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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第三十七章 烟交雾凝(5) ...

  •   很多百姓在端午那天在怀望楼见到了皇帝,皇帝盛装出现,看上去精神矍铄。此前有过百姓持械追杀胡人曾使京城笼上阴影,后来京中几无胡人出现,反而安静、安全多了。京城中最繁华的须岩巷和最热闹的柏青街逐渐恢复往日的喧闹,有许多贵族子弟驱车前来游乐,而须岩巷著名的万华楼里更是聚集着许多官宦子弟,他们三三两两依在万花楼的八面窗台上,举着杯盏吆喝猜拳,好不热闹。
      坊肆间也渐渐听到叫卖的声音,还有老人、孩童在路上行走。而围绕皇城的子界河和横穿上阳城的沥河上,飘起的小船在咕咕春水里悠闲荡漾,沿河两边碧绿的树木郁郁葱葱,繁花似锦。整个京城除了南来北往的商队少了些,几乎全部恢复往日的风貌。
      却说殿中省监韦荡受韦氏一案牵连也已去职。此后皇帝下旨提升少府监的地位,殿中省除了掌管内廷的宫女内侍,及所属的尚食局、掖庭局、宫闱局、奚宫局、内仆局、内宫局等六局日常事务外,有关与户部、工部接洽事宜均由少府监掌控,少府监目前的职权实际上可以制衡殿中省,而少府监现监臣改由姜丽妃之从弟姜秋茂担任,李秉昆又与李秉成一起被剥职,赋闲回到李氏京郊农庄,在后宫的地位大不如前。
      宫里,姜丽妃也受皇帝口喻,有关皇帝动向只由杨开甲及其他几位皇帝的贴心肱骨陈述,为此,所有人又朝杨府和姜府涌去,只为探听出真实的讯息,但此二人和外界传说的一样,报喜不报忧。尤其杨开甲一再与来者谈论募兵一事,说鲁州、华州一带的从军者素质远远高于京城里的懒散子弟,目前已有五万人马朝京城而来,将分布在各城门口守卫京师,而后续的兵士也将增派到滔关。还说朝廷关注江湖势力,已派人携带重金去五岳十川召集高手能人入仕。总之,形势一片大好,叛军乃樯橹之末,不足为惧。
      只说圆成公主移居,从公主府里进出的侍从较之以往增加许多。一天清晨,尚武苑有些府兵将领随几位禁军将领来到兵部尚书府,其中两位是兵部员外郎、太子司直、右监门卫大将军管方强和左右千牛卫将军吴岩。他们入尚书府见过高堂杰后就匆匆策马绕过宣化街去了位于须岩巷的左右金吾卫上将军霍璜的府邸。
      与此同时,李垣乘马车从连接宫城和皇城的背巷,到了长白街的皇子府邸区域离开楚王府,也悄悄去了须岩巷“北衙”左右武卫将军韦修的府邸。
      先说到达霍府的管方强和吴岩,见到东宫文学、太子司直齐斐扬也在此,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讶,反而因他在此处而松了口气。尤其管方强无论是对当年的太子理还是如今的太子询,都对东宫保持若即若离,当吴岩三日前与他说起太子的决心时,他既喜且忧,喜的是吴岩向他转达了太子的决定——东宫并无舍弃京城的计划,与他本人的期待不谋而合。
      作为兵部员外郎、右监门卫大将军,他拥有很高的权利,又因是孤儿,自幼长在高府,接受高广的调教和培养,由一名保镖拥有今日的地位,除了往日在沙场上作战骁勇,更是受惠于高广的赏识,所以他从来不会违背高广的意愿行事。后来兼任太子司直,介于高广对东宫的态度,未曾对东宫有过任何亲近的表现。
