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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第三十四章 语罢清宵(2) ...

  •   这不啻为一个突破口。然而当年陈理贸然请求出征的结果还历历在目——皇帝讨厌皇子们自请出征,而且若此时太子出征,那些觊觎东宫的皇子必生事,毕竟一旦离开了京城,很多变故不在眼皮底下。
      齐斐扬看出了陈询的犹疑,于是劝道:“与其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虽然局势不明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连续几个州失陷,一是叛军凶猛,二是大多数郡、州、县守备溃烂。现在陛下诏令兵部在京征兵,即便招来,也可以想象出用处不大。用兵在于精干、而不在于数量。叛军的主力直指滔关,就是直指上阳,可见保卫京城是才是当务之急。殿下或可请领禁卫戍协防攻城。”
      陈询苦笑:“你的想法很好,可你知君父会怎想呢?他的精明足够看出我的用心,还有——万一王贵妃和袁氏在大乱之下,寻借口让君父更易太子呢。”
      张晁思索道:“属下以为不会。现在袁氏处境不妙,陛下不会再相信他。”
      “何为不信?叛军直指京都的口号与袁党有关,君父还不能将袁辅政正法。其中缘故只有一个,袁辅政的势力深入军中,其他不谈,王氏兄弟已在战前,仅此一条,君父就不敢杀了袁辅政。”
      齐斐扬道:“这不正是殿下寻求的突破口吗?从陛下派出张将军平叛看,陛下忌惮王氏才不敢动袁氏。此时陛下着急的是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所以,就算陛下看出殿下的用心,也明白此时是多方据守各自利益、多方留有一手。”
      忠玉也道:“这些时日奴婢到后宫探询,只听青阳宫的人说,陛下近来很少去承昭殿,却对冷落许久的纪悦妃颇为惦记,连续几日都在流晴宫过夜呢。”
      陈询听着他们的话,觉得有理,动摇了,又听提到纪悦妃,一层心思涌上心头。
      齐斐扬端详陈询片晌,分析道:“往日里,袁氏没少在朝堂说黄闵韧的好话,贡州年年增兵,边镇节度使权力日重,就是袁氏一手造成的。外界都说黄闵韧许袁氏好处才换取增兵。现在有人说袁氏不光在京城置有大量产业,在越州、灵州也有产业,只不过挂着袁氏其他族人的名字。甚至在贡州也有产业,这次袁志琅从贡州逃逸,就曾变卖过产业。御史台弹劾说袁辅政早知贡州会叛乱,却不上报朝廷,以此又为一罪,还有很多证据直指袁氏与贡州叛乱脱不了干系。陛下敌视袁氏,王贵妃如何能再得陛下的欢心?不论楚王的身世如何,现在陛下又去了流晴宫,就是对纪悦妃未忘情。只要陛下还认楚王为皇子,便有改立楚王的可能。且如今陛下要平叛,却未委托任何一位皇子掌兵权,更未召见太子您,只能说陛下龙心未定。”
      齐斐扬又摇首道:“这些年,属下对陛下的做法很迷惑。元老们多次将沪王当年未被陛下一剑杀死、纪悦妃曾与沪王在鄣南山相会这些事流传到民间乃至朝廷,为何陛下还对纪悦妃如此迷恋?”
      “此事是崔相国几人所为,也是大哥的主意。当初他们为了我的地位稳固,也是对楚王的身世存疑,才让人在市井流传。只是没想到君父只置若罔闻,纪悦妃更为了平息传言,曾搬出流晴宫到建元寺住过一段日子,楚王在灵州也不见动静,直到现在君父又到流晴宫去,也无人再谈起了。”
      若在从前,陈询实在不懂皇帝父亲的作为,如今他与章青砚分隔两地相思成灾,才懂得原来爱是可以包容很多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君父当真爱纪悦妃如此!”陈询眉心微动。他都想借贡州叛乱改变命运,难道陈鉴不会吗?更何况纪悦妃实际上是一个对权力极其渴望的人。
      他忽然难过起来。章青砚在绝响观,尽管那里如世外桃源,但还是本朝名气最大的废妃居所,他到底担着为了前途废弃正妃的名声,想来陈鉴也为此曾嘲笑过他——当初的信誓旦旦终没敌得过现实,敌得过权利的诱惑。若说自己出于无可奈何、或出于保护章青砚才休妻,若说章青砚是有自知之明自请出宫,可在事理上,外人认为的他是总是最薄情的吧。
      “斐扬,你还当年记得楚王去灵州前对我说的话么?”
