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玫瑰》温如寄

3、第3话

　　第3话

　　第二天，银面罗刹领回了一个穿着黑袍的青年，霍明决把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盯着那层包的密密匝匝的黑纱好几秒，问，“你就是洛子瑰？”

　　青年笑嘻嘻，不怕生地叫了一声“舅舅”。

　　霍明决皱起了眉头，青年没有要摘下面纱想见的意思，倒是和他站在一边的绿衣小女孩开了口，她跟在洛子瑰的后面，银面罗刹叫她照照，应该是银面罗刹的同伙。

　　照照说，“阿瑰得了麻风症，不能见人，是不是洛子瑰，你验一验阿瑰的信息素就知道了。”联盟里的每一个公民，在出生的时候就对腺体进行了登记，成为一生永不改变的通行证，容貌会改变，但是信息素不会改。

　　霍明决将冰冷的仪器按上青年的脖子，青年的脖子抖一下，闭上了眼，似乎有些痛苦，但很快又不动了，在青年的眼睛倏然睁开的那一瞬间，听见了仪器的机械音——吻合度99%。

　　“这样你该信了吧。”

　　叫照照的小姑娘撅着嘴，霍明决没有否认，继续看着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他的瞳孔黝黑，却始终蒙着一层雾气，看似有很多东西，又似乎空无一物。可是透过这一双眼睛他看不到小时候洛子瑰的影子，也看不到文绣。

　　倒是照照这个小丫头长得有些像文绣，可眉目间又比文绣多了几分英气和飒爽，如果当年进入洛家的文绣是波澜不惊的死水湖泊，那么女孩眼里就是山川激流，浩浩汤汤，虽有波折，百折不回。

　　霍明决又问了几个问题，众所周知，洛子瑰先天智力不足，有孤独症倾向，不能和人建立正常的社会关系，现在却智力如常，甚至还有些小模小样的世俗和圆滑。

　　——那不是洛子瑰该有的模样。

　　洛子瑰解释，当年遭到了洛家人的陷害，为了避免他争夺权力和继承家业，他们暗中给他下了限制发育和智力的生物药剂，后来离开洛家，没有继续服药，就慢慢恢复了。

　　青年把在叙述这段话的时候说得有些磕巴，语序颠倒，逻辑不通，很像是被家长罚着被科学史的孩子，但是，将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却也说得通。

　　霍明决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什么表示，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这个“洛子瑰”的话，青年望了一眼霍明决，似乎在期待他还要问些其他问题，他将那些答案揣在口中，像一个士兵一样等待着霍上将的检阅。

　　可霍明决却只问了他一句，“你想要回洛家吗？”

　　青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他看了一眼银面罗刹，“如果我说我想回去洛家，我就能回去吗？”

　　“当然。”霍明决说，心里却想，前提是你是洛子瑰。

　　洛子瑰没有继续，而是提了另外一个要求，“舅舅，我想要拿回我母亲的遗物。”

　　洛子瑰说，他小时候，文绣会把每年在洛家积攒下来的钱财放在一个铁匣子，说要留给他，几年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可是再可观，跟一个洛家比起来，简直是一个笑话。

　　“舅舅，我只想要回我妈妈给我的遗产。”青年说得诚恳。

　　纵然洛子瑰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就算他是文绣的儿子，但是他仍旧流了一半洛家的血，长了一颗和洛家一样爱算计的心思，他不信洛子瑰不恨他，也不信洛子瑰不想重新夺回第七星区的指挥权。

　　如果洛子瑰没有野心，又为什么要伙同星际海盗玩这样一场戏码。

　　洛子瑰的身上的信息素很淡，他知道信息可以收敛，可是洛子瑰的信息素就像空谷里的风，以为它不在，可是回过神来，已经风满盈谷。他不知道洛子瑰应该是什么模样，是否应该像他年轻的时候有着气势汹汹的alpha信息素，就像清晨沾了露水的肆意生长的野草，初生牛犊，鲁莽又无畏。

　　可是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没有理由的，他觉得洛子瑰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温和的像一碗开水，无攻击性，也让人看不清。

