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玫瑰》温如寄

5、第5话

　　第5话

　　霍明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洛家的旧部署还在等着洛子瑰回来主持大局，可是洛子瑰真能出现，早就出现了，那些老家伙心心念念的洛家小少爷，恐怕早就是生化实验室里不知名的冤魂了。

　　洛子瑰的出走是个谜。

　　当年霍明决控制第七星区后，变得很忙，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想起这个便宜外甥，洛家遭逢突变，洛子瑰却似乎毫不关心，他不哭也不闹，好像只有有人给了他一口饭吃，他就能够无知无觉的活下去。

　　可是半年后他的身体和心理还是出现了问题，器官衰竭,他的孤独症越来越严重，已经无法正常和人进行情感联系。

　　有一天，这样完全和世界隔绝的洛子瑰竟然躲过了重重的监控，在医院边离奇消失了，后来，洛子瑰是满身伤痕地被抓回来的，霍明决淡淡看了一眼，只是平静的说，随便他玩，留着条命就行。

　　后来，洛子瑰似乎只是迷恋上了这种游戏，他不断地出走，不断地被找到，直到最后一次。大家都以为洛子瑰只是又迷恋上了新的游戏，明天就会回来，可是，很多个明天过去了，洛子瑰都没有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洛子瑰能活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可他需要一个“洛子瑰”，如果洛家有了“洛子瑰”，就不会有成千上万个洛子瑰凑到他眼前，这个洛子瑰不需要有政治才能，也不需要足够聪明，这个“洛子瑰”，甚至不需要真的是洛家小少爷，他只需要做霍明决手里的提线娃娃就够了。

　　所以他挑了近在眼前的这一个。

　　霍明决做完所有的理性分析的时候，望了一眼还跪在那里的Omega，他还在那里接受众人的盘问，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擅长讨人欢心，他卑微的模样可笑又刺眼，硌得他眼酸，他被战争淬炼得无坚不摧的心不知何时萌生出蒙蒙红尘来，他忽然大步走过来，抓起几乎脱力的青年，“阿瑰需要休息了。”

　　青年被霍明决拖着走，踉踉跄跄的如拖一件巨大行李，霍明决的手上都是茧，硌得他手很疼，他装无赖，索性瘫在地上不走了，霍明决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洛子瑰，你要点脸。不想死就走。”

　　青年笑眯眯，提醒他，“我叫洛子瑰呀，所以我不会死，不是吗？”

　　霍明决嗤笑了一声，“不听话我可以换一个。”提醒他，“你还欠我五千星磅，我可以立即用讹诈罪把你逮捕。”

　　青年不敢笑了，老老实实的跟在霍明决的后面，也许是人工腺体刚才被揭开过的缘故，让霍明决的鼻子很不适，他想，一定要尽快带他去医院清洗标记。

　　霍明决以治疗他脸上的伤为由，把他接到了自己的私人古堡上，在住进霍明决私人古堡的第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有了名字，似乎有了家，有了一堆表哥和叔伯，围着他说，“阿瑰，我们等你来回来吃饭。”

　　他觉得好笑又荒谬，抬起头来，却看见霍明决站在远处冷笑,似乎在嘲笑他的痴人说梦。

　　他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就吓醒了，管事艾维克在喊他，“小少爷，我们该去医院了。”艾维克是霍明决的私人管家，也负责他的起居。

　　他被迷迷糊糊被塞进车里，才发现霍明决也在车上，正专心致志的浏览时事要闻，他冷冷看了他一眼，他才惊觉自己没有带面纱，霍明决似乎也不惊讶他的谎言，似乎早就知道他的麻风症是假的。

　　但他的右脸上仍然有非常明显的溃烂，霍明决看了看他，如同自己不幸买了一件假冒伪劣产品，对艾维克说，“待会儿对光束刀修复下他的脸，还有……”霍明决冷冰冰的腔调顿住了，洛子瑰才注意到霍明决的目光停留在他锁骨下一个红色的咬痕上。

