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予西行记》斯琦

55、心悦（一）

　　明法和明齐感觉到师父和池予之间的关系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又说不出来。

　　是那天吵架了吗？因为自那天过后，两人再次疏远了。

　　池予不再如同往常一样，在他们和僧众们讲经说法时，只是待在房间里打坐修行，她步出了房间，走到了寺外。

　　她独自走到了民间，游学论道，她天赋异禀，拥有异于常人的双瞳，在这里，双瞳者是圣人的标志，所以她很快就得到了民众的敬重。

　　她广袖轻衫，有翩翩仙子之姿；她背负青锋，有精妙的剑法；她神识清奇，有高深的道术，她所到之处是引人瞩目的，不论是平民百姓，高官贵族，或者地痞无赖，甚至是寺院里的僧侣道人，都无人敢再轻慢于她，见识过她精妙的剑术，神奇的道法，还有那恐怖让人退避三舍的神识，见到她的人都会尊她一声池仙长。

　　对池予走出寺院，走到外面招摇，曾有僧人不满，向净尘微词，毕竟佛子的耶输陀罗的身份并不光彩。

　　净尘一笑而过，对此竟是全然支持的，甚至无限的宠溺纵容着她，他不遗余力的关注她的事情，小到她的衣食住行，大到她的去向和喜怒哀乐，他都亲自过问，两人的关心既疏远着却又亲近着，明明是各自做着各不相干的事，却从没有离开过对方的存在。

　　对净尘法师极力关心池予，僧众们颇有微词，净尘法师作为得道佛子，怎可如此关怀一个女子？这与佛家修行戒律的禁欲相违背了！甚至有僧侣拿此事大作文章攻击于他。

　　但净尘的高深佛法，博学辩论，坦坦荡荡，脱尘的风姿气质，佛照说，经照念，照样参与了各种佛法的辩论，渐渐的微词少了，僧侣们对他越来越敬仰，到后来，人人都默许了净尘法师关心池予的坦荡理所当然，他修佛与禁欲并不相关。

　　净尘法师在忙碌着阅读佛经或者和高僧谈经说法时，池予也在外面忙碌着增长自己的见识，建立了自己的立场。

　　在迦湿弥罗国，民众们不止信奉佛教，还信仰着其他的宗教，国人普遍是相貌精致漂亮的面孔，但性情诡诈，好学而见识渊博，对每个宗教都持尊崇的敬意。

　　长相好看的人多数都喜欢同样长得好看的人，尽管池予在西方并没有特意去宣传道教，但她本身在此游学，特殊的相貌，特殊的道法，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志，许多人都知道了在东方中原，有一个宗教叫道教，道教有一座名山叫出云山，出云山的弟子道法高超，剑术精妙，有着仙子般的容貌，却似地狱来的使者，到后来甚至有传言说，千万不要招惹中原出云山的仙子，否则将看到阿鼻地狱的恐怖再现。

　　秋去冬来，冬去春至，春至夏到，夏到后又是一秋，净尘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盘桓了一年，一年的光景，沉浸在渊博的佛法里，他学到了许多经典的佛法，是与中原大不相同的，他也得到了许多，是佛法带来的修为和众人的敬仰。

　　净尘看着初阳升起的柔光，刚刚结束的集结佛典，让他收获满满，他心中之前的迷惘没有了，可是另一个迷惘却越来越重，他在放缓了前往那烂陀的脚步，甚至在此搁置了一年，就是想要顿悟另一个迷惘，但这个迷惘非但没有驱散，反而越渐生根，驱之不去，舍不得、放不下，或许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

　　净尘缓步走进了池予居住的房间，一年的光景，他们聚少离多，就是见面也是匆匆一面而过，他醉心于佛法，却从没停止过对她的关注；她为自己找到了立场，却从没离开过他身边，两不相干的两人，无需言语，一直都心意相通着。

　　走进院落，有谈话声从池予的房里传出来，净尘一怔，想要拜访池予学道的信众这么早过来了吗？

　　池予在此立身后，常有信众来拜访向她求学道。

　　净尘迈步进去，看到几个出云山服饰打扮的中原面孔，里面还有几个脸熟的向他打稽首，他着实愣了下，一眼看向池予平静的神色，安然的坐在桌前。

　　他的突然到来，又自然而然的走进池予的房间，让屋里十几只眼睛看向着他，神情各异！

　　其中一个年岁较大，修为较高的道人起身，微笑着打了个稽首，道：“这位想必就是净尘法师了，青衍师侄回山曾提起过法师，我出云山弟子，特别是池予，多得法师照顾，贫道不胜感激！”

　　净尘颔首合十道：“不敢，请问道长是……”

　　“贫道是出云山朝阳观观主温尚铭！”

　　净尘微笑道：“温观主！”

　　温尚铭暗中打量了下净尘，点头笑道：“贫道正想去拜访法师，没想到法师倒先来了，请坐！”

　　净尘合十颔首，扫了一眼随他到来的出云山弟子里，有两个熟悉面孔，乃是上次来过的薛青怀和赵青松，随既向他们点头一礼，才自然而然的在池予身边坐了下来。

　　众人又面色怪异的相视一眼，温尚铭微微一笑，目视身边的一名弟子，那弟子便给净尘奉上了杯茶，俨然一副招待贵客的姿势。

　　净尘微微挑了下眉，看了看旁边垂眸不语的池予，微笑道：“西方迢迢，不知温观主不远万里而来，所为何事？”

