续切菜，他回房间拿衣服洗澡。
　　洗澡的时候他站在花洒叉着腰想自己好像并没有特别排斥和不熟悉的人之间的身体触碰，一直以来都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鱼是红烧的，一下午的成果必定美味，虽然不是他的成果，不过不要紧，重在参与，下次有经验了就钓他一大桶，回来吃到吐，虽然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经验。
　　被窝里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味道，晚上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赶集，房子隔音不好，肖屹是被路过的人的说话声吵醒的，一看时间还不到八点，这些人赶集未免太积极了。
　　路过的人越来越多，醒了就没办法再睡着，肖屹玩会儿手机就起床了，外公从街上买了早餐回来，吃完今天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饭桌上外婆说：“你爸妈说后天来接你。”
　　“嗯，知道了。”
　　昨天肖正鸿打他电话他还是没接。
　　上午补了一觉，中午吃完饭抱着手机玩了几个小时游戏，晚上和陈奇聊了几句，说后天回去，刚好是周末，到时候可以约。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他在家门口看见宋雨时穿着上次挖地那身衣服从公路上过。
　　“吃饭了吗？”宋雨时问。
　　“刚吃，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弄点柴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宋雨时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去的话你可能需要换身衣服。”
　　外婆家以前也烧柴，不过后来房子重新装修就没地方烧柴了，现在都是用的电和煤气，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后问：“远吗？”
　　“不远。”
　　他换上之前买回来不怎么喜欢的衣服和鞋子，和宋雨时一起沿着公路往右走，走了二十分钟左右，除了蜿蜒的公路外上下都是树林，不算茂密，转弯处有一小片竹林，旁边有一条往下的小路，看样子应该是被人踩出来的。
　　下面黑漆漆的，他问：“从这儿下去？”
　　“嗯，你不下去就在这里等。”
　　“来都来了，走吧。”不能让人小看，其实他不怕别的，就怕林子里那些虫落到身上，想想就浑身发痒。
　　他跟在宋雨时身后，宋雨时在前面边走边清理障碍，时刻提醒他小心脚下的石头，小心头上的树枝，小心两边的刺藤。
　　他忍不住吐槽：“你好啰嗦。”他一向最烦啰嗦的人。
　　话刚说完就听见“噗”的一声，他的衣服背后被刺藤刮破，他抬脚继续往下走，又响了一声。
　　“衣服被勾住了，等一下，你站着先别动。”宋雨时绕到他身后看见衣服被撕了拳头大的一个洞，他取下勾住的布料说，“让你小心一点，这下衣服刮破了。”
　　他摸摸背后吊着的布说：“无所谓，破就破了，回去扔了就是。”
　　两个人弯弯绕绕往下走了几分钟，在一块小平地停下来，宋雨时把手里圈起来的篾条扔在地上，等会儿柴全部捡到这里捆起来。
　　“你就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宋雨时问。
　　“我随便看看，你不用管我。”
　　“那你小心点，别走远了。”宋雨时说完就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动作真快，他拿出手机拍了张头顶的天，天空被四周的树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太阳藏在层层白云之上，漏出一点稀薄的光。
　　他早就听见了流水声，下面不远应该就是那条支流，他顺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下走，三分钟后到了小河沟。
　　水很清，“哗哗”地流，河沟里有很多石头，大大小小，围成一个又一个上下开口的小水潭，有的深有的浅。
　　他走到最高的那块石头上，身在两座山的夹缝中，前后看不到头，风一阵阵地掠过，吹得他瑟瑟发抖，他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高处，挡住半张脸，拿出手机拍了个几秒的视频发给吴小谦，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靠！这什么地方，你老家？
　　—嗯，不错吧。
　　—绝了，是旅游景点？
　　—不是。
　　—比有些4A景点强多了，还是免费的，这地方喊一声肯定有回音。
　　然后吴小谦收到了几秒的语音：“吴小谦，听到爷爷叫你了吗！”
　　确实有回音。
　　—我去你大爷的！老子正上课呢，差点被老田听见！
　　老田是他们的班主任，教数学，特点是脾气好，嘴巴毒。
