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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治伤 ...

  •   高连长顾不上查看周围的情况,也追着陶秋岚向那辆车的方向跑去。眼看那辆车已经要冲到悬崖下了,一个黑影突然从车里跳了出来,往后滚了两圈便再也看不到踪影。那辆车的两束车灯也瞬间消失在悬崖的尽头,只听到几声闷闷的撞击声,而后便是一声接一声的爆炸,震耳欲聋,伴着一阵火光,隔着那么远那么深的距离,却将陶秋岚一下子击倒在地。
      陶秋岚强挣着站起来,双腿发软,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奔去。她穿着单薄的布鞋,脚下尖锐的小石子硌的她脚生疼她也顾不上,只是一股劲儿的向前冲。
      高连长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尊卑之序,一把拉着她的胳膊想要阻止。陶秋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竟然一把将高连长推了个趔趄,头也不回的继续向悬崖边奔去。那样子,竟然像发了疯一般。
      陶秋岚站在悬崖边茫然的四下张望,心里隐隐有一丝期盼。她刚刚明明看到有人从车里跳了出来,那个人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少夫人?”背后传来一声呼唤,带着浓浓的不确定。
      陶秋岚的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深渊。她缓缓的转身,循着那声音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双臂,声音中满是慌乱和祈求:“他呢?”
      蒋弘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这个犹豫的瞬间,陶秋岚又靠近了一步,大声质问道:“他呢?你把他弄到哪里了?”
      “少夫人别急,”蒋弘文试着安抚她,“少帅他……”蒋弘文的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你又回来做什么!”
      那样严厉而冰冷的声音本应该让她感到害怕的,可陶秋岚此刻只觉得庆幸。她循声回头,可周围一片黑暗,哪里能看得清楚?她又转过头来看着蒋弘文,生怕刚刚自己听到的只是自己的错觉。却见蒋弘文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帅在那边。”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真切起来,让她觉得心安而庆幸的真切。
      皇甫子谦靠在石头上,看不出来脸上的神色,只是又问了一声:“你又回来做什么?”
      他见陶秋岚也不回答只是望着他,心里更气,转头沉声喝道:“高德亮!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说完便捂着腹部,重重的喘着粗气。
      “属下该死,愿凭少帅责罚!”高连长也刚从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此刻听皇甫子谦这样一喝,心里一惊,低声应道。
      “还不带她走?”皇甫子谦声音更大,“事情办完了,自己领罚去!”
      高连长看了看陶秋岚,又看了看一旁的蒋弘文,却也不动,梗着脖子道:“等打赢了何至忠,属下甘愿接受任何处罚!”顿了顿又说道:“少夫人不贪生怕死,属下佩服!”
      皇甫子谦正要发作,陶秋岚已经抢先开了口:“不怪他,是我逼他回来的。”
      她这句话让皇甫子谦更气,扶着石头就要站起来,一旁的蒋弘文见状,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少夫人,少帅他受伤了……”
      “多嘴!”皇甫子谦脸色铁青的喝了一声,终是支撑不住,腿一软便跌坐在大石上。陶秋岚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挥开,陶秋岚又去扶,他却使了大力,将陶秋岚一下子推到在地上,他自己也大口的咳嗽起来。
      陶秋岚只觉得手掌火辣辣的疼,可她却顾不上细看,挣扎着站了起来,又要去扶皇甫子谦。“伤了哪里?”
      手还没碰到皇甫子谦就被他一把抓住。“我让你走,你听不懂是不是?你当自己是谁?我伤了哪里又与你什么相干?”
      陶秋岚怕伤了他,不敢挣扎,任他握着自己的一只手,只是转头去问蒋弘文:“他伤了哪里?”
      蒋弘文看了一眼皇甫子谦,见他铁青着脸,便嗫嚅道:“属下也不清楚,少帅只说没事,非要先送了您再看医生……”
      皇甫子谦却是冷笑一声:“好!好!如今连你也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眼神凌厉的扫过蒋弘文,迫得蒋弘文惶恐的低下了头,直道“属下不敢”。
      “不管伤在哪,都得赶快送回雁城!”陶秋岚却不理皇甫子谦,转头对蒋弘文道:“蒋副官,你去将车……”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车子早已经坠在悬崖下了,忍不住怪道:“明知道他受了伤,为何还要将那车毁了?”
