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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二章 软红十丈 (5) ...

  •   只说陈理成为太子后,有人松了口气,他们以为皇帝是要立楚王鉴,并得到很多证据证明皇帝有立楚王鉴的意向,比如,皇帝五年前就封楚王鉴为黔州大督护,本朝只有皇子过了十八周岁才能加封,先皇时皇帝就曾得此封号,先皇陈源德也曾得此殊荣,虽系遥领,却传递着皇帝对此皇子格外爱惜的信号。
      大臣对此敏感不是空穴来风。宫中早就传出,最得恩宠的是纪悦妃,只因她为人低调,皇帝似乎有顾虑也格外冷落她,十多年来有关国典祭祀皆是携殷贵妃主持,而纪悦妃虽得妃号,却是最末等的妃子,仅高于贵嫔一等,每次宫廷宴会,纪悦妃几乎不参加,除非大赦天下、祝贺新春这些场合才偶然出现。实际上皇帝时常在深夜驾临流晴宫与纪悦妃作伴,并将自己最尊崇的一代鸿儒淳于彦指为楚王为师。被任为陈鉴的老师前,淳于彦就早入皇家寺院千鄣山建元寺当主持,楚王鉴每半月以参与佛法为由到建元寺听其讲禅并接受教导,其中所学很多是经史子集,而非外传的修养之法。这件事只有几位大臣知晓,因楚王是在寺庙学习,对外只说楚王爱好佛学,与其生母所好相似,主要为大鄣社稷祈福、为皇帝祈福,大臣也不好明里提出疑议,此外,皇帝虽对楚王鉴宠爱不减,但在政务上并无明显提拔和优待,大臣更不好质疑皇帝了。
      铁铁事实前,沸沸传言下,必有人被遗忘。九岁时李贤妃曾挑选学有专长的宿儒陪陈询读书,慢慢陈询养成只爱聚书至万卷、埋首到天明的习惯,除了勤奋苦读,练就博闻强记的本领,还喜爱研读兵书和练剑。熟悉他的人都说“其色郁郁,其德嶷嶷,聪明强记,不复遗忘”,且待人和诚,但他从不刻意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甚至有躲避的嫌疑,如自请担任修书撰史,纯属于自闭门户,加上皇帝总遗忘他,朝野很少有人因他优秀而忌惮。陈理搬进东宫后,他更表现出对太子敬而远之,同时继续和殷贵妃来往,为此太子理对他很不满。
      章青砚听说过这些传言,只感叹作为皇子也会负重生存,尤其听陈询说起往事,想他很孤独,与今日的场景形成反差,才初次见面就在她面前流露情绪。想到这里她甚为感激,便微笑道:“听殿下所言,臣女想此地定有很多值得殿下念念不忘之处。”
      “这里空旷景明,宜心养性,是我幼时最爱来的地方。”陈询微微凝神,“平日太劳心来这里骑骑马,尤其这时节在昆览湖畔走一圈,甚是惬意。”
      章青砚没想到他又在她面前如与故人闲聊,对她一点也不生疏,诧异间不由说道:“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4)求之东郭,失之桑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只要心境坦荡,简单的快乐亦是快乐。” 她本脱口而出,没想到居然劝慰他。
      陈询没想她言下有宽慰意且言辞动听,心下欢喜得很:“姑娘所言极是!俗事纷杂,其实皆为世人求得太多,才一刻也不得安静。若如这山这水,年年岁岁只知道春秋冬夏,其无杂念所往,更不求情之所依、意之所属,那才是真真的心无旁骛。”
      这也说到章青砚心里去了,她暗暗点头道:“殿下想必也听过一句: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5)看您和臣女一样不喜喧闹才远离众人,臣女也斗胆和殿下聊起这些,没想到果然如此。”
      “‘时人不识余心乐’——你这句也正说到我心里去了。不过‘将谓偷闲学少年’用在姑娘身上不妥——姑娘需要学少年偷闲么?”陈询忽然调侃,心里没来由的快乐着。
      “家父管教甚严,臣女在家不敢懈怠,只外出才得点自在。所以刚才臣女独自来到这观月亭,没想到遇到了殿下。”
      本来今日吉旦门婚典后他与陈鉴约好去建元寺听禅,晚点再来公主府赴宴,但为了追随章青砚取消先前与陈鉴的约定,想不到意之所动、行之所至,真的就遇上了她——她像从天外来,一个不小心就再次跌入他的眼里。
      再次跌入他的眼里!陈询眼眸闪动,想着自己的心思,抿住嘴角轻轻笑着,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戌时,章青砚不待婚宴结束就先和宣益公主辞别了。到底是年轻女子,无人关心她何时离开,而且此刻出门的皇族官宦几无,这让追至宣益公主府门前的陈询少了许多顾虑。
      章青砚没想到陈询前来送别,本已坐在马车里了,看到他连忙下来。
      陈询发现她原本单薄的身体,只裹一件猩红夹薄绸滚白披风,不由朝她的马车望去,车身不大,一团闷青色,四角垂下深绿粗麻丝带,系着四个半大的雕花铜铃,其他装饰一并全无,有一位马夫在前面坐着,她只带了两名侍女、一位年轻护卫,除了那两匹汗血黑驹,无论车样还是随从都简陋至极,便道:“姑娘的随从太少了,让我的侍卫护送姑娘回府吧。”
