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守》无不言中愚

5、流落街头

　　等宋雨时走远，肖屹脱下外套擦了脸上的汗水，把衣服扔进旁边的垃圾站，问他们：“不是说明天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来陪外公外婆吃顿饭。”何琳笑着说。
　　“哦。”
　　因为生意夫妻俩常年在外地，肖屹小学是何琳自己在带，等肖屹上初中后她也跟着肖正鸿出去了，每年肖屹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他们每次都拿钱打发他，他慢慢地习惯了一个人，和他们没太多话可说，每次打电话都成了例行公事。
　　虽然这几年和父母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了，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家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肖正鸿一句话都没说，回去的路上何琳问他这几天玩得怎么样。
　　“还行。”
　　“刚刚那个男孩子是你的朋友？”
　　“刚认识的。”在肖屹的认知里这样还算不上朋友，他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交集，他们不是一路人。
　　“刚认识就帮他干活？”这不像他儿子会做出来的事，对于不熟的人他往往眼皮都不屑于抬一下，更别说主动去帮忙了。
　　“打发时间。”就像那天去钓鱼，都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们回去时外婆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菜了，外公把剩下的鱼都杀了，对在旁边帮忙的肖正鸿说：“你儿子钓的，不错吧。”
　　他坐在客厅听见了，反驳：“不是我钓的。”
　　何琳让他把东西收拾好，肖正鸿的车停在河对岸，等会儿他们吃完饭就走。
　　他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只有几身衣服，用袋子一装就好了。
　　外婆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么着急走，再说夜里开车多不安全，家里有房间，住一晚明天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不了，妈，我们还有好多事呢，公司那边催得紧，已经耽搁好几天了，这样吧，等小屹放暑假了你和爸去家里住一段时间。”
　　“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
　　“妈……”何琳知道这些年忙，没怎么回来看过二老，心有愧疚，但没办法。
　　儿女有儿女的日子要过，不可能一直在家里守着老人，外婆说：“行了行了，我晓得了。”
　　吃饭的时候四个大人聊天，气氛很和谐，没人提那天吵架的事。
　　吃完饭他们就准备走了，这时候下去还能坐到船，外婆拿钱给肖屹，他不要，拉扯半天最后还是没收。
　　“外公外婆，我走了。”
　　外婆握住他的手说：“好孩子，回去了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没事别乱跑，好好学习，过段时间我和外公去看你。”
　　“嗯，你们也要保重身体。”
　　外婆想把他们送到河边，外公把她拉住了。
　　下去坐船的时候宋老头问何琳怎么不多玩两天。
　　刚刚肖屹就在想该不该通知宋雨时一声，不通知好像有点不礼貌，通知又觉得没必要，走不走人家万一根本不在意，那不就成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这下宋老头看到了，回去应该会提一句。
　　“没办法啊宋叔，孩子要回去上学。”
　　“你们出去有十年了吧。”
　　“有了，十几年了。”
　　老头笑着点头说：“是啊，你们挣大钱咯。”
　　“哪里，现在生意也不好做。”
　　船很快到了对岸，肖正鸿身上没现金，何琳打开皮夹拿了张一百块递给宋老头，老头说没那么多零钱找，算了。
　　“那怎么行呢，宋叔，你也不容易，拿着吧，不用找了。”
　　老头摆手拒绝：“不要不要，快收回去。”
　　他们下了船，何琳把钱扔进船里，道谢后转身离开。
　　何琳要坐后座，肖屹让她坐前面，三个人在车里一言不发，肖屹打开窗户，躺下来戴上耳机睡觉。
　　下午背了柴腰酸背痛，他很快就睡着了，但没睡多久又醒了，车子停在马路边，天还没黑。
　　如果没认错这是刚进县城的地方，前面是一个大斜坡，后面是一架桥。
　　何琳在打电话，挂掉电话后她说今天晚上先不走，在县里住一晚，明天再走，问肖屹的意见。
　　“随便你们。”
　　把肖屹送到酒店开好房间，他们说约了人要出去一趟，问他要不要吃什么，等会儿给他买回来。
　　“不吃。”
　　等他进了房间才想起说好要给吴小谦他们带特产回去，这边的牛肉干比较有名，买点回去硌他们的牙，硌掉一颗算一颗。
　　他下楼，听前台说酒店后面有个超市，他走出酒店大门，正准备从左边绕过去，突然瞥见停在酒店斜对面马路边的车。
　　那是肖正鸿的车。
　　副驾驶的窗半开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严肃。
　　他抬脚往那边走，正好看到马路边有卖牛肉干的店，他背对马路仔细挑选，来往的人很多，身后车子里的人没注意到他。
　　“够了！肖正鸿，到这时候了你还在找借口，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是不是要让那个狐狸精登堂入室，做我儿子的妈！”何琳激动的说。
　　“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自己找过来的，我和她早就说清楚了，真的。”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肖正鸿，这样的话你说过多少次了，哪一次是真的！”
　　肖正鸿着急的说：“我已经让她滚了，她非要死皮赖脸的缠着我，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一定改，以后绝不会再犯，你最后再相信我一次。”