      蒋弘文张嘴正要解释,见皇甫子谦瞪了他一眼,赶紧噤了声。陶秋岚自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道:“不方便说就算了。”
      蒋弘文知道陶秋岚误会了皇甫子谦的意思,可也不敢再逾矩解释,只好问高德亮道:“高连长,你们的车呢?”
      “路上抛锚了。我留了两个人修理,如今还不见人,应该是用不上了。”
      陶秋岚一只手还被皇甫子谦握着,只能腾出另一只手去解他的衣服。皇甫子谦作势要挡,陶秋岚也不看他,只是平静的说道:“如果你想要死在这荒郊野外,想要何至忠带着A国踏遍江北,那便尽管一意孤行好了!”
      皇甫子谦不再阻拦,却转头不再看她,“我死活与你何干,江北如何又与你何干?你走!我不用你管!” 声音仍带着一丝的执拗,可早已不复之前的暴捩。
      陶秋岚手上动作一滞,很快便又如常。“国破家亡,我又还能去哪里?你说让我回江南,可你也说了,陶总司令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你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却还想要来骗我。”
      皇甫子谦并不接陶秋岚的话,可到底还是碍着面子,轻咳一声,转头道:“高德亮,今日的罚先记着,你立刻带着队伍赶回雁城,务必要阻止何至忠的部队回防梁俞!”
      高德亮立正道了声“是”,可到底是担心皇甫子谦,又犹豫着开口道:“可……”
      “还不快去?!”皇甫子谦沉声一喝。
      “是!属下马上回去叫人开车来接您!”说完敬了个礼,带着那群士兵转身快速消失在夜幕里。
      陶秋岚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她对上皇甫子谦的眼睛,语气中竟是说不出的严厉:“你到底伤到哪里了?”
      皇甫子谦沉默着不应,陶秋岚也知道再问也是无益,转头对蒋弘文道:“蒋副官身边可有什么能照明的东西么?”
      “有,有!”蒋弘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手电筒递给陶秋岚,“原是准备回去路上用的。”
      “不用看了,伤在右腹部,不是什么要命的地方。”皇甫子谦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仿佛在说着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陶秋岚掀起他的衣服就着手电筒的光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握着手电筒的手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不知道那样的伤是不是如皇甫子谦说的那样不要命,她只知道,他顶着那样皮肉翻飞、血流汩汩的伤口这么长时间,不过是为了将自己送出岌岌可危的雁城。
      皇甫子谦看着她此刻仓皇无措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果断和刚毅?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虽然有那么多的江北士兵同他一起奋战,可他们对他更多的是敬重,因为敬重而疏远。而现在却有这样一个人,明明害怕却仍愿意隔着烽火连天回来找他,明明慌乱到手都微微颤抖,却仍敢这样严厉的训斥自己的固执。
      他曾经以为陶秋岚是离自己最远的人,从未想过,在自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奋不顾身陪在身边的竟然会是她。更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她的一个呼吸、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略带颤抖的动作,就觉得踏实。
      他将衣服放下,低声安慰道:“不碍事,子弹取出来就好了。”
      陶秋岚又急又气,眼眶一湿,说出来的话里都带着一丝的哽咽:“这里离雁城那么远,一没医生二没工具,如何取出子弹?”她一边试着要将皇甫子谦扶起来,一边对蒋弘文道:“不行,我们两个就算是抬就算是背,也得将他送回雁城去!”
      蒋弘文正要上前去帮陶秋岚的忙,皇甫子谦却摆了摆手,道:“我不就是医生?至于工具……”他顺手从陶秋岚头上取下插在发间的一枚细长的发卡,“这个便足够了。”言语和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自信和从容。
      陶秋岚想起自己的那把匕首,转身从包袱里掏出来递给皇甫子谦。“这个可以吗?”
