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玫瑰》温如寄

4、第4话

　　第4话

　　霍明决要把洛子瑰接回第七星区的消息马上遍布的整个星区，所有人都知道十年前失落人间的小王子要回来了，而此时在返回的星舰上，传闻中的“小王子”正把自己的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身边的军机大佬埋头在蓝莹莹的光屏前处理公务。

　　他不敢动，因为他名义上的舅舅，第七星区军事最高指挥官警告过他，如果他再靠他那么近，在他面前扭来扭去，他就把他整个人从星舰上扔下去。

　　“舅舅……”

　　霍明决冷酷的打断了洛子瑰的称呼，“不要叫我舅舅。”

　　“霍先生……”洛子瑰老老实实的坐好，老老实实改了称呼，“可是真的很无聊啊，也没有人陪我聊天。”他的两个小伙伴坐在客舱内，密闭空间里只有他和霍明决两个人。

　　“聊什么。”霍明决放下公务，竟然抬起头来。

　　洛子瑰没想到霍明决真的会理他，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没来由的问了一句，“第七星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霍明决皱起了眉头，似乎真的很认真的思索第七星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上将才开口，“……没有。”

　　“……”

　　霍上将不会闲聊，一聊就要命。

　　“哎呀，好无聊，”洛子瑰的语调软软的，“军机处是不是有很多的机械鸢啊？”

　　霍明决不知道洛子瑰为什么会对机械鸢感兴趣，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已经有很多代步工具和作战工具，可是古地球覆灭的那天，人们就再也没有看过鸟类越过天际的盛况了，作为代替，机械鸢随之而生，后来，机械鸢成为战争的象征，当机械鸢布满天空，就是另一场战役的开始。

　　没有等霍明决回答，洛子瑰就自顾自说，“我以前认识一个机械师，他告诉我，即将去第七星区设计自己的机械鸢，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洛子瑰说了一个名字，兴奋问霍明决认识吗。大概在洛子瑰这样的人眼中，认识一个活的机械师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不认识。”霍明决冷冰冰的说。

　　洛子瑰又像霍明决说起自己是怎么认识这样厉害的机械师的，他讲述的经历很曲折也很离奇，他在机械工厂做过短工，也在黑市倒卖过违禁药，为了生计做过很多不太好的事，也做过好事，帮助过忽然分娩的Omega生产,得到过一颗棒棒糖的奖励。

　　“小舅舅，我是不是很厉害？”洛子瑰得意忘形地又靠近了霍明决，收到了对面一记凌厉的眼风，“好吧，霍先生。”

　　洛子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霍明决讲这些无意义的话，也许只是因为独自吞下的苦太多了，即使跟不相干的人说说，舌尖也会不那么苦。

　　洛子瑰的脖颈一直低着，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他觉得自己应该也触碰过这样一段脖颈，可是刻意浓郁的alpha信息素让他的鼻子很不适，也把他拉回了现实。

　　霍明决身后的屏幕忽然亮了一下，霍明决阅览了新收到的邮件，又很快就关掉了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一切都已经在他掌握中了。

　　星舰很快返回了第七星区，由于处于星区的宵禁时，霍明决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把人领回了星域的政治直辖区。他本想让他们先住下，可是洛子瑰却火急火燎，急着去洛家取文绣的遗产，霍明决想了想，直接带着人去了月亮潭的小楼。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进这座小楼，当然洛子瑰出走后，他就让人封锁了这座小楼，数十年都没有人踏足，那些不知好歹的仿生藤刺占领空旷的回廊和屋檐，将院落团团围住。

　　霍明决忽然指着一边的植物说，“阿姐种的植物都这么高了。”

　　洛子瑰看了他一眼说，“舅舅记错了吧，十年前这里根本没有仿生植物。”

　　霍明决也不恼，“我记错了，是在苦寒星上的时候，那时候阿姐经常骑着星际羊驼在草原上飞奔，不过我阿姐应该有教过你骑马吧？”

　　洛子瑰沉了脸色，说“舅舅，你在耍我玩吗，文……妈妈根本不会骑马。”

　　霍明决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他，“阿瑰，你的月亮捞到了吗？”

　　“什么月亮？”洛子瑰楞了一下，说，“舅舅不要取笑我了。”

　　洛子瑰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有没有过关，霍明决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几个人进入了文绣的小楼，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小楼里蛛网横生，但是基本保持了原来的面貌，洛文宗很少来这里，因此这里所有的东西基本都是文绣的。

　　他们翻找了一阵子文绣留下来的书，而霍明决只在身后站着，如一尊面色阴沉的大佛。

　　他们觉得不对劲，等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卫兵已经把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你什么意思？不想要给也不用这样吧”阿柱捏紧了拳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想要文绣的东西可以，洛家也可以是你的，”霍明决举起枪，“但是前提是……你要是洛子瑰才行。使自身的腺体萎缩，安装上人工腺体，真的又聪明又残忍，可你——”

