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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第三十七章 烟交雾凝(6) ...

  •   这话却说得圆成公主有些难过。高堂杰的责任感似乎成全了她,但聪慧如她,爱与不爱从开始就注定,但责任从他们结婚后也成为彼此之间的默契,他们相敬如宾大过举案齐眉,这在皇室的婚姻中还很少见,不知多少姐妹羡慕她,比如上佳公主一生的厄运因未能嫁个恪守本分的夫婿、宣益公主也曾被生母掌控嫁给不爱的人,无论高堂杰话中有多少真诚,对她尊重已经很不错了。她比起她们真幸运多了。
      想到这里,她自责,忙笑道:“将军的心,我懂。”沉吟片晌,终于道,“上佳姐姐曾派人送信来谈起太子妃,说她在深山甚是艰苦,却不改脾性,到底自小见识也比旁人大些,每日做到安之若素、自怡其乐,深得观里人的喜欢。”
      当着夫君的面赞美他心底最牵挂的人,也只有圆成公主做得到,不是刻意讨好,却是种难得的智慧。
      “杰郎。有些话我从未与你说过,父皇未赐婚前,我也知你曾仰慕太子妃,亦曾试着去章府求婚。倘使当初章相应允,你也不会娶我了。古往今来多少男女的姻缘阴差阳错,独独我很幸运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此生无憾。”她深情地看住他,“杰郎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我定追随不悔。你更不要考虑我和父皇的父女情分,他有那样多的皇子皇女,而我只有一个丈夫。”
      圆成公主这段话句句通剔无余、切中要点,句句使高堂杰听了倍感惭愧。他的确从未忘记过章青砚,但他绝不会为此辜负圆成公主,这便是他最值得圆成公主依恋、信任所在。
      夫妇二人又说几句体己话,不知不觉又谈到眼下的时局。
      圆成公主摇头道:“从前父皇宠爱我,常常召我入内读书,我也几次机会与父皇谈起国家大事,对父皇的脾性有些许了解。父皇心思多变,但于国于家他自有一套法度。尽管多年想立楚王为太子,但在大政之前他绝不昏聩,且不说楚王的身世被人诟病,就算父皇再宠爱纪悦妃,也不会拿嗣君当作儿戏。只是父皇近来欲要重用楚王让我看不透,在叛军未侵占滔关时就要到越州去,我也想不明白。城防不堪是数十年朝野皆知的问题,但若举国之力短期加固也不是没有可能,唯一的解释是当前朝廷内外已经四分五裂,父皇已无力掌控才要迁徙。”
      “其实最关键的原因是陛下龙体不豫,大臣们已在为前程三心二意。”
      “如果这样,楚王要与太子争权,也是看到觉得此刻有机可乘。”圆成公主低声道,“早年就听闻在灵州仍有沪王的亲信在,他们避游江湖,踪迹捉摸不定。”
      “嗯。对此朝廷上下议论也不少。我和父亲认为,叛乱只是外部的影响,实则是朝廷四分五裂,太子更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能忠孝选其一。”
      “此刻,父皇最该与太子共同一心,但太子对父皇多有隔阂。据我所知,叛乱以来父皇从未召见过太子,太子也不会对父皇推心置腹。所以,我想,父皇也不会让太子留下守城。”
      “陛下对太子究竟如何,漫说你我就是重臣们也琢磨不透。从目前来看,陛下也会让太子一起走,但太子必设法留下,到那时,陛下恐与东宫会越走越远。”
      圆成公主忆起昨日一早见到的吴王妃、薛王妃,又联想到吴王等皇子的侧妃们。从姜丽妃的话里,她知道皇帝出逃只临时通知皇子和皇子正妃,至于那些皇子侧妃、侍妾,皇帝以为她们是出逃队伍的累赘,已将她们摒除在外。后宫里除了生有皇子、皇女的妃嫔,其他皆不在皇帝关心的范围内,至于王贵妃和秦王昭,皇帝带上她们只用来充当牵制袁氏和王氏的人质。
      高堂杰忽然感慨:“倘若庙堂没有勾心斗角,又何来今日叛军铁蹄践踏、百姓生无可恋。“又问,”我的决定,你可对你母妃说起过?“
      “我未告诉母妃,就算日后母妃发现我帮助太子,知道我随杰郎回京留守,她也不会责怪。但母妃必会随父皇走——于法于情她都会这样做,我也尊重母妃的意愿。“圆成公主仍不放心,抓住高堂杰的手臂,再问:“杰郎,无论如何,你都会助太子守城么?”
