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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第四十三章 上阳宫阙(4) ...

  •   前段日子,于龙到了越州,陈鉴同意先皇灵柩和姜丽妃的棺木一起回京,郭东定、高堂杰、圆成公主护送,甚至也让尉迟眉月和李惠锦一并回京,他并不屑扣留人质与陈询斗,虽然李垣多番谈起人质的作用。他说,这几个人能影响局势乎?不过就是陈询喜欢的人和妾室罢了。的确,郭东定虽是朝廷命官,但他从前并不对朝局起决定作用,高堂杰虽然难得,但是他心不向着陈鉴,硬留下也无用。令人意外的是吴春舫不在本次回京的人中。吴岩曾对陈询说,越州也是鄣朝的天下,父亲得了先皇遗令,意在监控楚王发起内乱,所以他执意留在那里。陈询感动吴氏的忠心,想留下一人也好,也就暂不提了。
      于龙按照陈询的旨意,先让先皇灵柩和护送人提前走一步。到了次日,他才说出新君的另外一个谕旨。陈鉴拒绝纪悦妃的灵柩送往上阳,这在情理之中,但于龙捧着圣旨与他据理力争,双方争了两日自然无果。争的时候陈鉴多次提到上佳公主的死,也提到前太子的死,似有为手足仇视于龙的意思。
      谁知,当晚于龙在回自己越州官邸的路上死了。太常寺卿奉旨接灵意外死亡,那可是天大的事。恰逢盛夏,漓水滔滔,这时节水淹庄户人家在越州是寻常事,多少农户搬离也在不久的几日前,于龙为何不走官道偏要走被淹的泥丁乡道,当然是为了完成陈询交代的任务,因为越州刺史何潞的水军就在漓水西岸驻扎。陈询对于龙说,近期水患频发,漓水附近少有人百姓出现,你去了后抽空到何潞水军营探探情况。于龙官复原职已属不易,好像新君对他也格外器重,顾不上去想其他缘由,只想一心报效新君,于是从越政阁出来后就真去了漓水边。因为是按密令行事,随从只有两个心腹,一艘小船在水面上飘飘荡荡,一阵狂风袭来,船底突然破了,没一会儿就翻了。
      越政阁得到消息时,李垣猜出是陈询想要于龙死。
      “派于龙迎灵,看似让太常卿履行本职,于龙一介文官,没事天黑前在凶险的漓水上泛舟,难道只为寻找灵感写几首诗?肯定是大元城里要他去漓水附近做什么,才丧了命。”
      离宫内对来自上阳城的威胁早有防备,只是一天不宣布反叛朝廷,就要礼遇来往的官员。陈鉴和于龙争执,争的是纪悦妃的灵柩去不去上阳,陈鉴知道这是陈询摆出规矩故意为难他,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母亲的棺木离开自己。他的确因为上佳公主和故太子理骂了于龙,但没想要他死在越州。
      “我知道他深恨于龙,只是他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这招借刀杀人,让我怎么辩解得了!”
      李垣道:“何止这事辩解不了——他恢复了于龙的职位,尽显对于氏的恩待,谁也不会说他有要于龙死的心思,却是殿下您,反对让太妃棺木回京安葬,在外人看来肯定会对于龙怀恨在心。”
      陈鉴气得暴跳如雷,“他做得如此明显,我也不遮遮掩掩——你到外面告诉天下人,本王就不允纪太妃灵柩回京,于龙相逼是触犯孝道,才受天惩罚跌水溺亡。”
      李垣早就等着陈鉴动手,他已经在鼓动陈鉴如何将已经逼近越州的袁志琅说服为己效力,现在陈鉴真的被陈询逼得要造反,可不是正合了他的意。于是立即传话去了。
      陈询的确有图谋,得到消息后他马上派人到越州向陈鉴索要于龙的尸身,并朱笔写文指责楚王目无君上,居然让三公九卿之一的太常卿,已故先太子的岳丈、已故上佳公主的公公死在离宫,而且死得不明不白。又指出,当年宫廷怨案、以于才智一人之过惩戒于家全族,从上次抄家、流放后,于家已没有子孙,新君觉得亏欠于家,才让于龙留任太常寺卿,新君还没来得及追赠于氏,竟然出了这等大事。楚王既据守越州,就该对朝廷官员的安危负责,现在于龙死了,是新君识人不准之过,可也是楚王怠慢之过否?