      这话让章青砚深感惶恐。皇子派人护送非同寻常,也曾遇到过献殷勤的王侯公子,但还未学会仔细体会男子的用心,感到惶恐是因为从未有一位皇子如此待她,便表示不敢当,只说章府离这里不远,回去至多半个时辰。见她连连推却,陈询也觉察刚才的话唐突,便不多言向她告辞,等她的车子消失在夜幕中,他才回身登上自己的马车。
      长白坊直属于内廷管辖,里面住的都是皇族宗亲,一路上,华堂绮院,高车驷马,人声此起彼伏,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在这寂静的夜晚听来甚是清晰。陈询无心察看车外,只垂首闭目端坐不语。二更声骤响,更夫手心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的,衬得这夜越发深了。
      仲春本气暖,眼下却刮起大风,夜深,那风吹起来有些许寒冷,不一会儿,悬挂于檐廊壁柱上的红灯笼被烧掉了几只,有管事内侍急忙赶来扑灭更换,避免因走水冲了今天的喜庆。
      只耽误了半晌的功夫,就有几辆马车追了上来,再过一会儿,又来了几辆,有二三辆还撞了起来,都是皇亲贵胄,各有各的傲气,难免生出龃龉起了口角。车马一停,后面的车子又赶了上来,只消小半时,就挤挤挨挨一齐停在了长白街道上。无数灯笼点亮,犹如硕大的星星,不是缀在天上,而是落到地上。密集的人群中,马车只得依次排列,等前面一辆马车启动后再动。
      约过了一会儿,章青砚的马车才能挪动。姜叔抓住时机扬起鞭子,呵斥马移动蹄子前行。外面仍拥挤不堪,大约行走了两百米远,刚拐弯进入吉巷,就听到前面一阵喧闹,似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吼叫,过会儿又声籁俱无,片臾,断断续续的呱噪声又响起。
      章青砚问车夫:“出事了么?”
      “回姑娘,好像有人酒喝多了,在撒酒疯呢。” 姜叔拉住辔头,半立起身翘首朝发声的地方看去——那里灯火灰暗,哪里看个明白,只能凭人声判断一丝来龙去脉。
      “哦!我们回头绕道走吧。”章青砚吩咐。
      京城贵胄之家云集,王公候伯平日里随便走在那条街上都能不期而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些碎言碎语不知不觉就四处传开,为此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关系显得非常微妙,有时看似毫无道理的事情,也能争辨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一个差池说不定还会惹来祸端,便各自回家教导自己子女出门少说话,少惹麻烦、远离麻烦。章青砚果断命令车夫掉头,正是想起父亲平时的教诲。
      姜叔立即甩起马鞭指引马儿转身。偏偏这个吉巷狭窄得很,难以快速回转,荃葙和霄环和阿冰只好下车同姜叔一起推车朝后倒,一边引导马儿亦步亦退,一直倒出吉巷折回到长白街。
      此时,长白街上仍旧车水马龙,络驿不绝,只比刚才宽松一点。有更夫点灯慢慢走来,一路敲锣,一路吆喝。马上戌时将尽。
      “驾!驾!”忽然,有人骑着一匹高大健硕的大宛红棕马斜插过长白街急急奔来,那马蹄触碰青板石块发出局促的 “嗒嗒” 声,似乎遇上什么急事儿,非常催人心。单枪匹马不比马车体积庞大,需等其他马车移动才能挪起,且那匹大宛红棕马经过训练,见到马车间的空隙就闷着脑袋囫囵吞枣般地朝里面钻,一点空隙也不放过,这一钻就是百米,直到章青砚眼前才刹住停下来。
      霄环性格沉稳谨慎,急忙掀开车帘朝外察看。荃葙遇事焦虑,担心回去太晚,也掀开车帘东张西望。章青砚看着荃葙的神情,不以为意:“荃葙,你这样干着急没有用。今日这场面,谁人不知满街全是人。若回去晚了,我想父亲也不会责怪。”
      “我是为姑娘急——姑娘忘记了,上次您被吏部尚书葛大人家的三姑娘拉着去参加预南王府的寿宴,回去晚了,相爷大人责罚过呢。”
      “那次没想到葛姑娘是爱慕预南王才拉姑娘去做掩护。听说葛姑娘今年上元节跟着预南王去逛须岩巷的花灯会,闹得满城皆知,都说葛尚书赶着将女儿嫁到益南王府,相爷大人觉得这葛家姑娘做得出格,怕咱们姑娘被带坏了,才如此着急。”霄环急忙为章青砚解释。
      章青砚听了,笑着摇摇头,“那都是讹传。我看葛姑娘只是性情直爽而已。”想起宣益公主身为皇女,素来不按常理行事,却无人在背后议论是非,可见身份不同差异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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