      “是。父亲大人已有此意,借病推去离宫护驾的职责,明天一早兵部由萧玉方领军随驾。”
      “萧玉方是父亲大人的心腹将领,他愿随驾?”
      “不留几位重将在陛下身边,陛下如何信得过父亲?再说,我和你还有嘉儿也将先随驾,日后做掩护,萧将军最合适。萧玉方此去也好,至少在离宫我们也有个心腹在。”高堂杰思索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子选择去留,其实也是选择主君。全盛初期陛下励精图治才有今日繁荣,现在陛下打碎自己创建的盛世,那些自称清流的臣子们不愿跟随也是必然。所以明日御驾出京,实则是朝野分裂的开始。”
      “我听薛王妃说,吴氏似乎也不赞同随幸越州,但在朝堂上却表明随驾,他们也会阳奉阴违?”
      “吴氏是太后族人,此刻不会背叛陛下。但我想吴岩无论随驾不随驾一定会跟随太子,无论是感念太子的恩德,还是他的心性,绝不肯此时出逃避敌。”
      “如此说来,好像高家背叛了父皇——父亲大人亦有此想吧。”
      “不会。父亲过去忠于陛下,是忠于朝廷和天下社稷江山,今日忠于太子,也是忠于朝廷和天下社稷江山。”
      圆成公主这才点点头:“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的话刚落,就听一仆从在外面急咻咻禀告:“公主,出大事了!”
      他们夫妻一起走出寝室,那仆从这才发现驸马也在,原本一番话不由咽了下去,支支吾吾不知该讲不该讲。
      圆成公主命令道:“是驸马在此,但讲无妨。”
      “是。公主,驸马,尚书府的九夫人和十二夫人刚才在内院打起来了。她们原本去找大夫人询问明日凌晨出京的事,以为大夫人骗她们,就在大夫人屋里哭闹起来。大夫人受不住,就让奴婢们把她们轰了出去。九夫人和十二夫人出了大夫人的屋子刚到后花园,不知为何也吵了起来,恰好三夫人和十五夫人也来询问出京事宜,路过见她两人打闹,本想上去劝住,却被正在气头上的九夫人和十二夫人骂了一通。尤其十五夫人最受大人宠爱,又趁此机会将气撒到十五夫人头上,十五夫人原本出生山寨,有点武功的,那刚烈的脾气一上来岂肯罢休,直接动手打了十二夫人,打得十二夫人皮开肉绽。九夫人素来与十二夫人要好,上前想帮助十二夫人,也被十五夫人揍得跪在地上起不来。这动静闹大了,又有几位夫人闻讯也来了,她们正都堵在后花园里吵个不休呢。大夫人没有办法,让奴婢来寻公主,说这事只有公主能平息。”
      他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的讲了一大堆,来龙去脉说得甚是清楚,可让人听起来非常头疼。
      果然,高堂杰悻然拂袖摆手道:“父亲在庙堂浩然正气,可家里却处处乌烟瘴气。母亲也只循国法家规、恪尽妇人之道,不敢违逆父亲,才让父亲纳这样多的妾室。我曾劝过父亲,可他老人家不听——现在男人在外谋事,小妾们却在家里撒泼生事,这传出去、岂非天大的笑话!”
      “唉!她们都是父亲大人的人。眼下府里只有她们十几个在,免不得妇人之见误事——我去看看吧。”
      “她们闹事可不单单为了是否随驾,否则明知父亲有病留京,她们不守在父亲左右,却为了私利各自营算胡闹,这势头岂是你能管住的?”