　　洛子瑰笑嘻嘻，恬不知耻的扯下毛衣的一角，“这里还有一个。”

　　“光束刀手术很贵的，可以报销吧？”

　　“嗯。”霍明决说。

　　“那那个……是不是一笔勾销了？”洛子瑰的毛衣松松垮垮的，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晃得霍明决眼疼。

　　“不行。”霍明决冷笑，想着怎么会有人视短如此，“一个子都不行。”

　　他还在座位上不安分，霍明决继续威胁他，“再过来就自费了。”

　　洛子瑰不敢造次，心里却暗自骂了半天，小气鬼，明明那么有钱还在乎五千星磅。

　　他们到达星枢医院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洛子瑰仰躺着被推进检查室时，似乎又有些困了，又睡了过去。

　　等到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美容刀不仅修复了他身上所有的疤痕，还进行了面部微调，当然，是朝着洛子瑰的方向，让他有一种错觉——他似乎也真的可以成为洛子瑰。

　　等他醒了，竟然发现霍明决还在，霍明决正冷着声跟医生在讨论他的病情，医生说，“现在不能去除他的标记。”医生似乎和霍明决很熟悉，“贫血，营养不良，还有手腕，大腿内侧有多次抓伤……你是怎么虐待人家小孩了？”

　　霍明决当然知道这一副身体下面有几个疤，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为什么不行？”

　　医生意味不明的看了看青年的腺体，欲言又止，“他的腺体的确很奇怪，似乎多次打入了Omega信息素抑制剂和……alpha信息素促生素。”

　　霍明决想起了那个晚上他试图喝下的违禁药。

　　医生继续说，“如果是阿多酚就不奇怪了，但是这也太胡来了……Omega的腺体本就脆弱，幸亏有你的信息素强行压制住，才没有脱落，因此现在去除标记，很可能整个腺体会自然萎缩脱落……他会没命的。”

　　他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等到再一次醒来时，霍明决已经走了，只有艾维克在空落落的走廊上等着他，向他传达关于他腺体的两种治疗方法，他现在体内的信息素混乱，全靠霍明决的标记压制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洛家那边也隐瞒不下去。

　　他想了想说，“艾维克，我想摘除腺体。

　　艾维克万万没有想到，洛子瑰会做这么个决定，他见过那些自身腺体损坏靠着人工腺体活着的alpha和Omega，有多么辛苦和难堪，况且他的主人说愿意给他提供信息素，保留标记，已经非常大的让步了。

　　青年说到这里脸色有些白，沉默地咬着唇。他不敢看通讯仪那边的霍明决，他一定又震惊又可笑的看着他——就那么想成为alpha吗？连命都不要的那种？

　　霍明决在屏幕那边冷笑，“随你，不过要等一切结束了。”

　　洛子瑰装模作样的在医院里养了三天，就被接回了洛家，洛家子孙众多，他们都在第七星区的政治体担任要职，深入经济，文化和法律的方方面面，可是即使是这样，却仍然受制于霍明决。洛氏家族辉煌了上百年，到头来却要受制于一个异姓小子，不可谓不唏嘘。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洛子瑰回到洛家的第一天，就已经被许多叔伯明里暗里敲打，听尽了霍明决的坏话，洛子瑰一手捧着他从没有吃过的稀罕点心，仗着霍明决不在这里，一起骂霍明决，“嗯，忘恩负义。”

　　“还好阿瑰回来了，以后总算洛家有主持大局的人了，至少以后银河十二联盟的会议再也不能让霍明决霸着席位了。”洛子瑰觉得各位长辈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他不过就是一个暂时被叫做洛子瑰的空心口袋，霍明决想要在里面装什么，他就得往里面装什么。

　　“阿瑰啊，还不止呢，你不知道霍明决这个畜生还想禁止所有的军火生意，这不是断了我们一脉的财路吗？”二伯的儿子洛子昙愤愤的说。

　　洛子瑰啃了一口点心，无心附和道，“嗯，官商勾结，大坏蛋。”

