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火》重裘

9、南正其人

　　军训的生活一旦适应了，就过的很快。
　　练方阵，唱军歌，苛刻的开饭仪式，偶尔的晚间联欢，午休时昏昏欲睡与侃天说地的挣扎，熄灯前卫生间的混乱或是赶往卫生间的慌张。
　　防晒霜和花露水的味道昼夜交替地统治着空气。
　　方便面汤传着宿舍喝完再一起毁尸灭迹。
　　霉运终于从南墙和彭火身上转走，去陷害下一个作案天才了。
　　听说转天有宿舍午休祈雨，上香的时候点燃了被褥，满操场的教官们都看见了宿舍楼窗户冒出来的黑烟。
　　再转天有人和教官在操场斗殴，一万字反思第二天念得全体学生头晕脑胀，是烦的更是晒的。
　　再再转天就没什么事了，营里开始布置军训心得体会，有手机的十分钟，没手机的一下午。
　　再之后领导们又来了，开营的车轱辘话闭营接着说，一辆辆大巴开进基地，把七天速成的泥猴们打包带走。
　　有的人在车下和教官抱头痛哭，有的人在车上回头向基地敬礼。
　　南墙在车上拿到了自己的宝贝手机。
　　南墙完整了。

　　大巴车驶进学校，倒垃圾似的在操场旁卸货。
　　看台渐渐坐满了家长，打着伞举着手机，“宝儿冲这边笑一个！”
　　军训汇报演出正式开始！
　　军训汇报演出正式结束！
　　掌声雷起。
　　“瞧你黑的，都没法要了。”
　　“妈妈锅里炖着排骨呢，咱回家好好补补！”
　　“军训累死了——你给我带的巧克力第一天就被没收了！”
　　南墙推着行李箱挤在退场的人群里，谁都有张嘴。

　　上车，下车，上楼，开门，换鞋，洗澡，开机。
　　【蹲到了蹲到了！】
　　【死神来了！】
　　【d-heart今天上大号小号】
　　【这些天怎么动态都不更新一条的哭哭】
　　【老公终于回来啦！！！】
　　【你国一韩信没了】
　　【断播七天你粉没啦】
　　【韩信国一跑杨朝伟那去了】
　　【军训有没有好好吃饭！】
　　【断播七天我笑了，隔壁代爷七天一播了解一下？】
　　【死小孩我想死你了！】
　　【军训这么多天怎么连平安都不报一个呀，妈妈担心死了！】
　　……
　　刚一上播，弹幕就开始刷屏。
　　“今天上大号吧，冲冲分。”
　　“军训的时候手机被没收了。”
　　南墙看着弹幕的消息回，突然沉默了一会。
　　“说了别叫妈妈了。”
　　然后就不再看弹幕，低头上号。

　　夏天的日头赖着不走，八点多天才黑透。
　　南墙的屋子里只有电脑和手机屏幕亮着光。
　　外面钥匙开门声，南墙没听见。
　　房门被推开，南墙听见了。
　　大灯啪的一下打开，光晃得扭过头的南墙眯了眯眼，伸手先把麦关了，又转回去接着打大龙。
　　“你们今天汇报演出，你怎么没跟我说？”南正站在门口，看着背着他缩在椅子上的南墙。
　　“说了你不也去不了。”
　　“吃饭了没？”
　　“不饿。”
　　“……怎么又打游戏？”
　　南墙正赶上一波团，打完一套技能才张口，“要吵等我打完这局。”
　　沉默拉满了弦，在空中绷了一会儿，门砰地关上。

　　南正换下西装革履，在大厅和厨房打扫卫生，这屋子七天没进人，桌上地上堆了一层灰。
　　最近的项目催得紧，南墙去军训的日子他就没怎么回过家。
　　其实哪次项目催得不紧。
　　家里厨房半开放，连着客厅，南正一气儿扫完，拄着扫帚扶上腰，静立歇着，里屋的游戏声趁着这一切都停下的当儿沁出来，南正眉心的纹路更深了。
　　其实南正看起来并不算多老，一张脸总绷着，没多少皱纹，只有眉间入木三分；也不像人们总说的“人到中年，大腹便便”，西装裤总笔挺着，背也板正着；也还有人要，也是不少小姑娘眼里的男人四十一枝花。
　　但比起前两年到底是不济了，人过了四十，天天加班身体哪还吃得消，再加上心累，南正这几年越来越觉得不知怎么办好了。
　　恨恨地叹一口气，把扫帚收归好，洗了手，在冰箱里翻找着没过期的食材。

　　门铃响了，南正放下菜刀，在抹布上抹抹手，过去开门。
　　“您好，您的美团外卖！”
　　南正的手垂在身侧。
　　“不是您点的吗——302？”
　　南正抬手提过袋子，“是，谢谢。”
　　门关上，南正提着外卖靠门站着。
　　锅里的粥要扑了，浮沉顶着盖作响，南正走过去一把把火拧了，转身进了南墙房间。

　　南墙已经提前下了播，正看着刚才的录像复盘——因为今天南正回来，他随时做好了南正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
　　门被推开，南墙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就砸到了他的键盘上。
　　“你的外卖，吃吧。”声音压着，很快，很重，说完南正走出去，门重重带上。
　　南墙低头看了眼键盘，蹭上了几抹油渍，不顾着擦，从椅子上弹起来，手机往床上一砸，猛劲儿打开门。
　　南正背着他站在操作台边，斜着菜板把切好的茄子块往垃圾袋里倒。
　　听见了那么大开门的动静，也不回头，把摊了一桌的调料食材都放回去，拿抹布擦擦手，依旧背对着他说道：“公司有事，我现在过去一趟。”
　　南墙站在门口盯着南正看，南正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他的眼睛却还停在空荡的厨房，手前后左右拧着门把，指尖捏得泛白， “我点习惯了，不知道你做饭……”
　　说的很快，声又低，南墙不保准他听清楚了，就又问道：“你公司真有事？”
　　火上架着的锅又沸起来，锅盖和锅沿叮叮咣咣打着架。
　　“粥锅一刻钟以后自己关。”南正扶着门把的手往下压，推门进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