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议亲 ...

  •   25.

      何逸跨过门槛时,儒生巾的两条垂带和襕衫的衣摆随着动作轻飘飘撩起又落回,配上他的宽肩窄腰和脸上不卑不亢的少年意气,真个潇洒俊逸的好儿郎。

      主位上的陈府老爷和夫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读出了“满意”二字。

      何逸平日极少做儒生打扮,只在去书塾听学时穿直裰,其余时间都是锦衣绸缎怎么潇洒倜傥怎么来。他十二三岁起就和湖州城的公子哥儿们一道斗酒纵马,臭美的毛病没少沾染,只是后来读了圣贤书,人渐渐沉稳了,不再作招摇过市之举,但穿衣裳的习惯一直没改。

      他十九岁生辰刚过,何夫人就让人来别院请他回府,说是和城南陈府家略提了提亲事,陈老爷请他前去相看一二。所谓相看,明面上是长辈对未来女婿考问,实际上大户人家都会在正厅设一扇画屏,让女儿坐在后面瞧一瞧可中意。万一生出变故,也好早做安排,编个不伤两家和气的由头。要是等交换了庚帖,合完八字再说退亲,传出去名声就不好听了。

      时下读书做官风气盛行,各家都巴不得能出个举人老爷,何夫人特意命何逸穿了生员袍,将腰佩扇坠荷包等物去了,好好作个读书人模样。果然陈老爷和陈夫人见了连连赞赏,更有媒人在一旁说了许多好话,会客厅内欢声笑语一片,两家长辈都十分称心。

      何逸骨子里是个守规矩的,坐一下午都不曾往画屏后瞟一眼,他知道那里坐着陈家嫡出的小姐,或许还不止一位。换了别的少年人,定要如孔雀开屏般好一顿彰显才学、搔首弄姿,但他从头到尾目不斜视,心中也平静得很。

      此前何夫人同何逸简单说起过陈五小姐,将她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女,说她品性温柔,知书达礼,最要紧的是生得眉眼如画,自有一股出尘气质,何夫人见了喜欢得不得了。

      何逸随口问:“比起初晴和霁雨来说如何呢?”那是他的两个双生妹子。

      何夫人道:“那怎么比?她俩才十岁,小丫头片子还没长开呢,自然是陈小姐更貌美些。”

      何逸点了点头道:“好。您安排吧。”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先前多次找由头拖延,这回何夫人好像铁了心要他尽快娶妻,先成家后立业,再不许他推三阻四。何逸不想做李魏那样的浪荡子,搅得家里爹娘操心个没完,但平心而论,他也不想娶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女人。

      素未谋面,仅凭媒人几句话了解就定终身,实在太莽撞。不过话说回来,见过面又如何呢,貌美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心,纵然见过千百面,只要有心隐藏,旁人仍旧不会知道。

      何逸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从前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红鳞甚至说他心太宽了,打小爱管闲事,想做什么便做,从不计较得失后果。

      人总是会变的嘛。他这样自我安慰了一句,跟着母亲起身,拱手同陈府长辈道别。

      回去的马车上,何夫人问何逸意下如何,后者迟迟未答,何夫人抬头去看,见何逸目光凝在一处,一动不动,显然是在走神。

      何夫人皱眉思索了会儿,伸手在他眉心一敲,道:“你老实同我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何逸懵懵道:“啊?”

      他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先前问你的时候,你说但凭我安排,等我真正给你安排了,你又不乐意,呆呆地三魂七魄走了一多半儿,难道不是心里有人了?”

      何逸道:“不是,我没……”

      何夫人道:“你这孩子,莫不是是怕我不同意,故而瞒了我许久?那姑娘只要家世清白,贤良淑德就好了,我们家向来不讲门第那套……”

      何逸心说好一个不讲门第,挑来挑去只有百年清贵城南陈家入得了您眼。

      何夫人不知道他心里的嘀咕,高谈阔论许久,见儿子仍垂头不语,越发急了:“究竟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何逸家住城西,从城南过去一路穿行前街后河的闹市,要过一座小拱桥。夕阳西下的时候行人都往家里赶,桥上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繁华又热闹,桥下是艄公拿竹竿轻轻点着碎石,渡船悠悠地荡开涟漪,穿行而过。

      何逸在嘈杂的人声中问他娘:“您当年是怎么看上我爹的呢?”