      “记得。楚王说:若有选择,绝不会走以前的路。然而现在已经走了,只有到灵州度此余生。”
      “他这话,又含着多少悔恨呢?”陈询抬起深邃的目光,“可知楚王现在何处?”
      “在楚王府里。”
      “我在东宫,他在楚王府,从某种意义上,现在我与他可没有区别。”陈询有些心灰意冷,“君父,难道只要外臣来平乱么?”
      齐斐扬察觉到陈询脸上隐藏的晦色,知道太子又在思念太子妃,单单为了太子妃,太子必会有所动作。便道:“殿下,东宫还要抓住良机,否则将来接回太子妃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说的或许很绝对。至少东宫最大的对手袁氏已自毁在朝廷的形象。袁氏的威胁少了,但对陈询来说,袁氏仅仅是外臣为自己的私利欺君罔上,要扶持一位唯己所听的君主,所谓外贼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皇帝对自己的漠待,毕竟立储全凭皇帝的意念,如果此时一着不慎,无论叛乱何时平息,他都将被责难。
      于是他说出自己的想法。齐斐扬理解陈询以前行事有所激进全是因为对太子妃爱而生乱,而激进的后果是太子妃逼迫废黜。想起外界流传的说词,便点头道:“即便如此,东宫还是要设法取得和张将军的联络,殿下要时刻向张将军透露誓死捍卫京城安全的决心,这样张将军才会更将殿下记在心上。”
      “仅仅这些管用吗?君父何尝不在乎他一手创下的基业。张将军效忠君父,亦为洗却在君父心中的污点、博取君父的信任。此时东宫被冷落却还不行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陈询觉得仅仅传递心意实在单薄,只有如三年前立于南罗大军的阵前,方可立威于众。
      张晁回忆道:“属下在张将军处做部下时,深知张将军严于治军,每日训练将士的第一要务就是效忠朝廷,其次便是提醒将士不望外敌,说本朝内土无战事,然国家福泽必引起外邦垂涎,所以南罗、趾檀、东西遏浑那这些国家时有扰边。张将军如此立场明确,正是陛下为何派他防守滔关的缘故吧。”
      “我所要的将军正是这样的。”陈询感叹,“你们再想想,我如何才能取得领兵的机会。”
      齐斐扬想了想道:“殿下先不忙,属下想,万一陛下要御驾亲征呢?”
      “御驾亲征?不太可能。一来陛下年纪大了,二来贡州叛乱为内乱,陛下断无亲征的可能。除非——除非叛军真的逼近京城。”张晁肯定地说。
      陈询道:“当年君父是厥王时,亲眼目睹沪王参与平定东遏浑那战乱得朝野赞誉。他不甘落于后,此后数次得到北征的机会,回回得取战功。当时沪王被改立为太子的呼声之高,让所有人都以为东宫非他莫属,谁知后来君父发动‘吉旦门之变’,时光斗转星移,沪王死了,君父问鼎天下。今时因君父怠政引发贡州叛乱,他老人家早悔恨不已,一颗雄心□□,怎会袖手待毙。御驾亲征极有可能。”
      张晁快言快语:“既这样,殿下就静待事变。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过几日看看前方战况,如果叛军真的威胁京城再做打算。”
      陈询不语,半晌,忽然问忠玉:“章青沣在元州,最近可有消息传来?”
      忠玉回道:“叛乱消息传入京城那日有书信来,因想起殿下会与陛下共同商议国事,无暇顾及,所以奴婢未曾禀报。”
      “这些日子我不是一直闲着么——将信拿来!”
