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传说》天上羽

3、鬼月

　　玉无月带着少年鬼飞也似地逃出了乱坟堆，一路向着北川城急行，边跑边想能够惊动黑、白阴君同时出现的，想来这个鬼月北川城是有一番热闹可看了。
　　如此想着，玉无月已经来到了北川城门下，越往北川城走，手腕上那串月光石越发亮得频繁，玉无月看着城门上“北川城”三个字出起了神，不解这座北川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整座城都陷入了这浓郁的死气中。
　　不过除此之外，玉无月心中有种莫名的激动升腾而起，她来哭求父亲要到北川城任职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精进术法，玉相对这个女儿很是了解，但左右架不住玉无月的软磨硬泡还是妥协了。
　　说到来北川城的真正意图，玉无月不禁红了脸颊，小女儿的心事到了怀春的少女年岁就怎么也藏不住了。那年惊鸿一瞥，有些人有些事就在心中烙下了印记，任岁月蹉跎也擦拭不掉，反而随着时光的沉淀愈发深刻。
　　玉无月嘴角微翘，心上人就在眼前这座城中，她自是欣喜，可与此同时，玉无月又不禁皱了皱眉，她有些不解方才自己是怎么会一时冲动带着这个至今还在“嘤嘤”哭泣的少年鬼一路跑了这么远。
　　玉无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少年鬼正抱膝哭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过细想一下，这少年鬼方才可不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吗？玉无月叹了口气，刚才一时管了闲事，现下无论弃他不顾或是带在身边都觉不妥，玉无月一时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玉无月犯愁时，少年鬼柔弱怯懦地问：“姐姐，这地方为何如此恐怖？”
　　玉无月无奈一笑，道：“这里能比方才那乱坟堆还要恐怖？要知道你被人用术法配婚于那老流氓鬼，若真是落入他手中，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有多惨吗？”
　　少年鬼拼命点头，道：“所以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玉无月打量着少年鬼楚楚可怜的模样，若真是弃他不顾倒也是心有不忍。
　　半晌，玉无月只能又叹了口气，道：“救命之恩担不起，你的命早就没了，不然也不会被人配给那老流氓鬼，不过究竟是何人这么造孽将你配给那老流氓鬼？”
　　少年鬼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丝毫不记得生前之事了，好像一睁开眼我就已经在那顶轿子中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动也动不了，接着便听见一声巨响，轿子裂开我就看见姐姐你了。”
　　听着少年鬼的述说，玉无月思忖着这少年鬼想来是死前因为太过痛苦，所以才会令他失去了生前的记忆，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记得了。不过这倒也无妨，想要助一个魂魄寻回记忆有的是办法，只不过当下玉无月却有要事在身，只能将这个少年鬼先带在身边了。
　　见玉无月沉思不语，少年鬼多少猜到了玉无月在想什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如决堤的水一泄而出。妖魔鬼怪玉无月倒是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也领教过，但这么爱哭又无害的少年鬼还是头一次遇到，玉无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仰头望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玉无月道：“今夜月色倒真是不错，你若想轮回新生，我可帮你渡世，到了阴司他们也不会难为你，你可愿意？”少年鬼还是摇了摇头，玉无月不解地问，“为何连渡世都不肯？你到底还有什么牵挂放不下的？”
　　听了这话，少年鬼的头摇得比刚才更加厉害了，玉无月又是一声叹息，道：“罢了，你就先跟着我吧，你眼下这种样子就算被阴兵捉获也少不了一顿揍。”话落，玉无月忽而想起什么似地问向少年鬼，“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鬼擦了擦眼泪，依旧只是摇了摇头，呜咽道：“我不记得了。”
　　玉无月好生无奈，打量着少年鬼，直到此刻她才看仔细了少年鬼的样貌，五官灵动，虽说带着鬼气却如月盘般洁白，是个很纯净的魂魄，难怪会被那只老流氓鬼相中。
　　“那我怎么叫你呢？嗯，”玉无月一边认真地思考一边说，“叫你小柔？小弱？还是小哭？”