      这话没头没脑,何夫人皱眉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你没少听,如今还要来问我?”她白了儿子一眼,像个二八少女一样,有些忸怩地绞了绞手里的帕子。

      何夫人名叫王清淑,出身苏州望族王氏一个旁支,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她家即使是旁□□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何逸的爹是土生土长的湖州人,当年随着师父江南江北两岸进货,在苏州待了月余,有天翻上墙头朝大院里遥遥一望,穷小子就拐跑了王家的宝贝幺女。

      何逸道:“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您……您怎么就确定,爹是您要嫁的人呢?”他垂下眼去瞧衣裳下摆的横襕,放在膝头上的手无措地攥了一下又松开:“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陈小姐。”

      何夫人终于听懂了他没头没脑的话,笑道:“这怎么一样?我遇上老爷,算是攒足了八辈子的运气,换了别人,也许负心薄幸,宠妾灭妻,而我落在深宅里,又同母家断了联系,万般愁苦也没地儿说。但你是男儿郎,读诗书,知礼义,娶妻当娶贤,那陈家小姐品貌都是一等一的,于你再合适不过了,将来定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见何逸不吭声,她又道:“娘跟你保证,等娶了陈小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真真是个温柔的可人儿,我见了都喜欢!”

      何逸点了点头,他娘松了口气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成日同李家小子他们厮混,也从秦楼楚馆里给我带个狐媚子回来……男人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真正过日子还得要个贤良淑德,会操持家事的,慢慢地日久生情不是更好?”

      何逸沉默半晌,应了声“是”。

      何陈两家将上门提亲的日子定在下月十六,算算还有二十来天,何逸便自行回别院读书了。说起来秋闱日子一天天逼近,他自己心中焦灼,家里对他科举的事却好像不甚在意。何老爷虽然嘴上督促学习得紧,但也仅限于随口一催,并不十分严厉,何夫人则完全不关心,只想儿子顺利娶到老婆再生个大胖小子。

      何逸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从书案中抬起头来,照旧喊道:“红鳞!”

      那日黄九郎同他说,不要随意给人开门后,他便养成习惯,有事只在房内叫人,下人们听见了自然会推门进来应答,免得他自己一个不慎,开门将别的东西放了进来。

      红鳞推门进来道:“热汤备好了,公子现在去吗?”

      春夏之交,天气逐渐湿热起来,何逸不再在卧室外间沐浴,改而将浴桶等物件搬到了耳房里,免得潮气浸染了被褥衣裳等。

      洗完澡已近晚饭时间,何逸坐在廊下等头发干,红鳞担心他着凉,替他披了一件对襟大袖。

      风流云散,红霞漫天,落日余晖从屋檐下看不见的天外斜斜照进院子里,将海棠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枝头的花早就开尽了,庭除有人日日打扫,树下干干净净,没有积着的尘泥,倒衬得那棵矮树孤零零地,像被人随手一扔,遗弃在那儿似的。

      院子里单独栽棵树,“木”在“口”中,是个“困”字,不是好意头,改天让老管家拔了去,改成花圃罢。何逸胡乱地想,仰头去看飘着彩霞的天空。

      卧房邻着厢房,从廊下望过去能看见厢房的屋脊,以及……一团火红的东西?

      何逸怀疑自己眼睛又坏了,屋脊上怎么会有一团会动的红色的活物?有毛茸茸的背和尾巴,比寻常猫狗都大一圈,在金色的夕阳光下正越过屋脊,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

      何逸站起身,松松披着的外袍随着动作滑落在地,那东西从瓦片上轻轻一跃,落到院子里,大步飞扑过来,不等何逸反应,已经猛地扎进他怀里,撞得他退后一步,坐回了原处。

      那火红的一团毛茸茸,瞧着分外眼熟。两只尖尖的耳朵立在头顶,一条大尾巴垂在身后,在何逸低下头去看时有些无措地摆了摆,四只爪子紧紧地扒住何逸腿上的衣料,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好了。随即它抬起头来,用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同何逸静静地对视。

      那是一只有着火红皮毛的狐狸。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找了讲明代地方学校生员考试制度的论文研究了,才发现之前闷头瞎写的那些完全是架空站不住脚哈哈哈哈对不起,人家童生-秀才(生员)-举人-进士这个选拔流程非常非常非常完善,和我们现在小升初、中考、高考、考研体系有得一拼,根本不是三言二拍或者戏曲里写的那样随随便便读了书就去考乡试,乡试考完进京会试那么简单。
    先通过县试,再通过府试,获得童生资格√。童生考试择优成为生员,成为生员了还要日课月考balabla,官学里面非常严格,请假旷课等都有相应规则条例,最后择优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另外教官(学官)还有一套升职和绩效评估的系统……
    读完我就一个感想,好冗杂……好容易滋生腐败……
    不过既然是聊斋谈恋爱吧我就不考据了,就按明清话本里的规矩来吧
    下回开坑前一定先读他二十篇SSCI再开始写……
    情人节快乐!这章短小因为有点卡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