      皇甫子谦过了片刻才接过去。他轻轻推了推陶秋岚道:“弘文留下来帮我便可,你去帮我找些柴火来。”见陶秋岚还想开口,又补充道:“我冷。”
      陶秋岚不再坚持,低着头小声道:“我很快就回来。”转身向远处走去。
      皇甫子谦看她走远了,这才对蒋弘文道:“开始吧。”声音极低,仿佛充满了疲惫,再也没有刚刚意气奋发的样子。
      “可是少帅,没有麻醉药,你……”
      “无妨,我顶得住。”
      蒋弘文掏出打火机将那把匕首烤的通红,正要动手去切开那伤口,皇甫子谦却突然按住他的胳膊,将匕首接过来,说道:“我自己来吧,你去看看她,别遇上什么野兽。”
      这样的寒冬腊月,又是这样的荒山野岭,哪里能找到什么柴火,皇甫子谦这样做,不过是怕陶秋岚看到他取子弹害怕而故意把她支走罢了。蒋弘文也大概知道他的心思,可还是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这样犹豫的片刻,便又听到皇甫子谦冷凝的声音:“如今你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
      蒋弘文心里一惊,赶紧站起来道:“属下不敢!”皇甫子谦摆了摆手,“你带着她在这附近转一转就好,别走远了,二十分钟之后回来便可。”
      蒋弘文依言离开。皇甫子谦将手电筒用两个石块固定好,又将匕首用打火机烤了烤,咬牙朝伤口划了下去。
      山上都是一些参天的大树,地上能捡到的,除了一些细小的枝杈便是松针之类的落叶,根本无法生火,陶秋岚猫着腰认真的找寻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她警觉的回头,对方已经先开了口:“是少夫人么?”
      陶秋岚听到是蒋弘文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片刻却又心里一紧,连声音都带着隐隐的慌乱和颤抖:“出什么事情了?”
      “少帅担心您,让我过来看看。”
      陶秋岚急急就要往回走。“子弹取出来了?”
      蒋弘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着。陶秋岚见状心里一急,声音也大了一些:“你不留下来帮他,到这里来做什么!”说着绕过蒋弘文就要回去。
      蒋弘文不敢阻拦,只得快步跟在身后,“少帅让我陪着您。”
      陶秋岚转过身,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声音冷冷道:“是陪着,还是看着?”
      蒋弘文皱了皱眉头,“少夫人不应该这样说少帅!”
      其实蒋弘文清楚,他不应该这样说皇甫子谦,不应该这样说陶秋岚。他不是秦正海,他只是皇甫子谦的一个副官,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评判皇甫子谦的私事。他应该对皇甫子谦言听计从,以保住现在这样人人羡慕的位置。就算他看到了皇甫子谦对陶秋岚做的那么多的事又如何,就算他看到了陶秋岚的担心和不确定又如何,那是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心结,又哪里轮得到他来道破?
      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前是这个明明胆怯却又勇敢到不顾一切的女人,前方不远处是那个明明不可一世却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男人,而更远的地方,或许何至忠已经攻破了雁城的城门即将席卷南下,他突然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说出来吧,说出来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郁结了。
      “少帅为什么瞒着自己的伤势也要送您离开?因为他不想让您看到他失败,不想让您有危险!您不是问为什么要毁了那辆车么?因为少帅说,只有让世人以为您死了,您才可能真正的自由!他怕您担心才支开您,怕您有危险才又派我来,这一切,少夫人当真不知道么?少夫人明明都清楚,何苦要这样误会少帅!”
      其实话一出口的刹那陶秋岚就后悔了。今时今日,就算皇甫子谦防着她,也断不会不顾他的伤而让贴身副官来监视自己。可她就是忍不住这样想,他一贯高深莫测,她从来就弄不懂他真正的想法,况且,那些他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哪一个不也是这样恭敬的样子?
      她从来就看不透,她不知道他和他的这些属下的哪一句是真的,哪一个动作又是假的。她曾经以为那是温柔和恭敬,却一步步踏进他和他们精心编织的陷阱里,不光将自己,也将陶致远和江南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她看不清真假,只能一概拒绝。
      就如此刻,蒋弘文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她的心上,可她就是不想听,不敢信,也不愿去深究。她与皇甫子谦之间有那么多难以逾越的东西,无数次的猜忌、对立、小心提防和互相伤害,都仿佛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就算她与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剑拔弩张,可就像皇甫子谦说的,他不过是对她和颜悦色几天罢了。而她呢?她只不过是想让他活着,活着才能保家卫国,活着才能不辜负赵氏的托付。
      如此罢了。
      “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陶秋岚慌乱的摇摇头,仿佛是在对蒋弘文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怔怔的就要往回走,也没注意到脚边的一块石头,眼看就要被绊倒了,蒋弘文一个箭步上去托了她胳膊一把,这一下倒让陶秋岚回了些神。
      “回去吧。”现在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既然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不想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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