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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相依 ...

  •   皇甫子谦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见她和蒋弘文一块回来,也没有发脾气,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只是抬眼看了两人一眼。陶秋岚强压下自己的慌乱,一下子蹲在他身旁,仔细的看了看伤口:“取出来了?”
      皇甫子谦却没有答她,反倒问道:“我要的柴火呢?”只是声音虚虚的,全然没有往日的气势。
      子弹已经取了出来,可因为取子弹的缘故,伤口又被重新翻开,血竟然是比刚刚流的更多了。陶秋岚不敢再看他苍白的脸,一边拿过一旁她的包袱,一边道:“我帮你。”声音中明明带着颤抖,可偏偏又透着说不出的坚定。
      皇甫子谦见她从包袱中拿出一件衣服,从中一下子便撕成了两半,不再说什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蒋弘文道:“将你枪里的那些子弹切开。”
      蒋弘文将子弹切开,又将里头的粉末倒在手里,迟疑了一下才递给皇甫子谦:“少帅,这法子可信么?”他知道皇甫子谦的意思,可这样的法子他也只是听人说过,光听就觉得毛骨悚然,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用在皇甫子谦身上,心里到底是没底。
      皇甫子谦听着陶秋岚在一旁将衣服撕开的声音,也不知怎么就又生出了别扭。“你去旁边弄,吵得我心烦。”
      陶秋岚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她不敢问,可也知道必定是有些凶险的。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却并没有离开,反倒往这边挪了挪。“我不怕。”
      说完也不理皇甫子谦,转头对蒋弘文道:“需要我做什么?”
      蒋弘文假装没有看到皇甫子谦瞪着他的目光,对陶秋岚道:“请少夫人找块布让少帅含着。”
      陶秋岚依言做了,皇甫子谦倒是也没有拒绝,只是将头偏向一片,陶秋岚也不介意,试探的问道:“接下来呢?”
      蒋弘文狠了狠心,对皇甫子谦道:“少帅忍着点。”说完便将那把粉末洒在了皇甫子谦的伤口上,又快速的将打火机将那些粉末点着。
      陶秋岚看着蒋弘文的动作,听到身侧皇甫子谦压抑的闷哼,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一把握住皇甫子谦紧攥的拳头,另一只手将他的头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
      陶秋岚不敢去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让她的心一阵紧过一阵。她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紧紧的抱着皇甫子谦,仿佛是在给他安慰,又仿佛只是在给自己安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感觉到被她握着的拳头慢慢的松开,然后反手将她的手握住,那么用力,像把铁钳,可她不想挣脱,反倒更用力的回握,另一只手却轻轻的拍着他的头,仿佛在安慰一个孩子。
      蒋弘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道:“好了。”一抬头便看到陶秋岚应声转过来的一张脸,满满的仓皇无措,那一双眼一扫过皇甫子谦焦黑的伤处,顷刻间便水雾氤氲。蒋弘文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禁安慰道:“血已经止住了,少夫人莫担心。”
      陶秋岚只是机械的点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的让皇甫子谦靠在一旁。皇甫子谦虚弱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一双眼睛却依然一瞬不瞬的看着陶秋岚。
      仿佛是为了让他安心,陶秋岚一边拿起布条小心翼翼的将伤口缠好,一边道:“战地医院的护士教我的,说这样包扎有利于伤口愈合。”
      她小心的将布条最后打了个结,这才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皇甫子谦一双幽深的眼睛,眉头微蹙,仿佛有无数的挣扎,可转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了?我是不是弄疼你了?”陶秋岚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甫子谦却将目光移到一旁,缓缓的开口道:“你走吧。”
      陶秋岚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他敞开的衬衣一粒粒的扣上,声音柔柔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的问道:“去哪里?”
      她也不等皇甫子谦回答,接着道:“我知道你以为自己命悬一线,江北又岌岌可危,所以想要放我一条生路。可你也明明知道,如今这天大地大,我却早已经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了。就算能够回到江南,也不过是再一次经历如今的一切罢了。所以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江北真的败给了何至忠,那江北的现在便有可能是江南的明天。她是江北的少夫人,是江南陶锦麟的侄女,无论如何何至忠都不会让她活着的。就算她隐姓埋名,也不过是在A国的铁蹄下苟延残喘罢了。
      国破家亡,寄人篱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陶秋岚听着皇甫子谦这样孩子气的话,心中一颤。她轻轻地将他的毛衣放下来,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语气中也带了一丝的怒气。“那你便只当我是在可怜你罢。我是答应了大嫂要好好照顾你的。等你伤好了,等你的部下带人来接你了,等你安全的回到汝州了,我自然会走!”