      文书中的言辞句句严厉、段段指责,为激怒楚王,更为故太子及几位死去的皇子翻案做前期铺垫。果然,陈鉴怒了,却没看出其中要翻旧案的潜在信息,他就是怒了。
      “殿下,京中的事,怎么办?”次日清晨,恽良伺候陈鉴洗漱,他还关心陈询那份谴责文书,于龙的尸首被漓水冲走找不到,楚王该怎样应对。
      “本王就不回应,他又奈何?”陈鉴很无谓。
      “楚王殿下!”李垣白着一张脸急匆匆自越政阁外奔跑进来,“越州刺史何潞不见了!”
      “什么?”陈鉴脸色煞白,“几时不见的?”
      “就在于龙死后不久。这几日漓水的确泛滥,越州水军也被淹死好几个,但不至于首领也出意外吧。”
      “你的意思,何潞可能投靠谁去了?”
      “依属下猜测,于龙之死是何潞所为。”
      “那他,也被上阳收买了……”
      李垣见陈鉴面色难看,不忘加上一句,”刚得了消息,十天后,新君登基当日,册后大典一并举行。”
      陈鉴冷笑,“他这一步一步的,是在逼我么。”
      “和袁志琅谈判,殿下如何打算?”李垣不忘借机煽动。
      陈鉴这才下定决心,“就按你的计划行事吧!”
      只说先皇的灵柩一入肃陵,新君登基大典完了后,册立皇后的典仪随后也在清正殿举行。等到钱铭左、郭东定分任中书令、门下侍中的旨意下了,帝后才一齐走向怀望楼,接受臣民的祝贺。这是本朝历次新君登基、皇后新立的流程,只是这回安排了一个时辰就散了。
      章青砚回到元坤宫,已到黄昏,一切似乎都安静下去,连空中吹过的微风也若有若无灌入耳畔。
      是夜戌初,已经升为大内主管的忠玉执拂在外殿叩见皇后。章青砚正坐在团凳上倾身低脖靠着烛火,查看南罗国与中原交接处的地图和陈询早年编纂的《山水志》。
      “陛下说请皇后先歇下,今晚要在亥时才来呢。”
      忠玉站在一旁举铜拔挑烛芯,火光一跳,反刺伤章青砚的眼睛,她原早该歇下了,但她担心陈询,就自己先琢磨着做点什么为他未雨绸缪,忠玉来了一打岔,倦意再次爬上眉梢,忍不住丢下书打起哈欠。
      只听他又道,“陛下正在与钱相、郭相商议国事呐。”
      “嗯。昨儿听说西凉公主又生下一子,你去准备准备贺礼。”
      “是。”忠玉答应着,又对章青砚说,“陛下想让钱相仍住在从前的工部尚书府,改一改牌额即可。”
      “钱相同意了?”
      “同意了。”
      “果然是沉得住气的人。”章青砚很高兴,“其实西凉公主府位置比工部尚书府更好,钱相也不去居住?”