      他第一时间收到皇帝的旨意:五月二十七日,子初,随驾离宫。接收到这个旨意的只有“北衙”左右羽林军一万卫戍及“南衙”十六卫各大将军们,由他们通知其属下的将军、郎将等人,再召集齐所有将士以备赴离宫。
      袁辅政这次与郭东定难得意见一致,在朝堂上反对移驾越州,建议固守京城抗击叛军。郭东定不期袁辅政有此举动,前几日连续发生的百姓追杀胡人事件,再次动摇了京城的安稳,也将袁氏私养胡人的事抖出来,按理皇帝该追查,谁知皇帝如同未闻一般,凡是朝堂上有人对此事弹劾袁氏,皇帝总说当务之急是平叛,其他延后再议论。为此郭东定表明自己立场后便不置一词,由着袁辅政继续游说皇帝。听着袁氏淳淳劝慰之词,看着皇帝满意的笑容,郭东定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更是不发一言了。
      当日朝会后,郭东定暗暗前往高府拜访高广,得知高广反感皇帝移驾,兵部也有很多人反对皇帝出逃。郭东定与高广凡是国政大事,往往立场一样,尽管郭东定背后对高广私生活时有微词。高广悄悄向他透露,目前主管兵部的兵部左侍郎杨开甲曾对兵部郎中萧玉方说起皇帝出逃计划,他亦觉此举会助长叛军焰气,而伤了京畿一带百姓的心。暗示郭东定可以与杨开甲联络商议。同时说自己曾欲觐见皇帝表达坚守的打算,然而一听说袁辅政支持守卫京城,觉得其心思难测,便打消了入觐的念头。
      他的话与郭东定所想又不谋而合。的确,朝中,御史中丞姚益、吏部尚书葛仁、户部尚书范贵昌、兵部右侍郎王天路都是袁氏的党羽,此外,袁氏在西南、西北、东部几位节度使中也有党羽。而袁辅政为了讨好皇帝,在南塑、浙东、淮鲁一带的织坊署、陶瓷坊皆培植自己的亲信,他们有的是朝廷命官,有的是商贾富户,手里都握有不小或不少的权力,而这些坊署皆与地方府兵衙门有往来,袁辅政为了笼络他们,曾将袁志琅经商得来的钱财系数赠送给他们,袁志琅甚至在民间收养许多孤儿,像训练胡人一样训练他们,这些人就养在各地的织坊署、陶瓷坊里,名为仆役,实为保镖兼细作,甚至在皇帝培植的细作中也有几人是袁氏的心腹,为袁氏暗通情报。
      尤其从这次兵乱很多人看明白了,所谓效忠朝廷的西北各节度使大军,实际上被黄闵韧和袁辅政掌控,皇帝若想与之对抗,只有调动南部节度使的军马,但是,南域目前除了蒙承偬执掌的南罗国,其他周边小国并不安分,所以南部军队目前不在朝廷调拨的计划内,而皇帝打算移驾越州,除了京城的城防不堪,还是为了与南部靠近些、觉得安全些。
      虽然皇帝的意愿代表着朝廷的走向,但一些重臣开始反感皇帝,更多的是对京城固有的产业即将被抛弃而心不甘。总之,叛乱是乱臣贼子潜伏的野心爆发,也助长了朝野反袁的势力抬头,一股暗流在汹涌,皇帝移驾离宫的计划,似乎在划分一个分水岭,这个分水岭的形成,是建立在东宫也反对迁移离宫的立场的基础上,以及皇帝年老多患病,君威尚在,然真心服从者渐渐少了,臣子考虑选边站势在必行。
      一日午时,高堂杰与圆成公主陪高广用午膳,说起姜丽妃近来在后宫盘点少府监和内宫的钱银,高广便问了一些话。至次日清晨,他将高堂杰唤入书房,父子进行了长达三个时辰的谈心,然后管方强进府,与他父子又是一番长谈,至申末,高堂杰才回到与圆成公主位于尚书府北门附近的住所,进寝室就见圆成公主正亲自整理衣衫等物件。
      高堂杰不知妻子打算,忙问:“你准备离京?”
