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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父子 ...

  •   黑色的汽车缓缓的驶入一座西洋风格的院子,却迟迟不见人下车。管家也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又不见人进来,瞥了一眼端坐着的陶锦麟,低眉道:“我去看看……”
      陶锦麟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让他待着,难不成还能在那车里待一辈子?”
      管家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的垂手站在陶锦麟身后,视线却止不住的一直望向门外,心里只盼着陶致远赶紧进来,免得又惹得陶锦麟不痛快,父子俩再起什么冲突。
      汽车熄了火,车厢里一片黑暗,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前排的副官李亦宗还是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后视镜。他轻轻的拍了一下司机的手臂,示意他下车。汽车轻微的晃了一下,伴着刻意被放低的关门声,接着便又是一片寂静。
      李亦宗一直跟着陶致远,当日陶致远去江北准备与陶秋岚私奔的时候,他也跟随左右,对于二人之间的事是最了解的,自然也知道陶致远此刻心里的想法。可他望了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客厅,还有院子里那些多了的侍卫以及那辆停在阴影里的黑色汽车,想起那日陶锦麟的盛怒,还是忍不住侧身提醒后座的陶致远:“总参谋长,总司令来了。”
      陶致远却恍若未觉。李亦宗停了半晌,刚想开口再劝,便听到陶致远低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萧索。“亦宗,你说她幸福吗?”
      李亦宗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不答又不合规矩,只能道:“总参谋长……”
      陶致远却自顾自的说下去,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答案。“旁人都说他如何如何宠她,可我知道,她怕他,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总参谋长……”
      “她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一直在发抖,亦宗,你看到没有,她在害怕,那样谨小慎微的样子哪像是得宠的……”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我要回去找她!我要带她走,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过这样的日子!”一边说一边便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下了车,又拉开了前座的门坐在司机的位置,眼看便要发动车子。
      李亦宗大惊,也顾不得规矩,一把拔掉车钥匙紧紧攥在手里。陶致远大怒,喝道:“给我!”
      李亦宗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的样子,心里虽然惧怕,可手却是紧紧的握着,一边焦急的劝道:“总参谋长,您冷静一些!”陶致远却好像发了狂,伸手便去夺他手里的钥匙,李亦宗不敢反抗,只能侧着身躲避,眼看钥匙就要被陶致远抢了过去,情急之下大声道:“总参谋长如何不知?那不是害怕,那是在乎……”
      话音刚落李亦宗便后悔了,只见陶致远木然的愣在原地,手还保留着要夺他东西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垂了下去,身子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的靠在座椅靠背上,喃喃道:“在乎……”
      李亦宗不知该如何规劝,只能又重复了一句:“总参谋长……”
      陶致远置若未闻,推开车门下了车,李亦宗眼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赶紧下车去扶,却没料到他力气那样大,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只是喃喃的不断重复道:“在乎……”
      屋里的陶锦麟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紧皱,正要发作,便见陶致远脚步虚浮的走了进来。只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却连个招呼都没有,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停留一下,径直便向楼梯走去,仿佛是一具游魂野鬼般。
      陶锦麟怒不可遏,大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陶致远停下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梗着身子站在原地。陶锦麟大步走到陶致远面前,伸出手来指着他,可陶致远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噎的他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气哼哼的“你”了两声,又背着手来回踱着步,这才又站在陶致远面前。“我让你负责他的安全,你倒好,安排他住到那种地方去!你知不知道,这里里外外多少人盯着他的这次访问,他要是出点什么差池,那要引起多大的波澜,又会被有心人士怎样利用,你想过没有?”
      相较于陶锦麟的怒气,陶致远倒显得平静的多。“父亲是让我负责他的安全么?我怎么记得当日父亲只是叫我负责迎接他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父亲的原话是……”陶致远拉长了声音,仿佛真的是在回想当时的话,“将他妥善安顿好。”他停了停,又道:“那自然是对方想住到哪里便安排在哪里,方才能让对方满意。父亲不是最希望皇甫子谦满意的么?”
      陶锦麟见他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怒从中来。“你以为我是顾忌皇甫子谦的安危么?我是在说你!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你的位置,等着看你的笑话,那些个老家伙恨不得你出点什么差池才好呢,你还非要往别人嘴里喂。我问你,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你要怎样保护他的安全?难不成要每天守着他不成?”
      陶致远反倒轻轻笑了出来。“父亲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吓唬我。父亲为何执意安排他住到联合饭店去,难道仅仅是为了他的安全么?父亲想要监视他,又想防着别人私下与他接触,只怕这点心思人家早就看的通透,所以才会临时决定换了住所,就是防止我们提早做什么安排。再说,那皇甫子谦又哪会将自己的安全交给我们?他带了满列车的亲兵,个个训练有素,不过片刻之间,明岗暗哨便遍布巷子周围,连只蜜蜂都飞不进去。我劝父亲一句,还是不要打什么其他主意了!”
      陶锦麟知道他说的没错,可他的安排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这样被他明白的说出来,难免有些恼羞成怒。“我打什么主意,我看是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借机日日去那陋巷报到,我不拦着你,正好可以让你看清楚你的身份和她的身份!”