　　玉无月这样打趣地说着，爱哭的少年鬼终于破涕为笑，这一笑很是好看，将这森森月色融化进了轻柔中，玉无月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出来，再次抬眼看向城门上“北川城”三个大字，道：“既然你我相遇在这北川城，想来也是种缘分，不如我就叫你小北吧？”
　　少年鬼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问到：“姐姐，那我怎么叫你呢？”
　　玉无月双手抱拳，行了个法术界的礼，道：“我姓玉，名无月。”
　　小北眸眼含笑，唤了声：“玉姐姐。”
　　这软糯的一声“玉姐姐”听得玉无月有些酥，不过玉无月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北，虽然看似柔柔弱弱不经风雨，但难得的是在纷杂天地中保有这样一个纯净的魂魄，没有丝毫杂质。
　　“玉姐姐，这城里为何有那么浓郁的死气？”小北问。
　　“因为此处便是阴司的入口，这也是为何方才我们刚在乱坟堆招了魂，黑、白无常就那么快出现在乱坟堆的原因。”
　　小北不解地问：“阴司入口？”
　　玉无月看向城门上那偌大的“北川城”三个字，道：“一千五百年前，阿修罗界围剿天宫，天帝率众神抵挡却终究败阵，为保天宫不落阿修罗之手，天帝合众神之力以寒冰神气将阿修罗界再次封印，可惜天宫受到阿修罗王的诅咒遭到反噬，在阿修罗被封印的同时，整座天宫与众神被冰封。在那场大战中，人间法术界力挽狂澜，于乱世中合力维护天地正道，重建天地秩序。后来，这天地安和的重任就落在了人间法术界的身上。”
　　玉无月说着动了动手指，小北会意，乖觉地化为一道白烟钻入了玉无月的掌心中。
　　其实这也鬼附身的一种，只不过玉无月是主动让小北栖身，这种感觉与寻常所说的鬼附身大有不同，就好像自己的躯体变成了一个房间，短暂地容纳了另一个魂魄。
　　玉无月就这样带着小北进了北川城，所有对话改为心语，只有她和手心里的小北能听到。
　　玉无月继续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后来，法术界与朝廷达成共识，共建神隐司，隶由历代帝王直管。”
　　“玉姐姐，什么是神隐司？”小北轻声问。
　　玉无月知道若是说些正儿八经的官话小北定然听不懂，于是便用简单易懂的方式为小北解释道：“只要涉及到妖魔鬼怪的事都归神隐司来管。”
　　玉无月这么一说，小北就懂了，道：“就是人不管的事？”
　　玉无月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吧。”玉无月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北川城两旁，继续跟小北重复了一些那些记载在法术界书本上的故事，不过越说越心不在焉起来。
　　鬼月第一日，民间“开地门”，世人设醮普渡，烧祭迎鬼魂。
　　为了平衡阴阳二界，确保人鬼平安，自古以来，民间都有在鬼七月的第一天、第二天、第十五天和最后一天拜祭的习俗。于是，每年七月，街巷、山中、河边都充斥着爆竹声和烧祭味，家家户户围蹲在一起祭拜先人。
　　北川城里呈现出来的景象与玉无月预料中不太一样，能看到北川城上方那沉沉死气之人寥寥无几，就算是法术界人若非法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也是难凭肉眼看到那黑死之气。玉无月若不是手腕上带着那串月光石，也难以一眼就察觉到这个鬼月里，在北川城中会发生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不知怎的，玉无月看到眼前景象时内心慌乱被一扫耳光，北川城内街巷两旁都是浓浓的烧祭味，活人在烧祭物品，阴鬼蹲在一旁收着祭品。
　　万鬼出了鬼门关，怨结难舒者到底还是少数，更多的鬼只不过是想要在轮回转世前回来看一看家中亲人，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眼，等到赎清此生罪孽，踏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一切都只是前尘旧梦而已了。
　　再如何舍不掉的情、放不下的爱、释不了的恨、忘不去的痛，都会随着那彼岸花熬制成的清汤一笔勾销了，所以直到这一刻方如大梦初醒，可惜已如阴司，无悔可诉。
　　然则就是这一份依依不舍令得鬼月第一日的北川城少了分阴森可怖，多了份难得温情，伤怀别离中大有即将点破的深思细悟。玉无月有些喜欢这些温情，人界与其他五界最为不同的就是凡事总关情。
　　“玉姐姐，你是在难过吗？”
　　栖身于玉无月手心中的小北感知到了玉无月此时心情的起伏，他不懂这究竟是何种情感，有一点痛，也有一些欣喜，就像笑着流泪一般，似乎是一种很矛盾的情感。
　　玉无月轻笑佯嗔，道：“不准去读我的心思，不然我就把你放出来，让鬼差把你抓了去。”
　　小北被玉无月这么一吓噤声不语，玉无月则继续边走边看着北川城两旁，看来是不虚此行，只是何时才能见到真正想要见到的人呢？北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样走在城中，会与心中的那个人偶遇吗？
　　想到这里，玉无月竟莫名期待起一场偶遇，三千繁华中若能不期而遇会是怎样的欣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