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50、折返

　　蒋弘文急急的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微微转头对后座的皇甫子谦道：“少夫人已经出发了！”
　　皇甫子谦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多问什么。
　　“少帅再坚持一会儿，属下马上送您回去，医院那边应该已经准好准备了。”蒋弘文心里着急，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他越急越乱，车子怎么也打不着火。他只好转正身子，专心致志的一再尝试。
　　“不用试了。”皇甫子谦双手捂着右腹，长吸一口气才道：“按原计划办吧。”
　　“少帅，这里离雁城路途少说也有十几公里，要不属下先送您回医院，再来……。”
　　皇甫子谦摆了摆手，作势就要开门下车。蒋弘文见劝不住，也赶紧下了车，将皇甫子谦扶出了车。
　　“少帅，您的伤不能再耽搁了……”蒋弘文虽然看不清楚皇甫子谦的脸色，可却能清楚的感觉得到他被自己扶着的手臂，僵硬又颤抖，可见他每一步对他来说有多么不易。
　　“我不碍事。只怕咱们回雁城容易，想要再出来可就难了。”皇甫子谦被蒋弘文搀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道：“这是给她自由最好的办法。”
　　“少帅……”蒋弘文有满腹的不解。陶秋岚一直待在雁城，就是为了等皇甫子谦回来，这个他懂，皇甫子谦自然也懂。而皇甫子谦在突围的时候受了伤，却偏偏要一意孤行先回雁城，为的是谁，他也懂。只是两人既然已经见了面，局势也并非已经陷入绝境，为何却又偏偏要将陶秋岚送走，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本就是我硬将她拉到这个漩涡中来的，只要她一天顶着江北少夫人的名号，便只能是各方争权夺势的棋子。如今这样，就当是我还她的罢。”
　　皇甫子谦这番话听在蒋弘文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从来不曾想过会从皇甫子谦嘴里说出这样意兴阑珊的话，也从来没有料到皇甫子谦会跟自己说起他和陶秋岚之间的事情。一直以来，关于皇甫子谦和陶秋岚的关系，军中虽然传言颇多，可也不过是大家含含糊糊的猜测。他一直跟在皇甫子谦身边，除了秦正海，他与皇甫子谦接触最多。他见过皇甫子谦与陶秋岚拔枪相向的场面，也见过两人在战地医院执手相看的样子，可越是看得多，他就越是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他虽然不知道皇甫子谦在车上跟陶秋岚都说了些什么，可看陶秋
　　岚的样子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皇甫子谦故意让陶秋岚带着对他的恨意离开，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诀别的。
　　想到这里，蒋弘文心里不由一沉。皇甫子谦这样做，除了因为战事难以预料，难道还因为……
　　“少帅，让属下先看看您的伤……”皇甫子谦一路上都只说是被子弹擦了一下，不用医治，如今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皇甫子谦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中甚至还透着一丝笑意：“如今连你也开始对我说的话怀疑了？”
　　蒋弘文虽然知道他的话多少带了一些玩笑的味道，可他一直跟着他，见惯了皇甫子谦严肃的样子，听他这样说还是心里一凛，“属下不敢。”
　　皇甫子谦坐着，虚弱的抬起一只手拍了拍蒋弘文垂着的胳膊，“照我刚刚吩咐你的去办吧。”

　　高连长本不想多言，可见陶秋岚只是紧紧地抱着手中的包袱，动也不动的看着前面，只当她是在紧张，便开口道：“少夫人不如先闭目养会儿神，东西先放我这里吧。”说着便要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陶秋岚将手里的包袱往后缩了缩，冷冷的道：“这都是我随身的东西，你们也要查么？”
　　那高连长是个耿直的人，他见皇甫子谦一回雁城便只想着要送陶秋岚离开，只想着传闻果然不假，这个江南的陶家大小姐果然将皇甫子谦迷得连正事都忘了。可皇甫子谦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无法责怪皇甫子谦，心里却对陶秋岚一肚子不满。特别是见她此刻还一副生气的样子，更是觉得她不知好歹，口气自然也不好：“少夫人既然不放心，自己拿着便是。”边说还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这路费也请少夫人收好！”
　　陶秋岚借着车灯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张银票。这么大一笔数目，别说是路费，就是她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她想起卡车后面那一大帮的士兵，便也有点明白了，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看着她，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想来这应该是皇甫子谦为这些人准备的日常花销。
　　想到这，她便将那张银票又递回给高连长，道：“既是他给你的，那你便拿着用吧。”
　　高连长听了她的话却是生气。“这钱是少帅给少夫人准备的，我怎有拿来用的道理？少夫人放心，我既得了少帅要护您周全的令，就一定会将您安安全全的送到安顿好，不需要什么酬劳！”
　　陶秋岚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生气，心里更加疑惑：“你说这钱是他给我的？”
　　高连长虽然生着气，可到底顾虑她是皇甫子谦的少夫人，“是”的应了一声，却仍是气呼呼的样子。
　　“那他可还有其他的什么安排？”
　　“少帅在承关安排了一幢别院给少夫人暂住，少夫人要是不满意，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去处，我也必定会保您路途安全。”
　　陶秋岚怔了怔，声音混着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显得那么的不真切：“你是说，随便我想去哪里都行？”