      他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匕首,深深的扎在陶致远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今晚第一次对上陶锦麟的目光,语气中全是沉痛。“这便是你让我去迎接他们的目的?让我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相携而来,如何以夫妻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他猛地两步走到陶锦麟面前,满是怒意的瞪着他。“赔上我的幸福还不够,就连最后的一丝念想都要撕得粉碎么?”
      陶锦麟没料到他会这样愤怒的指责自己。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恭顺而淡薄的,尽管这样的恭顺中带着隐忍,淡薄中满是疏离。印象里,他这样怒气冲天的对自己说话,只有两次,一次是陶秋岚出嫁的那次,一次是他知道要宣布订婚的时候。可即使是那个时候,他对自己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恼恨和埋怨。
      他的反常更加激怒了陶锦麟。他扬手一个巴掌便打在了陶致远的脸上,尤不解气,一把抓住踉跄后退的陶致远的衣领,“念想?什么样的念想?那样的念想是你该有的么?她只能是皇甫子谦的老婆,而你,也只能是卢传亭的女婿!”
      陶致远却笑了出来,嘴角的一丝鲜血伴着他的笑意甚是可怖。“父亲忌惮的人可真多啊,皇甫子谦,卢传亭,还有大夫人……”他冷笑一声:“父亲现在到我这里,不怕大夫人生气么?”他的眼底浮上浓浓的悲哀,“从小到大,但凡是父亲顾忌的,总是要牺牲了我去成全。父亲顾忌着大夫人,所以我从小便没有了娘亲,父亲顾忌着皇甫子谦,所以硬生生将秋岚送于他人,如今父亲又顾忌着卢家的势力,所以便要连我的这一点点卑微的盼头都要残忍的扼杀掉吗?”
      陶锦麟听他提到他的母亲,愣了一愣,再看他那样悲伤的样子,也难免有些动容,怒气自然也缓了一些。“我是为了你好,如今你大哥那个样子,我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陶致远却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身子用力往后一挣摆脱了陶锦麟,哈哈大笑了几声,“当日父亲将秋岚送走时便说是为了我好,可如今呢?我与她面对面站着,可我们之间连目光对视都成了奢望,父亲如何说是为了我好?当日父亲应承我,只要秋岚能替江南争取到几个月的休整时间,从此便不再干预我与她的婚事。可结果呢?如今我与她天各一方,连陌路都不如,父亲却说是为了我好?”他一只手扶着沙发的扶手,仿佛是饮多了酒般难以自持,“父亲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可曾真正想过,我到底想要哪样的好?”
      他这样一连串的责问让陶锦麟哑口无言,他心里对陶致远何尝没有感到愧疚过,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大敌当前,对方又指明要陶秋岚,在形势面前,那一丁点儿女之间的小情长又算得了什么,他几乎连犹豫也未曾有过便答应了江北的和谈。郑家根基深厚,嫡系众多,原来郑立仁在世时,他尚能凭借郑家女婿的名义号令一二,如今郑立仁过世,他与郑秀云的关系又日趋紧张,有时候甚至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应付,郑系一派又羽翼渐丰,他不能坐视自己失去对江南的控制,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卢传亭便是很好的选择,他手握一方兵权,又急于在郑氏势力中寻求自己的一席之地,有了他,自己便可以极大的打击郑家的势力,真正实现对江南的掌控。他不能错失这样的机会。
      陶锦麟知道陶致远对陶秋岚的感情。可他更知道,作为他的儿子,这样的感情,恰恰是最不需要,甚至是最致命的。
      陶致远又悲又愤。“我不怪父亲,只怪我自己幼稚,轻易便相信了父亲的话。我原本想着,皇甫子谦记恨我们陶家,又多多少少会顾忌外界的眼光,对秋岚只会冷落,不会欺辱,所以才会答应了父亲。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秋岚与他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介意,我只盼着能与她朝夕相处,却从没想到,父亲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成全我们的!”
      陶锦麟见他这样子,只感觉恨铁不成钢,怒道:“成全?你别忘了,当时可是那丫头自己不愿意跟你走的!”
      “秋岚为何不愿意,父亲难道不是应该更清楚吗?若非父亲有意透漏,皇甫子谦又怎会知道我的行踪?这样父亲还能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
      陶锦麟扬起手来,可看着陶致远额角的伤,到底还是打不下去。他从来没有料到,陶致远竟然知道了一切,他更加想不通,为何他明明知道却仍然不发一言的吃了他一顿家法,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陶致远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父亲要是不怕卢传亭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尽管动手,可只要我还能走,这几日我便会天天去看秋岚。不过父亲大可放心,我不会让皇甫子谦知道,婚礼我也会照常参加。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谁,也不是顾忌谁,我只是不放心她,又不想她为了我担心罢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陶锦麟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久,直到侍卫来说郑秀云打了电话来催,他才起身离开,临走前只是吩咐管家和李亦宗要好好照看陶致远,倒并没有其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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