　　“还有我们想在军区举办泳装大赛，也被霍明决这个野蛮子搅和了！”洛子昙更愤怒了，几乎要把好看的银牙咬碎。

　　洛子昙是洛文宗二哥洛文岂的独子，也是离洛子瑰血缘最近的堂哥，洛家那群老顽固一度想要把洛子昙扶上位，无奈洛子昙是一个漂亮的花瓶，只喜欢流连于各种各样的明星和模特中。

　　洛子瑰有口无心的说，“牛嚼牡丹，军蛮子。”

　　周遭忽然一片不寻常的寂静，洛子瑰抬起头，看着他口里的军蛮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洛子瑰咽了一口口水，心咯噔一下，忽然觉得霍上将有恃靓行凶之嫌。

　　“不过举办这样的比赛，有伤风化，小舅舅禁得好，嘿嘿……”洛子瑰十分狗腿子见风使舵，霍明决的表情仍旧是冷冷的，也看不出有没有生气，斜看了一眼他，说，“你该回去喝药了。”

　　洛子瑰哦了一声，辜负了各位长辈等着他铲除奸邪，匡扶正义的期望，乖乖的跟在了霍明决的身后，霍明决把他领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却没有让他进门。

　　等了很久，艾维克请他进去，桌案上放着各种药片和一碗漆黑的药，洛子瑰以为那是霍明决把他支开的理由，没想到真的有药，皱起眉头，“真的要喝啊？我觉得会很苦。”

　　霍明决在一边办公，一边皱着眉头听洛子瑰一本正经的胡诌，“我觉得我的身体很好，没必要吃这些药，而且，这些药……额……很贵。”洛子瑰说到一半就不敢说下去了，因为霍明决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的债主了，赶紧端起了碗，可是药实在太苦，让他青年的鼻子嘴巴拧在了一起。

　　“现在怕苦，使用阿多酚时就不疼。”霍明决讽刺。

　　“所以小舅舅，你是在关心我吗？”洛子瑰不知死活笑嘻嘻。

　　霍明决脸色难看，语调生硬：“谁爱管你。”霍明决没有把他轰出去，他就在一边的沙发上自顾自玩了玩了一会儿，就在洛子瑰觉得他不会在理他时，霍上将就出尔反尔，“喂……你……为什么非要成为一个alpha？”

　　洛子瑰正在看一幅画，是一副元古地球的风景画，有高悬的月亮和肆意生长的不知名藤蔓与栖息于上的古怪鸟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霍明决因为青年的注意力不集中而发怒时，洛子瑰说，“因为我小时候曾经受过过□□。”

　　霍明决没有想到是这一句，有些吃惊，就听洛子瑰继续讲，“在星际的难民区时，那几个喝醉的alpha把我堵在巷口，问我多少钱一晚，我说我不卖的，可是他们不听，抓住我的脚踝往黑的地方拖，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走，为了躲避那几个alpha壮汉的追踪，我用利刃割开了腺体，才得以引开这群疯狂的alpha。”

　　洛子瑰的领口大敞着，露出一些斑驳的旧伤，布满在腺体周围，他望着他的样子有些忧伤，他说，“霍先生，我是不是有些脏？”

　　霍明决知道他的腺体有人工损坏的痕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不求助Omega协会？”

　　“有用吗？边际难民区是三不管地带。……你看，那些alph就是这样，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霍明决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青年说服了，这个时候，霍明决接到了一个军部的通讯，就出去了。

　　垂着头的青年忽然不再笑了，刚才脆弱，可怜，无助的表情一秒钟在他的眼里消磨殆尽，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编故事，有时候编的故事甚至他自己都信了，他低着头，迅速在霍明决忘记关掉的光屏上输入——Noah's Ark。

　　莹莹发光的光屏上立即跳出了大片大片的信息片段。

　　——银河纪元283年9月9日，在文家的大力推动下，远航号出发，寻找未知的Noah's Ark。

　　——10月11日，远航号在达希星云附近被神秘力量卷入，沈银等数名科学家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