      忠玉取来信,秉烛伺候陈询阅读。
      “青沣说,章相在元州身体每况愈下,还惦记青砚——”陈询神情黯然。
      齐斐扬正要开口,却听忠玉道:“刚鬣儿已去绝响观几日了,明天也许就有消息传来。”
      忠玉又道:“奴婢知道此事若被人知晓,殿下无法解释,可眼下大乱,谁又会关心绝响观,只有殿下惦记,所以趁此空隙奴婢先派人打探绝响观的情况,若是殿下想去探望太子妃,奴婢也好准备。”
      齐斐扬登时心动不已,“殿下真要去一趟绝响观?”
      陈询瞥了一眼齐斐扬,生出一片同理心:“我知道你也惦记霄环。我是要在大战在即之际去绝响观,到时你也一起去吧。”
      张晁颇有意味地对齐斐扬呵呵一笑:“咱们的文学大人,原来也是侠骨柔情啊。”
      齐斐扬脸上讪讪,很难为情的样子,与素日里的刚毅成稳模样不相符。陈询在烦扰的世事中,对齐斐扬此时为情所困的表情而笑了,为此与张晁、忠玉一起嘲弄齐斐扬一番。那沉闷的议事就在戏虐中结束。这不是他们漫待战争,而是压抑久了需要一个出口调节心情缓解内心的紧张。
      天底下很多事情的发生是违背常理的,以为的厄运遭遇马上就来了,却迟迟不来,以为的安然无恙,却被晴天霹雳打破。
      全盛二十七年,四月底,数日里,闪电击空,大雨磅礴,狂风怒吼。满地的花瓣预示着春天最后的艳色,已被时节摧残也被世情抛弃了。
      前方的军驿仍不敢耽误一批批冒雨抵京,直到最后一组人到来,说王天路和王天道在才州击退了叛军,叛军现在退到了恭州边界。初战就告捷,为此朝廷大振。袁辅政数日里都在托病不上朝,也没有离开府门半步,直到军报到来才松了口气。
      两日前,袁志琅派人到京城宰相府邸与袁辅政通消息,说他已经躲到了巨渡郡,外界风声对袁氏不利,叛军凶猛,人数众多,若真想攻入京城是迟早的事,又劝父亲尽快离京也到巨渡去。
      袁辅政异常震怒,大骂袁志琅愚蠢至极,中了黄闵韧的伎俩。然而黠慧如他,深知袁志琅被黄闵韧耍弄,原因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所谓循环往复,各自牵连,便是如此。他只好从权思考儿子的话,其实不无道理。但倘使他偷偷潜逃出京,那就告诉世人自己有了反叛之心,是诛九族的罪。
      从一开始到现在,袁辅政并没有想过要背叛朝廷,他从来对自己的手段极有信心,过去十年里,他强势的铁腕和诡诈的心思将很多官僚威慑住,也博得皇帝的赏识和依仗,他醉心于自己的才干,又喜欢黄闵韧之流的节度使来奉承和巴结他,所以处处维护着黄闵韧,直到今日边镇节度使权利膨胀到举旗反叛朝廷。谁知他老谋深算的内心深处,却还保存一点可笑的天真——利用手中的权势将自己的才干在朝廷内外再展示一遍,再乘战乱发点国难财来满足满足私欲和虚荣。怎可知,一旦他在皇帝心目中失去地位,曾被他钳制、挤压、残忍打击过的臣子们、甚至庶民们必要采取一切方式置他于死地,为此,现在的形式居然是逼得他不得不考虑潜逃。
      再过七八日,又有急报传来,说退守才州的叛军突然转而攻击附近另外一座城池——薛州。顿时朝廷议论纷纷,说肯定是叛军乱了阵脚才去攻击芝麻大、人稀物匮的薛州。
      谁知过了三日,急报又来了:叛军舍弃才州攻薛州是障眼法,是要将主力派到滔关附近,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悄悄绕道已到了滔关北面的华州,而滔关内的陇州,京畿所在区域离那儿只有五百里!
      五百里,一路走来需要十天八日,仿佛很遥远,但从军备上来讲,是非常非常危险的数字——这五百里,仅仅是距离一个王朝国都的路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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