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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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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尔那晚翻来覆去没睡好,隐隐总觉得胸前燥热,她翻身起来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努力闭眼躺在床上,总统套房里过大的床总有一种身处异地的空落落的感觉。
公主殿下……么。
于奏的眼神像是夜里黑色的潮水,在梦中不停地涌现消退,又涌现消退,无数念头被推向岸边,又牵引着拖回深不见光的海底,只空留下白色的泡沫,零星散落着一些早就丢失了的记忆空壳。
第二天一早,伊莎贝尔起床,发现黑眼圈很重,身子又重又闷,提不起精神,也没胃口,喝了点水就匆匆赶往片场。
今天拍的戏是出逃,公主殿下不满自己的政治联姻,在一个雨天从宫殿里不管不顾地狂奔出来。
张导拍拍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张导:“这场戏没有台词,相对比较轻松,千嘉浪扮演的团长查尔斯带领一群骑士紧随其后,公主殿下一个人拖着白色的长裙在石板地上奔跑,要有那种千军压境、公主在前的美感。”
伊莎贝尔坐在凳子上,微微蹙眉看着自己洁白蓬松的大裙摆,繁复蕾丝层层叠叠十来层,厚重得几乎走不动路。
“请问……”伊莎贝尔举起手,声音略微有点哑,“……公主殿下出逃,穿得这么隆重,怎么跑得动呢?”
于奏闻声望过来,伊莎贝尔无视了他的眼神。
“跑不快没关系,”张导说,“到时候放的也是慢镜头,跑不动就慢慢跑,要那种雨滴和白色高跟鞋一起缓缓落下的质感,千嘉浪和群演也别跑太快了。”
“得嘞!”千嘉浪闻声立正敬了个礼。
他穿着白金色的骑士制服,金发碧眼,五官立体,但从外貌上来说确实有几分查尔斯的模样。
伊莎贝尔颤巍巍地又举起手:“查尔斯为什么跑不过穿裙子的公主?”
查尔斯当上骑士长真不是吃干饭的,净身高188,紧绷的制服下全是保持良好的肌肉,佩剑是为了美观和传统,实际上随身配枪,拥有在危急情况无条件保证公主殿下安全并且动用武力的权力。
要是查尔斯跑不过她,基本可以辞职养老了。
查尔斯就是让她一条腿,单脚蹦都能蹦过她!
小时候她可是亲眼看到只有十五岁的查尔斯徒手翻过三米高的围墙,还能面不改色地轻巧落地,敏捷得像一只白金色的豹子。
“哦,说的也是,”张导想了想,“但是剧情需要,就当公主殿下为了自由跑得格外快,跑出了潜力,直到走投无路窜上格朗王子的马车。”
“这里我们要一个长镜头,大家做好准备,争取一条过。”
伊莎贝尔叹了口气,心说您真是太高估我了。
要跑过查尔斯,那得他放水放出整整一个太平洋。
要不是宁泠的直升机,光靠她两条腿,跑到世界末日都甭想逃家。
想都别想。
伊莎贝尔揉了揉眉心,不想再问了。
一方面是因为于奏一直在远处静静看着她,看得她心烦意乱。
一方面是刚刚开始她便觉得肚子不舒服,胸口也不舒服,似乎头也不太舒服,却不知道是吃什么东西吃坏了。
这几天她什么新奇东西都想吃,结果辣的甜的乱七八糟吃下去,现在一阵阵犯恶心,早上明明没吃饭,现在却有点想吐。
偏偏裙子又勒得很紧,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试图松一松,却发现缎带紧绷在身后。
淼淼扑上来说哎呀别动啦这个裙子可不能折腾,又贵又只有这么一条,后面蝴蝶结的角我都给你熨过了。
伊莎贝尔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速战速决拍完。
谁知偏偏事与愿违。
*
张导:“Action!”
镜头贴地紧跟着公主的脚步飞快后退,漫天的雨丝落下,公主拎着裙摆在石板路上踏雨而出,脚步声清脆,啪的落在积水上,踩碎了倒影里中世纪构造的白色大理石城堡与金色的拱门。
白金色制服的骑士团紧随其后,骑士团团长一马当先追在最前,银色的佩剑在腰部闪闪发光,细亮的雨丝破开刀鞘溅落在高筒马靴边,被凌乱繁杂的脚步声震起水花。
“公主殿下!”千嘉浪喊道。
“公主殿下!”无数个声音符合着他,在古老的城市上空盘旋,黑色的栅栏铁尖林立,刺破了灰暗布满云层的天空。
“Cut!”张导突然喊道。
伊莎贝尔气喘吁吁地停下,她并不害怕跑步,但天气闷热,周围人工喷洒的雨雾让水汽饱和度过高,又湿又热,仿佛蒸笼一般。
裙腰还死死勒着她的胸下,心脏跳动得异常快,她撑着膝盖缓了缓,拨了一下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公主跑得时候要露出急切的神情,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骑士的位置,还有镜头再低一点,给我一个大仰角。”张导举着喇叭坐在远处的亭子里,“继续!”
“Action!”
伊莎贝尔重新跑了一遍,她一边跑一边回头,浅绿色的眸子里尽是不安和慌乱。
她的视野里有些金色和黑色斑驳的光点,她听到雨丝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听到无数纷乱的脚步,听到自己艰难的呼吸声,好像风箱拉动的风声。
“Cut!”张导站起来,“马车怎么回事?”
按照计划,跑到路口的时候,公主就快要被查尔斯抓住了,却正好跃上了正在游览爱德内维塔帝都的王子殿下的马车。
“不好意思!”马车师父远远喊道,勒了下缰绳,黑色的骏马提起蹄子原地跺了跺,“刚刚马没反应过来!”
“好没关系!再来一次!”张导的喇叭嗡嗡作响。
伊莎贝尔抬头,看见马车上坐着的“格朗王子”于奏,和他身边“艾斯小王子”宣楚,只是一瞬间的对视,他们又重新被载回拐角后。
“Action!”
伊莎贝尔回到布景的皇宫门口,又重新跑了一遍。
“Cut!”
“查尔斯虽然实际上跑得慢,但身体幅度大一点,拐弯的时候倾角做大一点,给我一种狂奔的感觉!公主也是,脚抬高一点!我们再来一次!”
“Action!”
一百多米的距离从未这么长过,路面仿佛在随着脚步一起颠簸。
“Cut!”
“公主不要去追马车,要马车刚刚好跑到公主面前!时机一定要把握好!马车出场看我手势!注意我手挥下去的时候再出来!不要抢时间!我们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伊莎贝尔不记得自己跑了多少次,仿佛永远都跑不到尽头,这一个长镜头一处都不能错,任何一个地方都似乎是重来的理由。
热气在地面卷着水雾滚动,她拼命吸气,却仿佛贫瘠的空气已经不能提供氧气。
热,热得仿佛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滚烫的空气顺着鼻腔涌入肺腑,闷热逼仄的感觉令人窒息,沉重地压在胸口每一根肋骨上。
她好像觉得哪里在疼,又分不清是哪里疼。
“啪”的一声,她踩在了翘起的石板边缘,很窄的一条棱。
但她脚一崴,混着泥水摔了下去。
“夏贝尔!”
摔下去的最后一瞬间,她看见白衬衫黑长裤的于奏,单手撑在栏杆边缘,从还在行驶的马车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