      皇甫子谦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着陶秋岚的手,话中竟带了一丝的恨意:“你以为我皇甫家是什么地方,你想留就留,想走便走?我告诉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你想要离开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他这样一用力便牵动了伤口,却仍是不肯松手,只是重重的喘着气。陶秋岚暗暗责怪自己的意气用事。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只怕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挫折,又受了伤挨了痛,自然会暴躁易怒一些。自己既然是为了照顾他才留下的,又怎么能这样与他一般见识?想到这里,她也不由低了声道:“好了,是我不好,你先休息会儿,等天亮了,我们便回雁城。”
      这是皇甫子谦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略带歉意和求和的话,只觉得那几个字便如一扇羽毛柔柔的拂在他的心上,让他这些天的愤怒、不甘、挫败,甚至是惶恐统统都一扫而光。他知道她这是在妥协,可就是这样的妥协让他觉得满足。
      就算这样的妥协是因为他有伤在身,就算这样的妥协并非是她心甘情愿,他仍然觉得满足。
      “弘文,你即刻去承关,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正海,让他赶紧调派人手,一方面增援秦军长,一方面也要防着有心之人趁火打劫。”顿了顿,接着又道:“记得告诉他,莫对大嫂说我受伤的事。”
      蒋弘文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安排自己离开,急急的说道:“少帅,高连长回到雁城,定然会将这里的情况向上汇报。再说我们的战况本就会每日传回汝州,秦秘书自然会有安排。属下还是等接您的人来了再离开吧。”
      皇甫子谦却是一笑,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无奈和了然。“如果雁城平安,高德亮早就带人来了。这里离承关不远,你速去速回,说不定我还能等到你的援兵,不然我们三个就在这里等着被何至忠活捉吧。”
      他的一番话说的蒋弘文后背一阵发凉,可也知道他的猜测多半是对的。高德亮迟迟未归,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已经自顾不暇,或者他根本就找不到援兵再来接皇甫子谦了。与其三个人都在这里等着,他去承关不失为一条出路。可如今皇甫子谦身受重伤,虽然子弹取了出来,可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又缺医少药,他又怎么能留他和陶秋岚两人留在这里呢?
      他的担忧陶秋岚自然也懂。其实她不是不怕的。这样漆黑的夜,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也许下一个瞬间,何至忠就已经带着人追了过来。她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护得了皇甫子谦的安全。或者更准确的说,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可如其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闯一闯,终归还会有一丝的希望。
      “蒋副官,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路边好像有一个村子,我先带他去那里避一避,你速去速回,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便一定不会让人伤他一分一毫!”

      其实说是村子,不过只有一户人家孤零零的坐落在半山腰上。陶秋岚知道蒋弘文临行前那一眼的意思,不敢大意。她将皇甫子谦扶到一个大石头后面,确保从远处发现不了他的踪迹,又将包袱里给皇甫子谦备着的衣服裹在他的身上,这才说道:“我先去前面探探,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来。”
      皇甫子谦本就身材高大,又受了伤,陶秋岚不过扶着他走了这几步已经微微气喘。皇甫子谦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发红的脸,视线又扫过她那双黑沉沉的大眼睛。她的头发微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可在这个晨曦微露的早上,他却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景象。
      这一路走来皇甫子谦一言不发,陶秋岚能感觉得到,他甚至连粗重的呼吸都在极力隐忍着。陶秋岚知道他的骄傲,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抬眼,却正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怔。
      她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只是低低的说道:“你小心些。”一边说一边将蒋弘文临行前留给他们的那只手枪递给她,“拿着防身用。”
      陶秋岚却摇了摇头,将手枪又推回给他。“你留着吧,我不会用。”她见皇甫子谦眉头微微蹙了蹙,知道他的不悦,“我拿着它反倒会引人注意。”
      皇甫子谦也不再坚持,只是紧紧的盯着她。陶秋岚被他看得有些无措,将裹着他的衣服掩了掩,留下一句“我去了”,便匆匆离开。
      走了几步,陶秋岚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回头去看,却见皇甫子谦还是看着她,一双眼睛仿佛有什么话要对她说。陶秋岚不敢再看,转头离开。
      可越走越不心安。她想起皇甫子谦这一路上不同寻常的安静,还有他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又折了回去。
      皇甫子谦显然也没有料到她这么快便又回来了,可那样的惊讶也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恢复如常。陶秋岚看着他安然无恙的样子,不知怎地,鼻子竟然一酸,她蹲了下来,低低的道:“你一定要好好等着我。”语气中竟然有一丝丝的哀求。
      皇甫子谦看着她这样惊慌无措、泫然若泣的样子,心里最后的一丝不安也早已荡然无存。他刚刚看着她转身离开的样子时,心里竟然是害怕的。他中了弹的时候不害怕,他徒手用匕首将子弹取出来的时候不害怕,蒋弘文用火将他身上的子弹粉末点燃的时候他不害怕,可偏偏就在刚才,他看着陶秋岚越走越远的身影时,竟然涌上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他曾经那样憎恨她的出现,他费尽心思的得到她,又将她强留在身边,为的不过是提醒自己她陶家人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血海深仇。可如今,他竟然会如此害怕她的离开,那样的惶恐,竟比每一次从父亲血肉模糊的噩梦中醒来更让他深切。
      他讨厌自己现在这样软弱无力的样子,她怎么样对他都好,恨他也罢,可他就是不要她怜悯他。
      “你还怕我会寻死不成?”
      皇甫子谦冷冷又略带嘲讽的语气让陶秋岚有些讪讪的收回原本搭在他衣服上的手。是啊,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是江北的少帅,他挨了那么大的痛将子弹取出来,又怎么可能会动那样的心思。
      看到他又恢复了阴阳怪气、喜怒无常的惯常模样,陶秋岚不再犹豫,转身向那户人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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