      “钱相只说,工部尚书府是朝廷的,但也是钱氏一门在京中唯一的祖屋,官做得再大,祖宗可不能忘。且不说钱家就只有他一人了,就说为了从前钱家的那些人,他也要守着祖屋尽孝。”
      “这样说来,我章家在宣化街的府地也是祖上在京的唯一祖屋了。”章青砚叹道。
      章家何尝不也是子孙稀薄,只有章青沣一个男丁刚从元州去了干州投奔曹翩,奔赴沙场命运未卜,只没想到太悦公主已经带着嫁妆去寻他了。太悦公主与章青沣缔结婚约是先皇就有的说法,只是当时二人年幼,后来又有多种变故,才没人提起。陈询一做了皇帝,就下旨封章青沣为从三品左右千牛卫将军,若在上阳,他的职责是率领内府府兵,负责警卫皇宫,或主仗守戎器等。但他远在元州,陈询有意栽培他,就派人送旨到元州令他直接前往干州到曹翩身边锻炼。时年,章青沣已经十八岁,宣益公主时常惦记她这个唯一的同父同母妹妹的安危,更在陈询面前多次提起。陈询想起在越州的太悦公主,留在陈鉴身边不会得到多少照顾,尚在年幼的十一皇子萧王钺又与太悦公主分不开,于是于龙前去迎灵时,也带给太悦公主一份圣旨,意思是请楚王准备公主出嫁,请萧王送嫁干州。
      其实若是太悦公主下嫁别人,陈鉴才不会放在心上,但她嫁的是章青沣,陈鉴自然上心。她虽然不把陈询的圣旨放在眼里,却嘱咐王妃司马清韵举离宫之力为太悦公主准备嫁妆,然后派人往上阳修书一封给陈询,意思是说皇家嫁女,非常时期暂不谈封邑,但一嫁妆一样不能少。还说等日后天下太平,可赐越州为太悦公主的封邑。并请陈询转告章青砚,只要与她有关的事,一应照办、绝不马虎。
      陈询知道他此举是为了让自己生气,他虽然云淡风轻,却也在心底种下芥蒂。当日他与章青砚谈到此事,章青砚不想过多说起。他也懂得此事与她有关也无关,但那种不痛快却无法消掉。
      此时,章青砚想起章府,继而想起弟弟和太悦公主,他们在干州完婚了,其中有陈鉴插手过,她从陈询的眼神里也看出不愉快,但她又能怎么做?陈询说,他特别想要他和她的孩子,她又何尝不想要,尤其霄环在她身边明言暗语说了些陈询怎样看待她和齐斐扬的婚事,她就懂了成为皇帝的陈询再也不是从前的陈询了。
      “陛下当年写《山水志》,写了多少日?”
      忠玉朝《山水志》书面看了看,“岂可几日就能写成呢,陛下自识字起就收集古籍,并常行走在上阳和越州之间。奴婢记得陛下是从八岁起就写这本书,直到成为太子前才完稿。当初奴婢年幼无知,只知道李太后是最爱读书,先皇不常来看望她,她就读书打发时间,那时太后谈得最多的就是宫外的山水田园,并全部说给陛下听。要奴婢看,陛下的习性与李太后一无二致。”
      “这样久……”章青砚低喃,”从前在东宫听陛下说起过,太后确实喜爱山水,向往自由——陛下也没告诉我花了多少年才写成此书……”
      “陛下素来不爱谈自己的努力,也常说自己做什么还是不要告诉别人,否则别人会忌恨的。”
      “此话说得在理。”她也合上地图,起身。
      陈询自认字起就写别人不写的书,也许是兴趣,也许是为了他的母亲,也许他当时就想到写好这本书可为日后打天下做基础。陈询潜谋君位可不是从出生就开始了?那年新婚时,他尚有几分单纯,别的不说,只说对她真是一心一意。如今呢?她与他分开几年,面对山河破碎、人心不古,他们还是相爱的,可相爱却不能消弭现实的障碍。以她对陈鉴的了解,陈鉴凭持的是自己的意气,只要叛军在陈询的谋划下继续自相残杀,上阳是不会被叛军攻击的,除非陈鉴自己来攻,若谈个性和谋略陈鉴岂是陈询的对手?尉迟眉月和李惠锦如今送回了上阳,她与陈询之间还能再有从前那种只求一人心的状态吗……
      她感到头疼。君心恍惚如旧,可也不似从前了啊!
      此时,荃葙领着两名宫女在外殿进进出出准备汤沐事宜,见到忠玉,问:“忠公公从清正殿来?”
      “申时就出了清正殿,酉时天还亮着,就在未禧宫前站了一会儿。”
      “忠公公也知晓了。” 荃葙笑着说,“这会子闹腾,可是不懂规矩呢。”
      霄环刚把一盏青釉覆莲座烛台擦拭干净放到案台上,想了想摇头道:“要说现在宫里就三位东宫偏妃,今日又是新君登基和册后大典,她要闹也不该在未禧宫前闹。未禧宫是历代贵妃居住的地方,她意欲明显,可不是不懂规矩。”
      她接荃葙的话,却是说给章青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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