      圆成公主想想也对,起身从床榻一个私箱里取出一堆银票,“我先去散点钱银,让她们先不闹了再说。”
      高堂杰却摇头:“不行。明日銮驾一出宫,父亲和我将要去碧霄山庄与太子见面议事,她们人多话多,留着不是办法,不如今日就遣了她们出去算了。”
      “你这话说的,要遣散也要父亲大人或母亲大人去,岂是你我能做的?”圆成公主气恼高堂杰思虑不全,“再说,她们都生有子女,是说送走就送走的啊。”她到底有点头脑,当下就嘱咐那位仆从:“将这些银票平分给几位夫人,就说是我送的,并告诉她们高家乃朝廷兵部尚书府邸,全京城除了大元城就这里最安全了,父亲大人会留在京中,更会顾念她们的安危,日后倘使离京定忘不了她们。”
      圆成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姜丽妃又主管后宫,论起尊卑,她在高府最尊,即便是高家长辈也要对她礼遇几分,她这一出面,那些妾室自然觉得安心,且又得了许多钱银,果然不再闹了,各自回房等待消息。
      是夜,酉时二刻,云蒸霞蔚,正是暮春初夏夜色笼罩时。圆成公主与高堂杰乘车穿过长白坊、出皇城,直接去须岩巷的左右金吾卫上将军霍府。
      他们对外宣称霍璜的正室夫人刚产子,今晚前去是为赴满月宴。他们的车舆进入须岩巷大约一刻时,就看到从须岩巷“北衙”左右武卫将军韦修府邸孤身一人出来的李垣。
      高堂杰对李垣有点印象,却一时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因对出入韦府的人比较关注,不免盯着李元垣看了很久。
      圆成公主便让车夫慢下来,“杰郎在想什么?”
      “此人面善,只想不起来。”
      “杰郎这样说,我也觉得在哪里见过——”圆成公主垂眉思索,还想不出,道:“韦氏自上次由袁氏挑拨与东宫较量失败后,韦荡削职,只有韦修仍为北衙左右武卫将军,但为了躲避闲言碎语,也不如从前活跃。今日此人过韦府,不知何意?”
      高堂杰盯着李垣策马的背影仍不语,过了半晌,只见李垣上马调转马头,马蹄直朝长白街的皇子府邸而去,高堂杰忽有所悟:“想起来了——他是楚王府的长史李垣。”
      圆成公主讶异,须臾才道:“如此也不奇怪。北衙本就是父皇直属的禁军,九弟回京是为了保护父皇,虽未有职务安排,派自己的长史与北衙将领联络也属正常。”
      “但今晚东宫亦在谋事,楚王身边的人漏夜造访北衙将领,不仅仅单为了移驾吧。”高堂杰到底在南衙禁军中待过,向来知晓皇子府的内置官属不允许与禁军往来。当然此刻他不便对妻子说,一是他们毕竟在须岩巷置身马车内难保不会有人窃听,二是他不愿圆成公主为此操心。其实圆成公主早就听出他的话外音,其他不谈,过去据王茂曾暗中与“南衙”一位将领往来,帮助故太子理刺探兵部动向,后来那位将领突然暴毙,传言是皇帝派人暗杀,可见皇子与禁军往来是多大的忌讳。
      她只想着自己的心思,一路无话,待他们的车舆到了霍府前,才对高堂杰道:“待会儿我在霍府只待一个时辰,便寻机离开,再去一趟楚王府。”
      高堂杰旋即明白妻子的用意,叮咛:“你要小心!”
      “无妨!”圆成公主提起手边的一个备用礼盒,“我就说去探望楚王妃,她也曾身系南疆,我去会会她也许能知道一些事。”
      高堂杰想起陈鉴如他一样对章青砚还念念不忘,那司马清韵不过是他打发寂寞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她并不得楚王喜爱,你此去不要太刻意。”
      “嗯!我懂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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