　　高连长只当她要提什么其他要求，心里更加厌恶。“我的任务就是沿途护送，至于想去哪，那是少夫人的事，自然是随你的意！”
　　高连长见陶秋岚不再说话，自己也不再吭声，只是专心的开着车，过了一会儿，却听到陶秋岚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的不确定：“雁城失守，江北也要守不住了么？”
　　他没料到她突然会这样问。他当然知道雁城如今的处境，可身为军人的骄傲让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假设。“雁城不会失守，江北将士定与雁城共生死，绝不会将雁城拱手让给何至忠这个败类！”
　　共生死！这三个字从高连长的嘴里铿锵有力的说出来，带着说不出的豪迈，可却将陶秋岚的心撞的生疼。
　　“停车，掉头回去！”陶秋岚不想去细究这会不会又是她一次自讨无趣的胡思乱想，她不断的跟自己说，她当初答应了赵氏要将皇甫子谦安全带回汝州的，她现在一个人走了，将来如何跟赵氏交待？她却是忘了，只要她现在一个人离开，将来便断不会再见到赵氏的。
　　那高连长转头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无理取闹，强压下心里的不满，复又专心致志的盯着前方，“少夫人，属下的任务是将您送到承关，而不是雁城！”却没有想到陶秋岚从随身的包袱里一把掏出一支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语气中说不出的坚定：“掉头，我要回去！”
　　高连长脚下踩油门的动作不停，手也一直握着方向盘，仿佛那把匕首不存在一般。
　　陶秋岚其实也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皇甫子谦既然敢将自己交给他，不管是不是监视，都可见皇甫子谦对他的信任，那他必定不会违背皇甫子谦的命令。
　　高连长想着陶秋岚也不过是发发脾气罢了，所以当看到陶秋岚将匕首移开的时候，并不意外，却怎么也没料到下一秒钟，她竟然将匕首架在了她自己的脖子上。
　　“他让你将我安全送到承关，可如今我是死也不会去的，你是要让我死在去承关的路上，还是让我活着回到雁城？”
　　陶秋岚的声音冷冷的，淡淡的，高连长从她的话里听不出一丝玩闹的意思。虽不知道她为何执意要回去，可见那把锋利的匕首已经紧紧的贴着她的脖子，怕伤了她，只得慢慢将车停了下来。一边思量着如何能不伤了她，又能将她手里的匕首夺下。
　　陶秋岚却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向车门靠了靠，手依旧紧紧的握着那把匕首道：“我知道论力气我比不过你，但这把刀这么锋利，我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划条大口子。就算被你夺了去，我若想寻死，这一路上多的是机会。”言语中倒隐隐有一种威胁的味道。
　　虽然一路上陶秋岚都生着气，可高连长也不过将那当做是她恃宠而骄罢了，倒是见她这样决绝的样子，反而对她刮目相看了起来。可他不能违背皇甫子谦的命令，所以也不说话，只是这样同陶秋岚僵持着。
　　陶秋岚虽然还是直直的盯着他，一脸的戒备，可声音却软了下来。“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可如今大敌当前，今日苟活却难保他日安全。高连长说要共生死，难道不想为雁城出份力么？”
　　陶秋岚说的正是高连长心里想的。雁城有难，他身为一名军人，当然希望在前线浴血奋战，可皇甫子谦偏偏让他护送陶秋岚出城，他不能违背皇甫子谦的命令，可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的。
　　陶秋岚见他有些动摇，继续说道：“你只管将车开回去，我保证，一定不会牵连你。”
　　那高连长听了这话却梗着脖子冷哼一声：“车子是我开回去的，等杀退了何至忠，我自会亲自向少帅请罪！”说完猛一打方向盘，车子掉了个头，又朝着雁城方向开去。
　　车子却在半路抛了锚，怎么也发动不了。陶秋岚心里没由来的发慌，心一横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那卡车座位颇高，陶秋岚双脚被震得生疼也顾不得，踉跄了一下便要往前走。高连长见状，也赶紧从驾驶室下来，急急的追了上去，往陶秋岚面前一拦，不悦道：“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陶秋岚直直的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一点畏惧。“高连长，我是无论如何都要马上回雁城的，你如果不信我，大可以叫几个人跟着。”
　　高连长看她这个样子，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将拦着她的手放下，见陶秋岚又要迈步，复又抬手将她拦住，可又觉得自己这样似有不妥，便又将手放下，只是倒退了几步，仍旧挡在陶秋岚面前。
　　“我不管少夫人这样执意要回雁城为的是什么，可只要是危及江北、危及少帅的，不管是谁，我定不会放过！”
　　明明是这样明显的威胁，可陶秋岚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莫名的心安。“我只要回去确认他的安全，确认完了我便跟你走，我保证！”
　　“请少夫人稍等。”
　　说完，便朝远处已经下了车的士兵喊道：“留下两个人修车，其他的人跟我行进返回！”
　　陶秋岚轻轻道了声谢，那高连长却仿佛没有听到，转身便率先向前走去。陶秋岚不再多说，也快速跟了上去。
　　一行人默默赶着路，山路崎岖，陶秋岚只是紧紧地跟着高连长，明明短短的一段路，却感觉总也走不到头。
　　前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突兀。高连长猛地停下，一把按着陶秋岚的头便蹲了下来，余下的士兵也训练有素的将他们二人护在中间戒备着。
　　陶秋岚不敢乱动，透过高连长的肩膀，只见前方一辆车子加速从他们的前方开过去。只这一眼，陶秋岚便失神一般猛地站了起来。高连长想要阻止也被她一把挣脱，她跌跌撞撞的向那辆车追去，凄厉的叫着“不要！”
　　陶秋岚只觉得不真切，可透过微弱的车灯光，她确实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驾驶位上的蒋弘文，那是皇甫子谦的车！
　　而车行驶的前方，她一路走来自然知道，那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