　　何琳已经对他心灰意冷，她说：“离婚吧，你净身出户，儿子跟着我，我成全你们。”
　　肖正鸿大声说：“不可能！”
　　“那你想什么样，你不想净身出户？”
　　“我不想离婚。”
　　何琳态度坚决：“这个婚必须离，儿子我也不可能给你！”
　　肖正鸿炸毛了，低吼道：“离婚！离婚！你早盼着这一天了吧！离了你就可以安心的去找你那个老相好，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何琳忍无可忍动手扇了他，清脆的巴掌声吸引了来往的路人，肖正鸿立刻关上车窗。
　　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十几袋牛肉干，肖屹一直没有回头，买完单后全身上下只剩几块钱，他抬脚离开，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了瓶冰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他现在身无分文，天也黑了。
　　城里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车流汹涌，因此显得他一个人更加落寞。
　　他突然有点想流泪，如果一边走一边哭肯定特像个傻逼，他不想变成别人眼里的傻逼，所以咬牙忍住了。
　　漫无目的在城里转了近两个小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陌生的小城，他很累，两条腿重如千斤，看见奶茶店想进去坐着歇一会儿，奈何兜比脸还干净。
　　他穿过小巷子一直往外走，视野逐渐开阔，他走到了河岸边。
　　沿岸是一条长街，人很多，有健身器材，有亭子，有长椅，他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旁边是跳广场舞的中老年人，队伍后面还有几个小孩跟着胡乱比划，嘻嘻哈哈好不快乐。
　　他开了一袋牛肉干慢慢嚼，看着来往的人，夫妻，小情侣，一家三口，母子，朋友，同学……
　　看了半天也没见谁和他一样是一个人出来的。
　　到十点多街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家了，他的手机一直没响，还剩百分之几的电了，坚持不到半个小时。
　　“帅哥，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很像一个人。”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不置可否，轻笑一声说：“长得像你下一任男朋友？”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这么上道，以为今晚可以来一场艳遇，转头对身后的姐妹们比了个“OK”的手势。
　　她靠近：“帅哥，一起去喝一杯？”
　　女孩身上香水味有点浓，他往另一边挪动，对她说：“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女孩再次靠近：“要不先加个微信？”
　　“我不用微信。”
　　这下意思很明显了，估计说留个号码他会说他没有手机。
　　撩不动，女孩意兴阑珊的走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却不知道该联系谁，正熄了屏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手机“嘀”了一声。
　　月底了，应该是催话费的短信，他点开发现并不是。
　　这个年代除了运营商，打广告的，发验证码的，诈骗的，谁还发短信，他看见信息的内容和上面备注的名字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听说你走了。
　　—嗯，现在在县里。
　　他回过神后立刻回了信息，然后点开微信加了宋雨时，对方的昵称是两片叶子，头像是一盏昏暗的台灯，验证消息发出去那边立刻就同意了。
　　加上了第一句话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看对方正在输入。
　　—你怎么还在县里？
　　—住一晚，明天走。
　　—那一路顺风。
　　—十一点了，你还不睡？
　　—我一般十二点后睡。
　　—夜游神啊。
　　宋雨时没回了，肖屹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反反复复，还是没有发出去。
　　—打什么这么半天？
　　—不是吧，你一直盯着看？
　　—就是好奇，以为你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
　　—没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见最后这一条消息时肖屹没出息的鼻尖开始泛酸，连一个不相干的人都会问他一句，而他的亲生父母连他这么大个活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宋雨时又发来一个问号。
　　他看着手机，没回，不知道怎么回，让他对宋雨时诉苦好像不太可能，而且手机电量不允许。
　　两分钟后宋雨时发语音过来，他接了。
　　宋雨时听到了电话里的风声，问他：“这么晚还在外面？”
　　“嗯。”
　　“真出事了？”
　　他张张嘴发现说不出话，如鲠在喉，又“嗯”一声。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后说：“不知道，我……想回去，你有办法吗？”
　　那头沉默了几秒，他正准备说算了，宋雨时说：“你等一下，我问问。”
　　“我手机没电，马上关机了。”
　　“你现在在哪儿？”
　　“河边。”
　　“在哪……”
　　话没说完就自动关机了，他无语的看着不争气的手机，关键时刻掉链子。
　　身后的店早就关门了，这时候估计也没几家店还开着，他想去找个地方充电，但又怕万一宋雨时让人来这里找他怎么办。
　　晚上很冷，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他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找他，他不想回酒店，也找不到回酒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