　　“不是洛子瑰。”他下了最后的结论，悬崖上的石头终于隆隆落下，“你一点也不像洛子瑰。”

　　水中捞月这种痴心妄想，只有洛子瑰这种低智儿才会相信。

　　照照嗤笑道，“哎呀，霍上将现在才发现呀，不过如此嘛。”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偷文绣的东西干什么？”

　　“我们是海盗啊，还能图什么？”少女却笑道，一边的阿柱拉扯着她，说，“照照，别跟他废话了。”照照却不依，笑嘻嘻道，“你想不想知道眼前的这个‘洛子瑰’是什么人啊？”

　　假的洛子瑰已经被完全制住，卫兵暴力的将青年脖子上的人工腺体撕扯下来，露出原本伤痕累累的腺体，熟悉的Omega信息弥漫开来，霍明决的脸越来越黑，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绝伦来形容了。

　　照照笑嘻嘻，“你要找的Omega,我们还给你啦！”空中立即出现一架小型飞船，两个人沿着光梯一跃而上，马上无影无踪。

　　霍上将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所有人都以为上司是因为这群星盗用一个Omega来假扮洛氏长孙而感到耻辱，但是事实绝非仅此。

　　两个人逃走以后，霍明决才把目光投向那个被同伙丢弃的Omega青年，他很平静，不因为同谋弃他而去而绝望，似乎这已经是他的人生常态。

　　他身上的Omega信息素淡的几乎闻不到，似乎用了药物或者什么手段刻意抑制住了，但还是夹杂着他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个Omega为什么在那个晚上会那么巧当着他的面发情，他的原生腺体残缺不堪，安装人工腺体会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甚至送命，需要强大的标记来平衡。

　　“他们给你多少好处？大难临头却不管你。”

　　透过黑色粗粝的纱布，霍明决其实并没有怎么看清他的容貌，甚至是他们最亲密无间的那个晚上也没有。

　　在星际海盗用他做鱼饵钓他上勾时，他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在星区边界治安混乱，有人贩子，也有自甘堕落把自己当做商品的Omega，那些低贱的Omega利用信息素的优势，专门骗冤大头，并以此为生。

　　“大概……这个数。”他用手比了比。

　　霍明决冷笑，果然很便宜。

　　“你害怕吗？不想跑吗？”霍明决问他。

　　“我能跑吗？”他仰着头，语气像是真的在认真询问他。

　　“……”

　　霍明决想着把小骗子抓回来，可真的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消气，好一会儿，霍明决忽然低头对身边的卫兵说，“等回去了，把他带去医院……”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长官要对这个Omega实行什么酷刑，可霍明决只是满脸嫌恶的看着他，“把标记洗干净。”

　　Omega也有些发愣，问，“先生，标记可以先不祛除吗？”霍明决皱着眉问他，“你留着标记干什么？”

　　“你知道的，被标记的Omega出门行走总会方便很多的。”

　　霍明决冷笑了一声，敢情自己就是一个免费的特效抑制剂，他板着脸，很凶地说，“不行。”

　　“哦。”Omega怂的脖子一缩，也没有继续反驳。

　　霍明决想不到他就这样就妥协了，却觉得心中的火更盛，莫名的烦躁，可他只能隔岸观火，找不到出口。

　　他还没决定怎么处理他时，洛家的人已经从狭窄的小门一拥而入了，为首的是洛家的堂哥洛子昙，他扫视了四周，问霍明决，“阿瑰在哪里？”

　　第七星区的公民都知道洛家的继承人回来了，可这不过是闹剧一场。霍明决被星际海盗耍了，简直可以被星系最八卦的哈雷周刊无情的嘲笑一个月。

　　霍明决长久不做声，他身后的卫兵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将军紧促的眉头和阴晴不定的表情，也能嗅到山雨欲来的气势。

　　霍明决抬起头，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身后跪着的黑袍青年，说，“这里。”

　　Omega楞了一下，看向霍明决英俊的侧脸，和新闻上一样好看，鼻子很挺，嘴唇总是紧紧抿着，政治家时常评论他是儒雅正派的模样下藏着一颗狼子野心，却依然爱慕者无数。

　　可是实际上他的性格十分恶劣，小气又好凶，不肯看他一眼，也没有教养，从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就霸道决定他的名字。

　　他想，这样的人胸膛很硬，心也很硬，硬邦邦的如同他人生中撞过的那些南墙，和他不得已走上的岔道——他哭喊还是虚张声势都没有用，南墙还是在那里。

　　——所以他决定屈服于南墙，南墙说他是洛子瑰，他就是，就算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他也不能反驳。

　　他咽了一口口水，朝着气势汹汹的众人点了头，鼓了很久的勇气才承认，“我是……洛子瑰”。

　　霍明决冷冷看了他一眼，再也没有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