　　肖屹看着手机大笑：“哈哈哈……”整个山谷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收好手机，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耸肩仰头，扯着嗓子大喊：“去他妈的！啊……啊……啊……”一声高过一声，回音在山谷间荡漾，经久不绝。
　　喊完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因为缺氧头脑犯晕，但心里特别痛快。
　　都去他妈的吧！
　　等回音彻底消散，他转身打算回去时发现宋雨时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跨过一块块石头走到宋雨时面前说：“你偷听。”
　　“这么大的声音，想装听不见都难，用不着偷听。”
　　“你偷窥。”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他微微抬眉掩饰尴尬，不想做无谓的狡辩：“行吧。”
　　“你嗓门不错。”
　　他清了清嗓子说：“听出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嗓子，堪比高音喇叭，立体环绕。”
　　宋雨时憋着笑，对左边扬扬下巴说：“那前面有个瀑布。”
　　“真的假的？”
　　“真的，想看的话下次可以带你去。”
　　“好啊。”
　　两个人往回走，这一会儿宋雨时已经捡了一大堆干柴，他先放好两根篾条，把过长的干枝折断，整齐地放在平行的两条篾条上，肖屹要上手帮忙，被宋雨时阻止。
　　“我来就好了，你别动，容易伤手。”
　　“哪儿那么容易受伤。”虽然他不是来帮忙的，但让他干站着看似乎不太好。
　　宋雨时看了一眼他的手，平时指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于是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递给他：“戴着。”
　　他接过来说：“有手套不早点拿出来，你怎么不戴？”
　　“习惯了，戴着这个反而不方便。”
　　他戴好手套，帮宋雨时一起捆好柴，捆完他提了提，不知道具体多重，反正不轻。
　　“多重？”宋雨时看着他问。
　　“不知道，反正没我重。”
　　宋雨时也上手提了一下，然后把柴立起来，背靠上去抵着，对他说：“五十斤左右。”
　　“能背得上去吗？”肖屹怀疑的看着宋雨时，他看上去比自己还瘦一点，这捆柴不轻，而且上坡路不好走。
　　“没问题。”
　　他征求宋雨时的意见：“要不一起抬？”
　　“这路抬着更不好走，没事，你先走。”
　　“那我走后面吧，还能搭把手。”
　　“也行。”
　　他正准备伸手帮忙，宋雨时屈膝轻松的背起那捆柴，手扶住两边，拱着背埋头往上走，步伐又快又稳，根本不像负重了几十斤，他在后面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机会。
　　到了公路上宋雨时把柴放下来歇气，他脸微微发红，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对肖屹说：“你先帮我扶一下。”
　　“好。”他上手扶着柴，宋雨时把外套脱掉搭在背上，两条袖子系在脖子上。
　　“我帮你背一段吧。”他说。
　　他学宋雨时刚刚的样子双手抓住柴两边，背起来就走，没有想象的重。
　　“哎！你慢点。”宋雨时追上来，“还是我来吧。”
　　“没事。”
　　“这又重又脏的，别……”
　　他不耐烦的说：“背都背上了，别啰嗦！”
　　公子哥脾气大，干活还要抢，宋雨时只好默默跟在他后面不吭声。
　　肖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背着柴走了没有一百米就感觉那捆柴越来越重，像泰山压顶，还老是不听话的往下滑，所以他不得不把身子弯得更低，这个姿势非常怪异，像个蹒跚的老乌龟，要是被吴小谦看见肯定要用手机拍下来嘲笑他一阵子，好在这路上没人。
　　不能让宋雨时看了笑话，这才走几步路就不行了，太丢人，必须咬牙撑着再走个几十米。
　　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说的肖屹这种人。
　　胳膊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别扭的姿势和背上的重量让他身上出了一层汗，他正埋头咬牙给自己加油鼓劲，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小屹。”
　　他抬头一看，迎面走来的两个人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他手一软，直起身子，柴顺着他的背滑下来，宋雨时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担忧的看着他问：“你没事吧？”
　　他拍拍手上的树皮渣，摇头说：“没事，不好意思。”
　　“你……”
　　他把手套脱下来还给宋雨时说：“你先回去吧。”
　　宋雨时没多问，自己背上柴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