　　霍明决不动声色，顺着青年的话往下说，“阿姐的遗物都在月亮潭旁边的小楼上，我们都没有动过，你要取，得跟我回去一趟。”

　　“好。”洛子瑰看了一眼身边照照。

　　谈判结束，霍明决向空中发射了自己的专有信号，等待着自己的人来荒芜的星区边缘接他回去，光年之外的极远处很快得到了回应，“星舰大概四个小时后赶到，你们可以准备下跟我回去。”

　　洛子瑰看了一眼身边的照照和阿柱，问，“他们能够和我一起去吗？”

　　“随便。”

　　霍明决嗤笑了一声，他对谁跟他回去根本不在意，他想要知道的是这三个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受谁的指示。

　　“你们是不是曾经绑架过一个Omega？”霍明决忽然问道。

　　“对呀，星际海盗当然以绑架勒索为生，”照照有些意外，意味不明笑道，“我们绑过很多Omega，beta，甚至alpha，霍上将要哪一个？”

　　霍明决的脸黑了，觉得这群小朋友简直在戏耍于他，“他在哪里？”

　　“你找他做什么？他怎么你了？骗身骗心？”他显然知道那个Omega的底细。

　　霍明决的脸阴晴不明，听了这句话简直要喷火，那位自称银面罗刹的壮硕青年迂回了半个星球的神经回路忽然搭上，恍然大悟，“你标记了他？你怎么可以标记他呢！你还是人吗！”

　　被骂“不是人”的霍明决觉得自己可以再不是人一点，“回洛家之前，我要见到他。”

　　“阿柱，住嘴。”照照不让“银面罗刹”说下去了，看了看霍明决，“你找不到他了，缠着鬼的下场，可是……会被吸干阳气哦。”说着，就把阿柱拉走了。

　　霍明决觉得那个叫照照的丫头说的是什么意思，瞒着他什么。可是不要紧，那个omega身上带着他的信息素，根本跑不了，他迟早会把人抓回来——可是抓回来做什么呢？

　　他没有想好，却因为实在太困顿疲乏，很快就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白日里见过洛子瑰的缘故，在这个与过去毫无关联的夜里，梦见了一件关于洛子瑰的不起眼小事。

　　那个得知文绣死去的晚上，他用军队控制住了第七星区的中心星域，四处搜查那些曾经逼迫过文绣的洛家人的下落。

　　他搜寻无果后，星舰停在文绣生活过的空中浮岛上。因为离月球很近的缘故，浮岛上被照的彻夜通明，他走了几步，就停留在后院的月亮潭边上，这个天生心智不全的alpha幼童拿着一个园丁的花铲子，低着头很认真的在打捞什么，他看见这张与文绣毫不相似的脸，觉得心烦意乱，厉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洛子瑰抬头，很疑惑，并不是听不懂他说话，用很执拗的话说，“我在捞月亮啊。”

　　“捞起来了吗？”霍明决竟然难得的耐心。

　　“没有。”小孩儿有些懊恼。

　　过来一会儿，小孩奶声奶气的问他，“小舅舅，你可不可把水中的月亮捞给我呀？”霍明决非常吃惊，这个小傻子为什么会认得他。

　　他又想，可能文绣向孩子说起过他，可他没想到这个痴儿竟然认得他。

　　“可以吗，小舅舅？”
　　——他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

　　可霍明决还是义正言辞的说，“不行，月亮属于全宇宙的公民。”

　　“哦，这样啊。”
　　洛子瑰瞪着眼睛，没有哭，也没有闹，懂事得近乎乖觉，不知道洛家人是怎么教他的，这个本该金枝玉叶的小少爷，没有学会嚣张跋扈，也没有学会无理取闹，却似乎很早就知道不能给他的东西，哭和闹都是没有用的。

　　他只能选择接受。

　　霍明决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哄骗他，“可是你继续捞，水里的月亮就可能是你的了。”

　　洛子瑰眼神亮了一下，低了头，机械的打捞水中的月亮。

　　也许是洛子瑰小朋友捞月亮太认真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头，也就不会不知道，他的小舅舅，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他没有把月亮捞给他，而是用洛家的血染红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