　　温尚铭也看了一眼池予，无奈笑道：“为我出云山门下任性妄为的顽徒！净尘法师，池予年幼无知，向来自作主张，随心所欲惯了，这次还不尊师门之意，执意跟随法师西行游玩，烦劳法师一路关照，法师高义。”

　　净尘默了下，含笑道：“温观主客气了，池予高仁仗义，道法精妙，倒是贫僧一路得其披荆斩棘，仗义相护方才得到西方拜佛求经，贫僧感激不尽才是！”

　　温尚铭笑道：“法师缪赞了，池予顽劣，任性妄为，我等自知她性子，她一路给法师增添的麻烦，法师多海涵了。”

　　净尘也笑道：“温观主言重了，池予诚信仗义，一路降妖除魔，乃是我辈修行之人的楷模，观主谦虚了。”

　　池予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口中说的，她持否定态度，不管是温尚铭口中的她的顽劣，还是净尘口中对她的赞扬。

　　一个贬她，一个褒她，两人你来我往的几句后，话题才转到温尚铭等人到迦湿弥罗国的来意上。

　　“贫道这次来此，主要是要带池予回去的，她年纪轻轻，虽炼化了神识，但做事却多是凭其心意所为，也不知道她在此做了什么，竟然有中原出云山乃是地狱炼场的说法从西方传出，因此为了出云山声誉，为了道教的名誉，所以阁主才让我等将她带回山去，以免她再任性妄为，败坏出云山名声！”

　　净尘一怔，心一沉，微微蹙眉瞥了眼池予，笑道：“贫僧在此倒未听过这等传言，池予在此很好，她四下游学见多识广，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时有向她请教道法的信众，传言不可信，多有以讹传讹，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罢了！”

　　温尚铭笑道：“法师说的是，但池予离山久矣，阁主想念她了！”

　　净尘含笑道：“出云山天下闻名，却无人在西方传道，西方人只知佛陀不知道祖，实为可惜！如今池予已在此打下了道法的基础，西方人知道了道法的玄妙，观主何不乐见其成，趁势宣扬道法！”

　　温尚铭笑道：“是有这样的打算，所以把他们带来了，让他们在此好好宣扬一下道法。”

　　净尘闻言轻轻扬眉失笑，池予在这里打拼了一年多才建立了自己的立场，如今他们轻飘飘的一句离山久矣，阁主挂念，就将她努力的成果轻松的摘去，他们可知道她一个异国的小姑娘要在这陌生的地方立脚，付出了多大的艰辛和努力？

　　“请问温观主，池予是哪位真人门下？”

　　池予自小跟随白贤真人学习出云山道法，白贤真人乃是出云山天音阁阁下，后来挂名在天清阁朝阳观下。而池予虽由白贤真人抚养，却未正式拜入出云山门下，她与白贤真人有父女之情，师徒之义，是以白贤真人去世后，她也只是挂名朝阳观，并非谁的门下弟子，所以净尘言下之意乃是提醒温尚铭，池予不算他门下弟子，她的去留不由他做主。

　　温尚铭一噎，心中暗道这净尘法师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要和一个讲经大师、辩论高手斗嘴，实在有些自取其辱！随即转向池予笑着问道：“池予，你觉得呢，阁主挂念你，你可愿意回山？”

　　池予默了默，问道：“观主，李青衍呢？他怎么没来？”

　　“……”温尚铭失笑道：“青衍他有事在身，恐怕来不了。”

　　池予道：“他能有什么事？”

　　她对李青衍有不一样的感情，薛青怀是知道的，笑着接道：“大唐正兵伐西域，收复边境，李……师兄前往前线支援了。”

　　池予一怔：“这不是阁主给他的任务吧？”

　　薛青怀无奈道：“李师兄三个月前，已尚娶了宁阳公主，这次以驸马军师的身份出征，你若想见他，得等他打通了西域以后了。”

　　池予沉默了下点头，意料之中的意外之事，李青衍和宁阳公主间的情意谁都知道，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随心走！

　　温尚铭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李青衍如此，希望她也莫要如此，出云山难道就打不破那个诅咒吗？

　　李青衍回山后，人回来了可心却丢了，修行之人一旦碰到男女私情，就再也不能心无旁骛的修行，之后的种种，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修行，尚娶了宁阳公主。

　　彼时从西方传来了有关出云山的古怪传言，李青衍说到定然是池予的所为，最后才欲言又止的说起了池予和净尘法师之间的暧昧！

　　从西方出来地狱的传言多半是池予的神识所为，池予在西方打下了道教的基础 云虚阁主推断正是出云山道术通往西方的时机。

　　所以派遣了温尚铭前往西方接应池予，希望可以打破诅咒，将道传入西方 ，还有就是池予和净尘，就他刚刚的试探，两人虽没有明显的缠绵，但确有情意，真如李青衍所说 ，两人间有暧昧，那他就要斩断他们的情丝，谁都可以，就池予不可以动情，她是出云山最大的希望能修成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