      圆成公主看了他一眼,微嗔,却正色道:“我知你不会随驾出京,这些衣衫全是你的,不过是为了你来日上战场与叛军决战所备。”
      高堂杰忙上前握住她的肩膀,道:“怪我刚才鲁莽——你如此深知我心,亦是愿随我一起守卫京城。不知道丽妃娘娘会怎想?这些日子宫里可是准备出逃啊。”
      圆成公主叹道:“母妃管理后宫,哪一样大小事务不明白的,但她也只会遵从父皇的旨意。看得出她不想迁到离宫去,如今父皇执意要走,她也必会相随。前儿就问过我有何打算,我只说嫁夫随夫。母妃便说,兵部自然是听父皇的,再说禁军一出京,这京都就真的与那些无城防的荒凉地域一般了,不走,难道等死么?”
      “你怎么回话的?”
      “我说父皇旨意为上,作为臣子遵旨行事。”
      高堂杰点点头:“这样说最好。我们总要先随驾,然后再寻机回来,丽妃娘娘不会多想的。”
      “杰郎。”圆成公主忽然动情地伸出双臂,身体前倾抱住他的肩背,将脸贴近他的胸口,“我想,能随驾去离宫的人,总是安全的。而留下来的,免不了卷入血战,你不担心京城守不住——”
      “怎么,你害怕了?”高堂杰疑惑地问。
      “不是。”圆成公主摇摇头,脸上蔓延着丝丝无奈,“我不是害怕,而是心疼那些百姓,他们不知道父皇移驾离宫,还以为天子端阳节出现在怀望楼是告诉他们京城安全无虞。明日阅兵不过是父皇做的姿态,让百姓以为京城精兵良将如云,以便銮驾出行减少舆论压力。一旦知道父皇离京的真实用意,到那时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唉!——你未历沙场,如何知其残酷?天下一旦有了战争,必然要妻离子散、家园毁尽,到那时不接受也得接受。太子让管方强来转达他的意思,我无论如何也要与太子并肩作战。现在还有霍将军支持,我更加坚定信心了。其实,父亲数年来对东宫若即若离,不过是遵守臣子对陛下的忠诚。现在陛下选择出逃,却是蚀夺了父亲对陛下的敬仰。近来父亲与我谈了很多次,我才完全明白父亲装病的缘故。”
      他顿了顿,“一些话我说了是僭越皇权、亦是离间了你与你父皇的血亲之情,但我还是要对你说,陛下不再是过去的陛下了,他为了制衡朝野总不对袁氏痛下杀手,而滔关外围一战,却明明白白暴露出陛下失策,直到现在陛下杀与不杀袁辅政都还不决断。”
      “杰郎这样说,我越发觉得袁氏会反叛。试想,袁氏往日里可是善揣度父皇的心思,为何此刻背道而驰提议固守京城,那不过是邀买人心。如果父皇离京时他阳奉阴违,就能证明其实际意图。”
      “眼下,所有人都在猜测别人的心思,吴牛喘月,杯弓蛇影,岂能成就事业?父亲就痛恨这样的人。太子无兵权,却愿以一己之身为上阳百姓着想,非常时期甘当勇士,所以父亲也很钦佩太子。”
      高堂杰向来暗中倾向东宫,其中一个缘由圆成公主也知一二,现在高广也亲近东宫,也了了他的心愿。此刻她嘴含微笑与他说起这话,却知自己心有芥蒂,眼眸不由凝固,只略略一时就恢复常态:“绝响观乃废妃之所,如京城能保住,太子就不会舍弃那里不顾。”说完,她举眸看向自己的丈夫。
      但见高堂杰目光瞬间患得患失,她心底一凉,只一个回想,才平和地道:“只怕那时鞭长莫及。不过,我想,太子心有所惦,不会不闻不顾的。”
      高堂杰眼睛一亮,“你是听说了什么?太子已派人去绝响观了吗?”
      圆成公主又看着夫君急切的神情,强颜欢笑道:“没听说,只是想太子与太子妃本不愿仳离,太子惦记逼迫废黜的发妻也是应当。”
      听她说起“发妻”二字,高堂杰微有怔忪,继而愧疚,咽喉间几番辗转,不由拉住她的双手,低压音腔淳淳道:“你放心!我有志效忠朝廷,亦不会舍你不顾。我们还有嘉儿,只待叛贼平定,我们一家就可以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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